印第安女酋长的现代生活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胡婷婷

　　古铜色的皮肤，胸前挂着野兽牙齿做成的装饰，头戴雄鹰羽毛扎成的头冠。说起美国的印第安酋长们，人们脑海中浮现出的常常是这样的形象。现在，美国仍然生活着一批印第安酋长，他们有传统酋长的地位和称号，有自己的“领地”和“臣民”，只不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已经抛弃了原始的装扮，融入了现代生活。

　　300年来第一个女酋长

　　2010年3月4日早晨，美国康涅狄格州蒙特维尔小镇一片欢腾，居住在这里的莫西干部落迎来了近300年来的首位女酋长、第十七任酋长林恩·马勒巴。莫西干部落是印第安人的一个分支，目前有近2000人。面对欢呼的子民，56岁的马勒巴激动地说：“我要以最谦逊、最快乐的心情接受任命。庇护你们、为你们服务，是我最大的责任和荣耀。”

　　马勒巴算得上现代美国印第安人的代表。印第安人又称美洲原住民，是除爱斯基摩人外所有美洲土著居民的总称。1492年，航海家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此后欧洲人踏着他的足迹，开始在美洲建立殖民地。随后几百年，土著居民和殖民者围绕土地和权利进行了残酷的争斗。从19世纪开始，美国政府强迫各部落居住在被称为“保留地”的特定区域内。现在，美国散落着数百个印第安人的“保留地”。不过，250多万印第安人中，只有不足一半的人生活在这里，许多年轻一代还是选择到城里生活。

　　在马勒巴身上，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以往酋长的影子：一头及肩的长发，发梢烫成时尚的大卷。她经常穿着黑色西服，左胸前别一只精致的镶钻胸针，风风火火地出席各种会议。走在大街上，人们根本不会把她当成一个领导着几千人的部落酋长。

　　但马勒巴在莫西干部落中却是“根正苗红”。她外公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一直当部落酋长。父亲在部落中也很有威望，使用过的弓箭现在还被收藏在一家博物馆。马勒巴的妈妈当过部落长老会副主席，1994年还代表部落和联邦政府谈判，争取部落权益。

　　马勒巴身上的现代气息源于她受的教育和年轻时从事的工作。1976年，风华正茂的她从一家护校毕业，开始在莫西干部落医院当护士，一干就是21年。虽然马勒巴尽心尽力当一个好护士，但家族对她的影响太大了。1997年，部落卫生和公共服务部门请她来当主管，她立即同意了。在马勒巴看来，“从护士到主管，这是个很大的转变，但如果我真的想让全部落受益，我就必须扮演这个大角色。”靠着自己的努力，2005年，马勒巴进入了莫西干部落的最高决策机构——长老会，并在去年成为长老会的首位女主席。

　　充满亲情的当家人

　　马勒巴愿意当酋长，因为“在莫西干生活，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马勒巴的确很幸福。丈夫保罗同在莫西干部落，两人非常相爱。两个女儿伊莉莎白和安吉拉也都天真可爱。在部落里，马勒巴和所有人亲如一家。“跟城市里典型的美国孩子们不同，我们这些部落里长大的孩子乐意黏在一起，不分彼此。你可以完全沉浸在莫西干浓浓的人情味中。”

　　马勒巴虽是酋长，部落长者对她仍像父母一样慈祥。“他们叫得出每家孩子的名字，每次见面都亲切地问，你父亲最近怎么样？母亲呢？兄弟姐妹们呢？”马勒巴笑着说：“我们在很多人的关心和庇护下，受到足够的重视，这种深厚的私人情感把我们彼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马勒巴至今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大人们总是提起以前的酋长和长老，教她念他们的名字，讲他们的故事，教育她和孩子们要永远记住这些人、感激这些人。因此，直到现在，部落里每一个人都记得前几代领导人。“我认识上3代部落领导人，我妈妈认识上4代。只要在部落里，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能听到人们在讲述着他们的故事。这联系着过去与现在，也联系着每个人和整个部落。如今，我和丈夫也经常对女儿讲部落族人的事情。”

　　爱自己，爱别人，这是马勒巴做酋长的基本原则。每次出差不论多忙，她都会见缝插针地去商店，为家人挑选礼物。作为酋长，马勒巴的“封号”是木塔维·玛塔哈西，意思是“许多心”。她把自己的心分给了家人，也分给了莫西干部落里的其他人。

　　女酋长的政绩

　　马勒巴刚担任酋长时，很多朋友担心她会有些不适应，她半开玩笑地说：“别忘了，我曾经在医院干过，能应对许多危急情况，现在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吗？”马勒巴的政绩有很多，比如拯救本部落逐渐走向消亡的阿尔冈昆语。从20世纪初期之后，就很少有人能流利使用这门语言了，目前口语中常用的单词只剩下600个。在马勒巴的倡导下，部落政府开通了文化教学网站，在那里可以下载完整的莫西干语字典和视频教程。

　　有时，马勒巴也要带领部落民众“对抗”州政府。不久前，康涅狄格州政府想在莫西干部落祖先的墓地盖房子，莫西干人当然不接受。马勒巴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不管是以理相争还是采取什么其他手段，我们都要站在自己的土地上！”

　　作为一名现代酋长，马勒巴就要考虑现代的事。老酋长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是保险，而马勒巴却要把每一个部落成员纳入社会保险体系中来。有的人没有钱，马勒巴要亲自去筹措。她在部落里建立了青少年服务、老年服务、社会服务体系。把一个传统部落建成了一个现代家园。马勒巴这样评价自己：“我每天都很忙碌，但并不厌烦，因为每天的工作都是不一样的。”去年11月，白宫召集全国部落代表共商国是，马勒巴作为莫西干族代表，坐在最前排。“在处理部落、本州甚至国家事务时，我有能力参与并提出建议，总统奥巴马就站在我的面前倾听，这真让人兴奋！”

　　还是赌场老板

　　马勒巴的一个主要工作是发展部落赌场生意。对全美国的印第安人来说，赌场都是合法又迅速的生财之道。1988年，美国国会通过《印第安人博彩管理法》，规定各州不得阻止印第安人在保留地内开办赌场，这一规定给贫困的印第安人提供了稳定的经济收入来源。据统计，目前联邦政府承认的558个印第安部落中，有188个部落在28个州经营着285个赌场，收入总额已经突破100亿美元。各位酋长大力推动博彩业发展，并将收入用于学校教育、医疗卫生和公共设施建设。

　　莫西干部落拥有闻名世界的金神大赌场，为了这个“钱袋子”，马勒巴可花了不少心思。金神大赌场1996年开业，2009年底被美国《风向标》杂志评选为全球第四大赌场。十几年间，莫西干人投入10亿美元以上的资金，将赌场建设为面积超过31万平方米、雇员超过8000人的娱乐王国。

　　马勒巴一直为莫西干文化自豪，她认为，部落的建筑应该体现印第安风格，成为保存莫西干部落生活原貌和历史记忆的重要场所，因此，金神大赌场分为3个独立的片区，分别命名为：风、土、天。每个片区都有一排排长棚，其间有小溪流水，因为莫西干人认为水是“生命之源”。屋里的墙上镶着桦树皮，墙角摆着渔猎工具，再现了莫西干部落祖先的生活场景。

　　金神大赌场集娱乐、博彩、购物、会议等功能于一身，拥有商店、餐厅、体育馆、剧场和楼高34层的豪华大酒店。赌场内各色赌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牌九和麻将，但最有“气势”的还得数闪烁着红绿灯光的6000部“老虎机”，摆满各个大厅，挤得只留过道。赌场里人头攒动，不时有衣着性感的女侍，手托饮品盘子穿行其间。

　　曾经有人指责赌场“败坏风气，丢了莫西干人的脸面”，但马勒巴的态度坚决：“金神大赌场要继续办下去！它只是一种赚钱的手段，用来回馈本部落的兄弟姐妹。现在，部落政府的资金有一大半都来自这里。”

　　马勒巴很有眼光，每天都在盘算着新的发展方案：“金神大赌场不能只放老虎机，加上扑克等桌面游戏一定会大大赢利！”“赌场附近还可多建一些宾馆，吸引赌客来消费。”“赌场的运作可以更省钱，因为我们有丰富的风力和太阳能资源。大自然赐予的东西都包含着绝好的商业机遇，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我相信，只要不做违背内心的事情，最终一定会取得成功。”

　　马勒巴的“同行”们

　　像马勒巴这样做得风生水起的酋长在美国并不多见，很多小部落的酋长只是经营一点小事业，以平凡的方式温暖着自己的子民。雅基部落酋长桑尼·雷纳是个“文化人”，他最得意的事，就是和妻子克劳汀共同录制了一张欢快的歌曲CD——《给孩子们的希望之夏》，通过歌声来安抚受伤害者的心灵。

　　社会的变迁、身份的变化也让不少酋长一直处于现实与传统的矛盾中。美国最大的印第安部落——纳瓦霍的前任酋长卡拉塔·达恩就是这么一位。30多岁的达恩是个典型的“新生代”，曾在大学攻读环境工程专业。在她看来，自己和父母一代人的生活已经大大不同了。“我们从小看着麦当娜，长大了就离开保留地，经常去部落外的大商场购物。其实对我来说，平衡部落内外的两个世界很难。全球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子民们都感觉自己生活在‘两个世界’，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对他们作出解释，因为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建起这么多高楼？为什么要生活得这么辛苦？”

　　达恩的部落至今依然保存着母系社会的传统，比如，孩子们跟母亲姓；倘若女儿出嫁，男子必须倒插门住在岳父母家；而婚后，家里的财政大权都由老婆掌管着；如果对自己的男人不满意，她们只要把丈夫的马鞍放到屋外，男人就得乖乖地走人。而且，部落里的人生病了，都不去找医生，而是请当地的巫师施魔法驱魔。巫师常常围着病人念念有词走几圈，将花粉涂在病人身上。不可思议的是，巫师常常拥有“神奇”的力量，也许是歪打正着，有时还真把病人治好了。

　　达恩有着酋长惯有的辩证思维，她把这一类事看得很稀松平常：“科学和传统并不是完全矛盾的，它们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有时结论也会重合在一起。”

　　在 2007年的换届选举中，达恩“急流勇退”，卸下了酋长的担子。但作为酋长，她就像“同行”马勒巴一样，从来都勇于承担重任：“我会竭尽所能，为我的族人服务。从成为纳瓦霍酋长这一天开始，我的人生就只有一个目标——保护族人，并坚强地带领他们走下去！”未获《环球人物》杂志事先书面许可，任何媒体不得转载《环球人物》杂志图片及文字内容，违者《环球人物》杂志将追究其侵权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