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炮声打破了延坪岛的平静，朝鲜半岛顿时烽烟四起。

　　谁先发炮，朝鲜和韩国各执一词，分别指责对方掀起了战争。目前初步结论是，韩国的军演刺激了朝鲜，后者以更直接的方式打击了对方。目前，至少2名韩国士兵死亡，20名平民受伤。另一种说法是，还有两名60多岁平民男子遇害。如今，500多人撤离延坪岛，乘坐海岸警卫队一艘舰船抵达仁川；2000箱救灾物资则运往延坪岛。

　　这是朝鲜战争结束以来朝韩间最严重的边界冲突事件之一。朝韩交火令国际社会高度紧张，多国呼吁双方保持冷静。美国及时对韩国给予有力的支持，并宣称“乔治·华盛顿号”航母将参加28日的军演。半岛冲突或许不会进一步加剧。

　　但六方会谈多年的辛苦经营，估计付诸东流了。

　　冲突韩护国军演激怒朝鲜

　　据报道，韩国联合参谋本部称，朝鲜于23日下午向延坪岛发射了100多至200发海岸炮和榴弹炮，其中数十发落到有居民居住的岛上村落，一些民房和建筑被炮弹击中后起火，引发部分山林着火。

　　延坪岛上当时已停电；岛上有1780名居民，他们有的划船离开，有的躲进防空洞。朝方炮击造成2名韩国海军士兵死亡，20人受伤，伤者中包括17名士兵和3名平民。

　　朝方发射炮弹后，延坪岛上的韩国驻军随即以K-9自走炮还击，向朝鲜方向发射约80发炮弹。韩国国防部也派遣空军F-16战机飞越延坪岛上空进行视察。

　　韩朝炮战发生后，韩国方面指责朝鲜对韩发动“挑衅”行为，朝鲜方面则回应称，是韩国率先向朝鲜领海发炮。据朝中社报道，朝鲜军最高司令部说：韩国不顾我们的一再警告，从23日13时起在西海延坪岛附近向朝方领海进行了炮弹射击。对此，朝鲜革命武力采取了强有力的反击。报道还说，今后朝鲜西海上只会存在朝鲜划定的军事分界线。如果南朝鲜侵犯朝方领海，即使是0.001毫米，朝鲜革命武力也将毫不犹豫地进行强硬的军事打击。

　　韩联社报道称，作为本月22日至30日韩国“护国军演”的一环，韩国海军当天确实在白翎岛和延坪岛南侧海域进行了炮击训练。联合参谋本部相关负责人表示，朝鲜当天上午曾向韩方发去通知文，就韩23日上午进行的护国军演表示，若韩方向朝方领海进行射击，朝方决不会坐视。多名韩国军方官员昨日承认，朝鲜方面前一天向韩国方面发出警告，要求在争议海域附近停止军演。

　　先兆朝曾展示铀浓缩设施

　　事实上，中央党校教授、朝鲜问题专家张琏瑰3个月前表示，韩国单独军演有可能会激化朝韩问题，因为朝韩两国态度都很强硬，双方在演习过程中难免擦枪走火。事实上，当月朝鲜《劳动新闻》就曾警告说，朝方将反击，而且“我们的警告绝不是空谈”，希望韩方“不要误判朝鲜这一意志”。

　　5月24日，韩国总统李明博宣誓要让朝鲜为“天安号事件”付出代价，五角大楼则同时宣布将与韩国联合军演。从那天起，韩国军舰几乎从来没有在朝韩有争议的敏感海域消失过。同期，朝鲜内政外交均有重大行动。5月与8月，朝鲜领导人金正日两次访华，权力核心层重新洗牌，金正日宣布2012年要建成强盛大国的政治纲领，朝鲜劳动党党代表会议召开，朝鲜第三代领导人金正恩正式登上舞台。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11月22日，朝鲜第一次公开展示了可用于制造核武器的铀浓缩设施。

　　这被国际舆论解读为新领导核心在国际社会登台的的新姿态。“朝鲜要以有核国家的身份改善跟日、韩、中、美的关系，改变外汇短缺问题，突破安理会制裁决议。”张琏瑰对记者说。

　　北京大学国际政治学院教授朱锋认为，朝鲜采取炮击，可能存在三个理由：首先是对韩国的军事举措进行报复，其次是通过施压迫使韩国对话，第三也可能要显示新领导人的军事才能，为金正恩巩固国内地位加码。

　　而韩国学者统一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崔春钦则对记者表示，“朝鲜会抓住一切机会向外界展示其实力，他们想让国际社会牵扯进来，从而增加他们谈判的筹码。”

　　崔同时提出，朝鲜近来一系列激进的表现，动机是他们的国内政治环境，这表明金正恩依然将大力强调其父亲金正日确立的“先军政治”。

　　后果 六方会谈重启希望渺茫

　　朝韩互射炮弹事件发生后，多国纷纷做出表态。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当天发表声明，对韩朝炮战导致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升级深表关切，并呼吁双方立即保持克制。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23日在例行记者会对朝韩交火一事“表示关注”，希望有关各方多做有利于半岛和平稳定的事情。俄罗斯、英国、德国等多国外长对炮击事件表示谴责，呼吁停止任何敌对行为。

　　美国总统奥巴马当地时间23日在高级安全、国防与情报部门官员的会议中表示，美国对韩国的支持是“不可动摇的。”美国白宫也于23日发表声明称，“美国强烈谴责今天的攻击事件，呼吁朝鲜停止交战行动，并严格遵守休战协定。美国有责任保护我们的同盟———韩国，以及维护地区和平和稳定。”

　　最大的支持是，韩美联合军演将按计划进行。驻韩国美军司令部昨日说，韩美将于11月28日至12月1日在韩国西部海域(黄海)举行联合军事演习，美国“乔治·华盛顿”号航空母舰将参加。驻韩美军司令部说，此次演习是防御性质的演习，在23日交火事件发生之前就已做好计划。

　　刚刚展现重开曙光的朝核问题六方会谈或许将成为下一块倒下的骨牌。“炮击事件的短期结果是六方会谈将难以恢复。”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朱锋对记者分析。

　　目前，美国对朝政策特别代表博思沃斯正在六方会谈国访问，而他的工作只是为美国国务卿希拉里提供对朝政策所必需的信息和建议。“现在美国在和周边国家交换意见，说明美国仍然没有做好对朝鲜进行更实质性制裁的准备，很难说美国是否要调整政策。”张琏瑰教授判断。

　　朱锋教授担心，炮击事件将令各方重开六方会谈的努力泡汤：“如果朝鲜继续刺激局势，会把中国主导的六方会谈赔进去，而如果六方会谈恢复不了，朝核问题就将走向另一个可能性———冲突更大，风险更高。”

　　张琏瑰(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

　　不排除美国借机插手朝鲜半岛

　　昨日，就朝韩炮击事件，南方日报记者对话了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知名朝鲜问题专家张琏瑰和复旦大学韩国研究中心研究员方秀玉。

　　南方日报：炮击事件会如何演进？

　　张琏瑰：要看关键时刻。朝韩双方是否能够做到冷静而克制，不要把话说得很满。比如说朝鲜称，如果韩国军队今后胆敢侵犯朝鲜领海“0.001毫米”，他们都将毫不犹豫地进行军事打击，这样的话就没有留有余地了，而这个所谓的朝鲜领海又是有争议的海域。而韩国也说“要做好以几倍火力还击的心理准备”，这样的言辞也过满了。一旦双方都没有退路，也就会被情势所牵制，这也就是炮击事件的危机所在。

　　南方日报：美国派出航母和韩国进行联合军演，这个挑衅会激怒朝鲜吗？

　　张琏瑰：其实朝鲜早就怒了，实际上现在美国航母开过来，是给这个炮击事件降温的。一方面力挺韩国也安抚韩国，让他们的情绪冷静下来，一方面对于朝鲜是威慑，让他们能克制自己的行为。最后可能的就是，美韩军演继续，朝鲜用激烈的言辞抗议一番，大家都有台阶下，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南方日报：西方将目光聚焦在中国身上，希望中国对朝鲜施加影响……

　　张琏瑰：在朝韩问题上，中国对于朝鲜的影响力是有限的，美国是唯一有能力控制朝鲜半岛局势发展的国家。如果事态发展到不能控制的局面，就是朝韩之间一旦有战争爆发，也只有美国出面才能制止。韩国国内对于战争是恐惧的，而朝鲜基本上是一声令下就可以行动的。另外，东北亚在美国的外交上有很重要意义，几个对它而言很重要的国家都在这一块。如果朝鲜核问题不能很好地解决，朝鲜核问题的动荡是不会结束的。所以也不排除美国借此机会插手朝鲜半岛，解决朝鲜核问题，那么朝鲜半岛的局势会更加复杂。

　　南方日报：朝韩关系进一步恶化是否和李明博政府对朝态度强硬有关呢？

　　张琏瑰：李明博政府主政后，修改了“阳光政策”，认为“阳光政策”对朝鲜软弱。但李明博对朝鲜的态度也不是强硬，而是有原则，立场也很坚定。朝鲜愿意以有核国家的身份同韩国改善关系，恢复与韩国经济合作，同时希望获取韩国方面经济援助。但是李明博政府认为改善关系、提供经济和各方面的援助要和朝鲜弃核挂钩，就目前来看他不可能对此作出让步，这也是朝鲜所无法接受的一点。

　　方秀玉(政治学博士、复旦大学韩国研究中心研究员)

　　美韩势必加强军事联盟

　　南方日报：朝韩的这次炮击事件和以往的几次冲突有什么不同？

　　方秀玉：据我所知，此地已经发生过三次冲突了，1999年、2002年都发生过，而这一次的炮击时间持续最长，有一个多小时，前两次冲突都是15—25分钟。另外，前两次冲突炮弹都没有打到陆地，现在打进了陆地还伤及了平民。

　　南方日报：美国派遣航母，严厉谴责朝鲜的炮击行为，是美国接下来对朝政策的体现吗？

　　方秀玉：在此次炮击事件后，美韩势必会加强军事联盟，美国会给韩国提供高尖端的军事武器，也会强化对朝鲜的封锁，美国现在派出航母实际上也是一种威慑。本来是南北的内部问题，但是又牵涉到多边的大国利益。另外，美国始终改变不了对朝鲜原来的认知，对目前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接受。美国不了解朝鲜这个国家，也不了解这个国家的政策，觉得施加压力就能解决问题。

　　南方日报：外界好像格外关注在朝韩炮击甚至朝核问题上中国对朝鲜的态度。

　　方秀玉：是的，西方喜欢通过同盟关系和大小国之间关系的思维来认为中国应该对朝鲜施加影响，而我国政府态度很明确，我们外交的原则是不干涉别国内政。中国在六方会谈中做了很多努力，但效果有限。重新开启六方会谈就是希望在地区内形成安全机制，在这一点上中国可以起到一定作用。

　　南方日报：这次炮击事件最后的走势会怎样，该怎样了结？

　　方秀玉：就这个事情的走势来看，谁都不管，自然这个事件就终结了，各国一掺和事情就变大，局势也更复杂。当然，对于东北亚地区应该有危机管理的共识，否则双方走火走得太远，也势必会引起其他国家的介入，让区域安全格局陷入复杂的状况。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 杨春

　　■军情观察

　　朝鲜底气来自剽悍大炮

　　过去几十年里，作为对峙前沿，朝韩双方一直纠缠不清的西海“北部界限线”附近延坪岛海域上演过步枪枪击、潜艇渗透、舰艇对射，2010年11月23日下午，终于大炮登场了。

　　夸张的声光效果，弹着点腾起的巨大烟尘，无不在强化着带给人们内心的震撼效应。很难说，这是否正遂北方一直希望带给南方的“震慑”之意。毕竟，在军事装备全面落后的情况下，大炮早已被朝鲜视为威慑韩国的“战略武器”。

　　就初步流传出来的模糊图像分析，朝鲜使用的应是其自主开发的122mm自行榴弹炮。2009年朝鲜升级了面对延坪岛的火力配置，以122mm、130mm口径火炮替换了过去部署的100mm岸防炮。依惯例，朝鲜会给一线部队配属自行火炮，作为防御手段，确保其在面对韩美联军空中优势时的生存能力。不料，11月23日，122mm火炮成为了进攻武器。

　　朝鲜继承了苏军的大炮主义，即使工业能力上有不足，但以朝鲜对火炮的看重，其性能应相去不远，肯定大大超过了100mm岸防炮12-15公里最大射程。由此不难理解，此次朝鲜为何如此有信心发动一场炮战。

　　与朝鲜122mm自行榴弹炮的简陋相比，事件中的另一个主角韩国“K-9”155m自行榴弹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比，都更现代化。然而，在这场火炮遭遇战中，K-9更像是在表达抗议。如果要报复，制导武器当然是面对付深藏于洞中的朝鲜火炮最好的选择，即使不用战机投放制导弹药，也可以用K-9发射制导炮弹。然而，韩军仅仅是使用普通弹药，满足于“重创”朝鲜阵地。给人的感觉是，韩国方面谨慎地选择了报复的强度。

　　很少有人知道朝鲜的核武器究竟能否用于实战，但朝鲜大炮带给韩国的威慑可能要现实得多。朝鲜方面总是利用各种场合提醒韩国：别忘了首尔距离军事分界线也只有50公里。美国海军陆战队指挥与参谋学院副教授贝奇托尔曾表示，如果朝鲜先发制人，光部署在38线附近的朝鲜火炮在一天之内就能导致20万首尔人伤亡。朝鲜一天可发射5万发炮弹，理论上整个首尔都被朝鲜火力覆盖。

　　南方周末军事观察员 青岩

　　南方周末驻京记者 秦轩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 杨春 实习生 郑李

　　中新社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