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6日，美国加州时任州长施瓦辛格讲解就业情况走势。

　　南都记者 周勇进

　　加州是美国的一个小宇宙，过去7年，阿诺·施瓦辛格是这个小宇宙的最高统治者。2004年，施瓦辛格高调入主加州，两周前63岁的阿诺离任，美国媒体甚至用电影《终结者》中的一句台词奉送：“再见，失败者！”

　　从民调上看，施瓦辛格的7年或许算是失败，卸任前其民调支持率已跌到22%。阿诺留给继任者杰瑞·布朗的财政烂摊子比当年他接手加州时的情况更糟，过去7年加州预算赤字增加了3倍，加州的财政赤字达到250亿美元，失业率接近13%。加州的债券信用评级被华尔街评为全美最低。以至于杰瑞·布朗在就职演讲中表示，未来一年加州人需要付出勇气和牺牲。

　　施瓦辛格或许已经竭尽全力。离任前他接受《洛杉矶时报》专访表示：“对我来说，加州是最重要的，我会做任何事情来确保加州走在正确的道路上。”1月3日，他的继任者杰瑞·布朗在就职演讲中也表示，施瓦辛格为保持加州“伟大的例外”做出了不懈努力。

　　当年上任伊始，施瓦辛格曾说：“用肯尼迪总统的话说，我是一名没有幻想的理想主义者。”过去7年，这位“理想主义者”在加州进行了怎样的“试验”？

　　试验一：谋求一种“全新政治”

　　一位政论家曾说加州是“美国的一个小宇宙，一个全国各方面所有重要事物、尤其是政治的测试地”。2004年，施瓦辛格击败100多名对手，成为继里根以来第二个以演员身份执掌美国州政府的明星，他说：“我执掌加州不是为了政治，而是来拯救加州。”施瓦辛格表示，罢免戴维斯为的不是换一个人或者换一个党，人民要换的是整个加州的政治气候，是萨克拉门托的文化作风。

　　党派政治是加州的痼疾，加州人支持影星施瓦辛格上台，他们希望半路出家、家产丰厚的施瓦辛格不会受制于任何利益团体，希望“终结者”打破党派政治，改变加州的政治气氛。施瓦辛格也的确进行了一番努力。

　　施瓦辛格动了真格，向他所认定的特殊利益团体开刀，却遭遇了上台以来最惨痛的“滑铁卢”：2005年11月份的特别选举拟就施瓦辛格提出的预算、选区划分和教师终身制等多项施政议题进行全民投票。教师、护士、老人的利益都因施瓦辛格的政策受到冲击。施瓦辛格把护士称为“特殊利益团体”时，并称特殊利益团体不喜欢他，是因为“我总是踢他们的屁股”。此言一出，所谓的“特殊利益团体”揭竿而起，以护士、消防员和教师为主的工会组织成为反对特别选举的主力。结果，施瓦辛格的提案无一过关。施瓦辛格被工会打败了。

　　那次灾难性的特别选举后，施瓦辛格开始思考加州的政治现实，他承担了失败的责任，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如果让我再演一次《终结者》，我会让‘终结者’穿越时光来告诉阿诺，不要举行那场特别选举。”之后作为共和党人的施瓦辛格任命一名民主党人为州长办公室主任，施瓦辛格站稳脚跟，施政路线向左转，向“温和派”靠拢，决心为赢得连任打下基础。

　　面对加州的预算难题，施瓦辛格呼吁抛弃以往的党派主义，他创造一个词———“后党派主义”，即两党一起求同存异、积极合作，“谋求一种新政治，一种能够摆脱传统标签的定位、打破陈规旧俗的制约、冲出老套衣钵束缚的全新政治。”

　　具体来说，施瓦辛格的政治改革有两项：他支持加州选民举行没有党派之分的初选，初选中获得最高票数的前两位无论其党派如何都进入最后选举；他还曾推出一项立法提案，将划分选区的权力从立法机构手中剥夺，交给一个独立的委员会。在一些观察人士看来，这两项政治改革设计都有益于温和派政治家。其政治效果如何？美联社评论称，施瓦辛格的政治改革将在未来收到成效。不过美联社的评论也指出，施瓦辛格“承诺大刀阔斧改革，但他的结构性改革步子并不大，那些官僚机构依然保持原状。”

　　试验二：处理赤字朝三暮四

　　加州人最期望的是，“终结者”施瓦辛格能终结加州的赤字。施瓦辛格也曾承诺，他任内的第一要务是解决赤字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预算问题反而加剧。2009年加州财政危机甚至到了发行延期承兑支票(IOU )的地步，以至于美国媒体纷纷讨论加州是否会成为美国第一个宣布破产的州。

　　在朋友眼里，施瓦辛格是一个十分坚定的人，是一个天生的竞争者，一旦瞧准了目标，他就会朝着方向前进。但在处理加州赤字问题上，施瓦辛格却游移不定：他承诺过节俭日子，但又用借贷和记账手法来缩减预算赤字；他上台后降低每年能为加州带来50亿美元收入的汽车税，之后在新的预算案中，施瓦辛格又准备提高他降低的汽车税；他劝说选民借贷150亿美元以弥补赤字，但随后他又借贷370亿美元大搞基础设施建设；2006年和2007年阿诺本有时间处理赤字问题，但后来又忙于基础设施投入、解决全球变暖问题和医疗改革，赤字问题被搁在一边。等到2008年衰退来临，加州财政更加窘迫，阿诺已经没有足够政治资本来实施主要的预算和税收改革。美联社文章认为，施瓦辛格缺乏推动改革的耐心，一旦遇到障碍，他常常会在重大的议题上改变路线。例如，他本来有一项大规模的政府调整计划，该计划将在5年内节省320亿美元的开支。但计划遭到民主党人反对后，施瓦辛格让步了。

　　施瓦辛格曾说过：“我崇拜历史上任何一个强有力的人物，甚至包括独裁者。那些在几千年后仍为人们所记得的伟大人物，比如耶稣，都是我的偶像。”他想扮演强力人物，拿政府雇员开刀、削减他们的薪水，可这触怒了势力强大的雇员工会，工会发起罢免施瓦辛格的运动。银幕上的硬汉、“终结者”，不经意间变成现实政治中的弱势群体。

　　施瓦辛格徒呼奈何，他坦言：“刚踏进州长办公室，会觉得州长权力巨大，但又觉得权力有限，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表演。例如，当你想改革税务，你需与120名议员商量，他们都有自己的观点。”施瓦辛格甚至认为这是民主的错：“民主有它的好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加州新任州长杰瑞·布朗认为，加州财政危机是一个深层次的问题，不仅仅是哪一个人的责任，是加州政府的系统性问题。面对年复一年的巨额赤字和最差的信用评级，加州的两个政党无法消弭分歧找到解决之道。它们各自待在政治“舒适地带”，坚持着陈旧的政治立场。

　　州长应承担怎样的责任？加州审计长江俊辉认为，施瓦辛格像从前的一些加州州长一样，他和加州议员们在做艰难抉择时没有表现出政治决心，而是把问题推到将来。曾写过五本里根总统传记的美国历史学家坎农指出，一名州长的工作就是如何与立法机构达成妥协，但施瓦辛格和立法机构从没能真正地去着手解决财政问题。

　　试验三：最大亮点：致力环保

　　7届健美先生施瓦辛格为获得成功

　　所具备的坚强意志和自律精神毋庸置疑，但很多问题不是“他一个人的表演”。在环保领域，施瓦辛格找到了反击党派政治的最好理由———他宣称加州人“不需要共和党环保计划，也不需要民主党环保计划，他们需要呼吸同一种干净的空气”。

　　施瓦辛格反布什政府之道而行，在美国率先颁布减排温室气体法规，包括全美效仿的汽车油耗标准及绿色建筑法规；还签署了另一项法案，禁止加州公司与未能满足加州温室气体排放标准的公司签署长期合同。施瓦辛格2005签发了一项行政命令，要求在2050年前让温室气体排放相比1990年减少80%。2006年，他签发了另一项行政命令，让加州参与美国东北部和大西洋中部10个州共同参与的“区域温室气体减排行动”，电厂超过了碳排放额度，就必须花钱购买额度。在施瓦辛格的带领下，加州已成为全球变暖立法的领军者。施瓦辛格相信，加州不仅可以影响美国，甚至可以在全世界起到示范作用。

　　除了运用其权力来防止气候变暖，施瓦辛格还以身作则，在家中利用太阳能供暖，减少碳排放，他将自己的一辆悍马进行改装，使用生物燃油，另一辆使用氢燃料。施瓦辛格还推动通用汽车生产使用氢燃料的汽车，由于他对汽车业发展方向的贡献，2009年美国底特律国际汽车年会请他做开幕嘉宾。

　　施瓦辛格不遗余力推动环保，或许精明的他早已认定，环保是一项比解决赤字更伟大的事业。果然，施瓦辛格卸任之际美国媒体讨论其“政治遗产”时，也的确将推动环保视为施瓦辛格任内最大成就。但美联社认为，这无法掩盖他在加州治理上存在的不足，尤其是解决财政赤字方面的失败。毕竟，解决赤字问题是当年加州人的期望，也是他竞选时的承诺。

　　试验四：做个非典型的州长

　　施瓦辛格是一个非典型的州长。在他眼里，政治并非一件僵化刻板的事。“一个人涉足政治，就得穿上蓝色夹克衫，戴上红色领带？为什么不能多点创意？”施瓦辛格说，“我保留着阿诺从前的一些风格。”他仍然会叼着雪茄，开着昂贵的保时捷，带着孩子兜风；他会开着摩托招摇过市；平均每周三天，他会穿着牛仔皮靴上班……

　　施瓦辛格是老烟民，他否决了加州禁烟令提案，理由是政府“管得太宽了”。他在办公大楼内的花园里搭起了一个吸烟帐篷。施瓦辛格不想偷偷摸摸抽雪茄，他认为抽烟不健康，他不推荐任何人抽烟，但他自己要抽。他说：“人们来到我的帐篷里，脱掉外套领带，点燃一支雪茄，聊一聊烟、家庭，然后我们开始进入正题，讨论政策。”这是让施瓦辛格舒适的工作方式。

　　他也想办法让那些议员从政治的“舒适地带”走出来。当议员们反对他的施政路线时，他称他们为“娘娘腔的男人”，批评他们“不敢面对控制加州特殊利益团体”。一次，他甚至将一个足球大小金属做的公牛睾丸雕塑送给州议会民主党领导人，敦促他拿出削减公共开支的勇气。

　　施瓦辛格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政治人物，他是共和党人，但在布什政府时期，他在很多问题上与布什唱反调；在民主党执政时期，他与奥巴马“眉来眼去”。在加州，他经常得罪共和党，也很难讨好民主党人。

　　虽然到最后，加州经济和民调支持率一样低迷，但在施瓦辛格看来，或许这段经历就像曾经的演艺生涯一样。不久前他和一帮好莱坞朋友用一场“杀青晚会”庆祝他完成州长角色。

　　众说阿诺

　　“他算不上合格的政治家”

　　州长这一角色“演”砸了吗？该怎样评价施瓦辛格的7年任期？有学者认为施瓦辛格“生不逢时”。前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经济学家、长江商学院金融学教授周春生表示：“施瓦辛格当州长分文不取，可能他确实想干一番事情，但他在处理财政方面不在行。另外加州财政赤字增加也与美国金融危机有关，加州房地产业受到很大影响，当然会对加州税收、经济状况造成影响。”对于明星从政，周教授认为，能否成功涉及很多因素，与一个人的性格、能力有关，也与时代密不可分。如果赶上一个好的时代，执政者在经济方面、执政方面的不足可能被掩盖；如果正赶上经济危机或者经济不景气，民怨就会增加，当然人们对执政者的评价就会下降。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所研究员张国庆则表示，应用“三七开”来评价施瓦辛格的施政表现：“其中三分是成绩，七分是问题。主要成绩在环保领域，而问题是财政赤字愈演愈烈，给继任者留下很大负担。这其中有金融危机因素的影响，但和施瓦辛格执政不当也有关系。他接手加州到金融危机爆发，这中间有五六年时间，这期间可以做很事情。”张国庆指出，“虽然加州存在党派政治，政府与议会存在矛盾，但州长本身也有很大能量，施瓦辛格没有充分发挥这种能量，这说明施瓦辛格在政治上还是有所欠缺，还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他认为，施瓦辛 格 会 造 成 一 种 负 面 效应——— 未来几年，美国的明星人物从政可能比较难，因为有施瓦辛格的前车之鉴。

　　2004年，美国历史学家坎农曾在《纽约时报》发表“怜悯胜选者”一文称，“加州的预算之大，相对于5个国家的总和……加州是一个几乎不可收拾的烂摊子，哪个继任州长最后都得焦头烂额。”7年后，坎农的话不幸言中。纵使施瓦辛格有着某种政治上的精明，他也未能逃过前任戴维斯的命运。

　　7年过去了，膨胀的赤字掩盖了“理想主义”，低迷的民调支持率击碎了“英雄”的光环。施瓦辛格或许不需要怜悯，他说过自己是一名没有幻想的理想主义者。退一步说，即使州长任期再成功又如何？他也无法像里根一样入主白宫，美国宪法规定在国外出生的人没有资格竞选美国总统。州长已经是施瓦辛格个人政治生涯的顶峰。

　　施瓦辛格已早早和俄罗斯总统商量好了一起去滑雪，他还计划到各处演讲，撰写一两本书，继续为环保奋斗。“终结者”施瓦辛格终结的只是一段州长生涯，就像好莱坞公关大师布拉格曼所说的：“人们仍很喜爱阿诺，他能选择他想要的东西，他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世界上所有的金钱和选择都任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