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
江迅(吉隆坡)
日本东部大地震,令百万日本人背井离乡。此时,我身在马来西亚,从电视画面看到一幕幕场景。3月,在东马的诗巫和西马的吉隆坡,我小住几天。“背井离乡”四个字,总是萦绕脑海:有梦才有希望,古人离乡为发迹,今人离乡为出路。
3月18日,我在马来西亚雪兰莪的巴生出席了写实纪录片《落番》首映礼。影片由金门公园管理处投资、唐振瑜导演,描述了金门人下南洋的路线与重要情节。“落”,闽南语中“下达”的意思,“番”则是金门人早期对南洋群岛的惯称。影片重现“六亡三在一回头”的金门人,在移民年代的血泪历程,有华工苦力奋斗致富、衣锦返乡的传奇故事,也有客死他乡,终其一生回不了故里的移民悲歌。马来西亚内政部副部长李志亮在《落番》首映礼上说,华人在马来西亚有超过500年历史,为国家发展做出的贡献不容抹煞。《落番》不只是金门人南来大马的史记,也记录了所有背井离乡来大马的华人走过的足迹。
诗巫是马来西亚沙捞越州第三大城市,人口主要由讲汉语闽东语福州话的福州裔华族、当地土著马兰瑙人组成,华人占八成,华人中福州人又占八成。市区内的从商人员九成九为华人,以福州人后裔为主,主要从事棕油业、木材业、造船业、金融业、建筑业。
被诗巫福州人称为“港主”的闽清举人黄乃裳,是近代侨领伟人、民主革命大家。他参与戊戌维新失败后,“为桑梓穷无聊赖之同胞辟一生活路径,不至槁饿而死;且以远女主之淫威,与夫专制之虐毒”,他萌生大胆的想法:组织失去生计的同胞,到当时是英国殖民地的南洋闯荡新天地。1901年2月,他所招募的福州籍农工首批72人航海南下,经新加坡抵达当时还是蛮荒之地的诗巫。3月,黄乃裳率领第二批福州人535人抵达诗巫垦荒,翌日,举行感恩崇拜,在诗巫新珠山种下第一颗生命种籽。百年来,随着人口增长,在诗巫新珠山的福州人,背井离乡向外扩展,遍布整个东马的沙捞越、文莱和沙巴,还迁居西马霹雳州拓殖,更移居澳洲、新西兰、美国、加拿大发展。
那天,诗巫福州公会主席张建卿,新当选为沙捞越福州社团联合总会会长。他对我说,福州人的精神就是不屈不挠。福州族群的刻苦耐劳众所周知,又具商业头脑,百多年来,他们背井离乡,远下南洋,适应力强,善拼经济,进取创业。福州人扎根诗巫,放眼世界,不时在胡同里发现另一条新巷子,于是,诗巫人没有停下垦场脚步,下一代的足迹将遍布世界每一角落。
背井离乡,仅仅四字,却包含着辛酸与凄迷,意味着艰辛与付出。一个即便在家乡懒散的人,初到他乡也会自觉不自觉奋发起来。也许被迫无奈,也许充盈期望,或为养家糊口,或要展示才华,只要从家乡一出发,是远是近,都有他乡明天等着你。
想到“背井离乡”这成语,思绪会蹁跹起伏,想到电视剧《闯关东》里的一幕:文儿他娘带着三儿子远离故乡,去赶渡往关东的帆船。半路,她忽然转身,朝家乡方向跪下磕头,一字一字缓缓道:“孩子们,咱们今个儿也算是背井离乡的人了。”闻此言,三个孩子纷纷下跪,齐齐磕头。在荒无人烟的天地,如此一幕,凝练呈现离乡者心中酸楚。于是,背井离乡一词蒙上一层淡淡伤愁。
都这么说,童年是一支天真的儿谣;青年是一首浪漫的诗歌;中年是一篇书卷的散文;老年是一部精湛的百科全书。人生是长长的旅程,家乡就是起点。今天的中国人,有2亿流动人口背井离乡,规模年年递增。今天的中国人背井离乡,跨越长城,走出国门。中国人在外国,20年前穿中山装,常常被认作日本人;当下,穿西装却往往一眼被认出是中国人。这样的时代变迁下,人生依然是一场逆旅。在这人人脚步难以停歇的时代,离家总与各种梦想交织一起,梦想不灭,离家的故事就会永远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