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字塔之峰跌落的法老

　　——埃及原总统穆巴拉克

　　文/李忆民

　　一方面，他是战争年代的“杰出战斗英雄”，萨达特被刺后力挽狂澜的人物，经济改革大潮中的推进者，国际外交风云中的“稳定器”，一直与华修好的中国人的朋友；另一方面，他统治下的埃及物价飞涨、政治腐败、住房紧张、失业率攀升，他恋权独裁，甚至有封建世袭的意图。

　　当狂人卡扎菲统治下的利比亚爆发内战的时候，人们似乎已经把胡斯尼·穆巴拉克(Hosni Moubarak)下台和骚乱后的埃及淡忘了。

　　2011年1月25日，埃及民众响应反对派在互联网上的号召，纷纷走向街头，一场骤然而起的政治风暴席卷埃及，“石头暴动”的矛头直指总统穆巴拉克，要求他立即下台。

　　经过了两周的战斗，阿拉伯的春天撼动了埃及的政权。在开罗的解放广场，只用铺路石块和勇气武装起来的示威者把穆巴拉克赶下了台，誓死争取自由和民主。

　　自己的影子

　　穆巴拉克站在金字塔的高处，从来没想到过狮身人面像会有“坍塌”的一天。

　　他恋栈专权，在法老的土地上统治长达30年之久。穆巴拉克的专制统治依靠武装部队，用高压手段封住了反对派的嘴巴，也使民众长期处于恐惧状态之中。

　　早在埃及人上街之前，元首的形象就已经摇摇欲坠。在西方人眼里，埃及是阿拉伯世界和中东局势的“稳定器”。其实，他早被知情人看透，他只是在表面上维持政权的“稻草人”。他身患癌症，病入膏肓，身衰力竭；社会上关于他两个儿子腐败的传闻，使他的精神饱受折磨；孙子的夭折，使他肝肠寸断。

　　2010年夏初，在开罗召开的防务研讨会上，关于穆巴拉克接班人的问题已经被正式提上日程。埃及武装部队总参谋长萨米·阿南对西方军界人士说：“为了保证国家的稳定，奥马尔·苏莱曼将军将作为过渡人选。我知道穆巴拉克已经疲惫不堪，但他是一位军人，他会服从埃及国家的利益。‘大盖帽’和‘大胡子’,你们喜欢哪一个？还是让‘大盖帽’(苏莱曼也是行伍出身)来掌管国家吧……”

　　总参谋长讲这话6个月以后，军队成功发动了政变。穆巴拉克30年来一直拒绝任命副总统，这次选择了苏莱曼将军，另一位将军艾哈迈德·沙菲克为新政府总理。这位病魔缠身、虚弱无力的阿拉伯老朽领袖，仍留在他的御座上，但胡斯尼·穆巴拉克——只是一个幽灵的名字。

　　铁腕法老

　　这位老独裁者从前并不是幽灵。每逢星期天，人们常可以看见这位优秀的壁球运动员和慢跑锻炼者的身影。他宽阔的肩膀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1928年5月4日出生在尼罗河三角洲的一个农民家庭，他是一个肌肉发达、敦实的男人。“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即使你离他很远也能听到他讲话。”原法国外交部长RolandDumas回忆说，他见过穆巴拉克50多次。“他是一个典型的军人，身强力壮，但对人冷漠。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儿他的前任纳赛尔彰显的备受世人赏识的领袖风范和个人魅力。不论在什么场合，他都装腔作势地说蹩脚的英语，即使对方懂阿拉伯语。”他三次去莫斯科郊区的伏龙芝军事科学院接受培训，但前苏联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相反，他从骨子里更加反对共产主义。

　　回国后，穆巴拉克开始了漫长的戎马生涯。他参加了对也门和以色列的所有战争，战功卓著，但只在1973年的战争中才荣膺了战斗英雄的称号。他先后担任过轰炸机旅旅长、空军基地司令等职，并被授予少将军衔。1969年，他被委以空军参谋长重任。三年后，穆氏又晋升为国防部副部长兼空军司令。经常接近他的作家吉塔尼说，在战争年代，他是一位出色的指挥员。“他是一个生活简朴的人，他在埃及买国产服装。他对大家说：‘作为一届总统，不能超过他的任期。’”萨达特点名让他作为二号人物，而那时他既没有政治经验，也没有外交经验。他的对手取笑他，给他起了绰号“微笑的母牛”，因为在官方仪式上他总是强装微笑。

　　1981年10月6日，在萨达特被刺几个小时以后，埃及人听到了他的声音：“战争与和平年代的英雄——萨达特总统壮烈殉国……”他用简洁质朴的阿拉伯语并援用行话和紧缩句，为的是赢得人心。现在人们可能都忘记了，他坐上总统宝座后，第一个举措就是释放所有政治犯，并发动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反腐倡廉运动。

　　他热衷于马拉松似地访问西方国家。他强壮身体的出现，令人敬畏；他九死一生的运气也让他赫赫有名。他曾9次逃脱伊斯兰教恐怖分子对他的暗杀。穆巴拉克自己简述了其中轰动一时的一次。那次恐怖袭击发生在亚的斯亚贝巴非洲组织峰会之前。许多手持俄式冲锋枪和RPG-7的枪手埋伏起来，准备向他的车子射击。“我总是非常平静，因为有神，谁也不能超越神给你规定的生命的时限。”事后他如是说。他的确有天神保佑——特工部长苏莱曼及时从长形装甲车里跳出，亲自开枪击毙了恐怖分子。苏莱曼说：“穆巴拉克不像本·阿里(突尼斯原总统，2011年1月21日面对一个多月的骚乱，弃国出逃)那么胆小。他是一个高明的领导者，他参加过战争，多次大难不死。和示威者一样，除了名誉受损，他什么也没失去。他是军人出身，军队不会羞辱他们躯体中的一分子。”

　　两年以来，守护危重病人那种悲凉的氛围笼罩着开罗郊区的总统府，埃及总统在等待死神的降临。“我要死在埃及的土地上。”他对示威者许下这样的诺言。

　　2009年，在他69岁的妻子抱着死去的孙子哭泣的时候，82岁的穆巴拉克正忍受着癌症的煎熬。他们的孙子是在巴黎的一所儿童医院病逝的。“我每次见到总统，都感到他一天天萎缩，尤其最近，他消瘦得厉害。”一位和他经常交往的外交官说。

　　2003年11月，埃及人在电视里看到他们的总统在国会发表演说时突然倒地，电视机前的人大惊失色，无不愕然，这是“不倒翁”穆巴拉克的身体第一次亮起红灯。2010年3月，《耶路撒冷邮报》报道他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按照这家报纸的说法，埃及最高领导人的生命最多维持一年，不会更长。

　　是非功过谁人评说

　　迫于国家骚乱和反对派的压力，2011年2月10日22点50分，穆巴拉克发表全国电视讲话：“我已准备好把权力委托给副总统，正如《宪法》规定的那样。”穆巴拉克说，示威者诉求民主正当、合理。他已经建议一个立法改革委员会修正《宪法》中的5项条款，放宽总统候选人参选条件、恢复对选举的司法监督、限定总统任期。穆巴拉克还说，他能够感受到在示威活动中失去亲人者的痛苦。他将采取行动，严惩在抗议示威活动中制造暴力的不法分子，遇害抗议者的血不会白流……

　　在其执政生涯戛然而止之时，穆巴拉克也终于承认自己犯下一些错误，并向埃及人民致歉。“你们的要求是合法正义的……任何体制的国家都可能发生错误，但重要的是承认并改正错误。”

　　有报道称，穆巴拉克离开首都前往位于埃及西奈半岛的红海海滨城市沙姆沙伊赫，在沙姆沙伊赫豪华的宫殿里，他仍过着“总统式的生活”。穆巴拉克行宫的一名厨师说：“这里的生活很正常。自从总统来这里后，我像以前一样给他准备他爱吃的鱼子酱、瑞士巧克力和各种高档肉食。”

　　但有消息称，埃及总检察长马哈茂德已经下令冻结了穆巴拉克及其家族的财产，要求外交部与外国政府协调彻底调查。

　　目前，埃及局势总体已经稳定，民众生活恢复正常，2011年2月26日公布的埃及《宪法》修改草案获各界普遍认可。回过头，如何公正地认识和评价占据总统宝座30年之久而最终被赶下台的穆巴拉克？

　　一方面，他是战争年代的“杰出战斗英雄”，萨达特被刺后力挽狂澜的人物，经济改革大潮中的推进者，国际外交风云中的“稳定器”，一直与华修好的中国人的朋友；另一方面，他统治下的埃及物价飞涨、政治腐败、住房紧张、失业率攀升，他恋权独裁，甚至有封建世袭的意图……

　　荣辱两极的穆巴拉克的功与过、是与非谁来评说？这个问题只有留待历史来盖棺论定了。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1年4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