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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十年涅槃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9月07日16:49  新民周刊

  9·11十年涅槃

  记者/邵乐韵

  “街上有遇难者的残骸……”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回忆。

  “我们当时站在窗口,明显感到热气从外面袭来。”面部严重烧伤的女人说。

  “我记得自己在颤抖,双腿真的在抖。”高中生男孩眼中满是痛苦……

  这是纪录片《重生》(Rebirth)的开场。五个人,思绪重回那个时空,生命不堪承受之痛,仿佛要把镜头穿透。他们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和遇难者亲朋——失去母亲的青少年,严重烧伤的女人,失去战友的消防员,痛失未婚夫的女人,失去手足的建筑工人——2002年到2009年,每逢“9·11”纪念日,他们便坐在摄像机前,陈述自己的生活状态。

  从巨大的悲愤中涅槃,十年不算长。导演吉姆·惠特克(Jim Whitaker)说,“这部纪录片记录的是‘9·11’发生之后的事,关于前进和希望,以及人们应有的达观。”

  五个人的重生之路

  “9·11”之后,涌现了大量以此为主题的剧作、纪录片、小说等文学影视作品。有再现事发场景的《93号航班》、《世贸中心》,有剖析事件的《华氏9·11》、《9·11事件簿》,也有后“9·11”时代纪念和反思的电影,刻画主人公如何试图走出阴霾,如《空城》。

  《重生》的视角也是后“9·11”时代,和文艺创作不同,这是一部关于伤痛愈合的真实写照,没有旁白,没有生动的画面或专家意见,只是以人类深沉的情感之诗记下那些涅槃者的心声。

  “我现在越来越少想起妈妈。”尼古拉斯·科尔斯(Nicholas Chirls)的母亲曾在世贸中心的雷曼公司上班,恐怖袭击当天不幸遇难。当时仍年幼的他,在成长过程中,只能通过别的渠道尽量了解、还原母亲的印象,还和父亲出现了隔阂。如今已是高中生的尼古拉斯立志大学毕业后,循着母亲的事业足迹,到华尔街工作。

  华裔女性杨玲(Ling Young)疤痕累累。飞机撞击世贸中心时,她正在78楼的纽约州财税部上班。事后鉴定,她脸上和身上遭受了2级和3级烧伤。之后的几年里,杨玲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痛苦的修复手术。不过相比之下,她却是五个受访者中最为积极乐观的,“灾难发生了,但我还活着。”

  塔尼娅·维拉努埃瓦·泰珀(Tanya Villanueva Tepper)在“9·11”事件中失去了她的未婚夫,一名纽约市消防员。起初她的生活被悲伤包围,以泪洗面,不能自拔。后来,她终于决定接纳新的爱,开始约会,并且结婚。然而幸福来临的时候,她却深感内疚。直到第一个孩子出世后,她才发现,家里还放着已逝爱人的照片,感觉有点奇怪。有一天,看着那些照片,她对自己说:“是该放下了,我必须摘下这些照片,让自己走出来。”

  蒂姆·布朗(Tim Brown)也是一名消防员。事故当天,他冲进大楼参与救援。喧嚣过后,他面对镜头讲述这一切,而他最好的消防员朋友和其他许多同事却再也回不来了。根据纽约市消防部门提供的名单,在那个悲剧性的日子里,一共有343位消防队员牺牲在了世贸中心的残瓦碎砾之间。

  建筑工布莱恩·里昂(Brian Lyons)同样经历了痛苦的心理修复过程。他最小的弟弟也是一名牺牲的消防员。里昂不仅出现了创伤后心理压力综合征,还因参与救援而导致健康受损。现在,他是遗址重建工作中的一分子。

  伴着美国作曲家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的背景音乐,镜头在不同受访人之间来回切换。“因为没有预设这部片子会拍成什么样子,也没有假设每个人的故事会有怎样的结局,所以拍摄起来有一定的自由度。”43岁的惠特克说,“只要能捕捉到他们的真实情绪,本身就是富有戏剧性的。”导演有意在影片末尾才公布受访者的名字:“我想移除所有影响观众观影的障碍。我想让观众觉得,其中至少有一个是他们自己的故事。”

  惠特克曾是想象娱乐公司(Imagine Entertainment)的电影会长,担任过《八英里》、《换子疑云》等片的执行制片人。如今他是惠特克娱乐公司(Whitaker Entertainment)的主席,为迪士尼制作故事片。

  “9·11”发生后不久,他前往世贸中心遗址,看到大量的救援人员和支援者在现场忙碌,人们脸上悲痛但坚毅的表情让他震撼。他觉得,应该记录下这样的过程——不仅是家园的重建,还有心灵的修复。

  通过新闻媒体和口口相传,惠特克团队找到了10名“9·11”亲历者,希望他们参与到这样一个历时8年的拍摄计划中,敞开心路历程。其间,有一个人退出计划,九个人坚持下来。镜头跟着他们走进婚礼现场,走进手术室,走进追悼会……从数百小时访谈中,惠特克最终选取了五个人的经历,凝成一部“重生”。

  一些受访者觉得,参与拍摄对他们的恢复多有裨益。49岁的布朗已从消防岗位退役,至今依然单身。参与《重生》的拍摄并不容易,他有时会后悔曝光了一些家庭隐私,但他相信这部影片会帮助其他人理解创痛和复原。

  “我们应该把这些告诉我们的后代。”  布朗说,“我跟吉姆见面谈拍摄合作时,发现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来说,他几乎就是医生。他一点不会对你评头论足,就让你放开了讲。”

  泰珀说,她愿意参与拍摄是因为害怕人们在“9·11”之后就忘了这一切。现在,她最大的惊喜就是获得了一个幸福的结局:离开伤心地纽约,43岁的她和丈夫以及两个女儿生活在迈阿密。当她观看《重生》的时候,也被其他人遭受的各种苦难以及各自度过难关的方式所触动。“我感觉,自己几乎可以应付任何事情了。”

  在影片的结尾,受访者说,对于仍然拥有的一切,他们心怀感激。

  随着“9·11”十周年纪念的临近,《重生》已在洛杉矶、波士顿等地陆续公映,9月11日当天还会在Showtime频道播放。惠特克的工作没有随着纪录片的完成而结束,非营利组织“重生计划”是这部片子的衍生品,惠特克希望筹集捐款,用于灾难应急队伍的预备培训、灾后心理建设服务等。

  另一群人的痛苦

  每年“9·11”纪念日,人们悼念无辜受害者的时候,有一部分人的感受却被忽略了。据美国-伊斯兰关系委员会统计,“9·11”事件中,共有32名穆斯林遇难,他们的家人不仅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面对美国社会对他们信仰的误解和攻击。最近,这些穆斯林家庭决定向公众讲述自己的遭遇,并勇敢地向其他宗教的民众介绍真正的伊斯兰教。

  Farqad的照片被姐姐Fahina小心地剪下,贴在父亲的相片旁,这样看来就好像父子俩站在一起照的——虽然他们从未谋面。15岁的Fahina至少还有短暂的时光是与父亲一起度过的,而10岁的Farqad什么也没有。

  Fahina记得父亲带她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记得趴在他的腿上一起看电视上播的篮球比赛,记得在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开车带她去哈佛大学转悠,于是小姑娘从小梦想进入长春藤盟校读书,好让父亲骄傲。

  2001年9月11日早上,Fahina起得特别早。父母做完晨祷后,她亲了亲父亲,与他道别。两天后,弟弟Farqad出世了,但是父亲Mohammad Salahuddin Chowdhury再也无法体会为人父的喜悦——这个从孟加拉移民到美国、在世贸中心北塔高层上班的中年男人不幸在飞机撞击大楼后蒙难,永远离开了妻女和新生的幼子。

  “总有一天,弟弟会上网搜查有关的一切,我得帮助他慢慢理解。”Fahina强忍着泪水,表现出超乎年龄的责任感,她总觉得自己亏欠弟弟。她不想与人诉说自己的悲伤,但是又不得不说些什么,因为她的宗教信仰正遭人误解。“外人无法理解遭遇灾难的穆斯林家庭的感受。极端主义者利用宗教作幌子,做出了可怕的事情。人们更容易迁怒于整个群体,而不是了解他们。”

  兄妹俩的母亲Baraheen Ashrafi回忆起与丈夫的甜蜜时光,仿佛就发生在昨日。Chowdhury教她爱与宽容,待她的父母如自己的双亲;婚后半年初到纽约时,不习惯西方烹饪的Ashrafi在厨房里手足无措,Chowdhury却会为她一丁点的厨艺进步大加赞赏;她喜欢在他睡着的时候恶作剧,给他涂口红;两个人比赛盯着对方看而不眨眼睛……

  然而当噩耗传来,Ashrafi惶恐不已:“他是非常怕火的呀。”Chowdhury的手上有被水蒸汽烫伤的疤痕。世贸中心着火的时候,丈夫是什么状况?“9·11”过后几周,消防员告诉Ashrafi,她的丈夫死于浓烟窒息,没有感受到火烧的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对Ashrafi和孩子来说,是双重的痛苦。她看到周围有的穆斯林男人剃掉了大胡子,女人摘除头巾,以免在当时特殊环境下显得突兀。Ashrafi的反应却相反,从前她不在公众场合戴头巾的,丈夫去世后两周,她决定重新戴起头巾,以示坚定信仰。

  陌生人向这位寡妇投来的目光难免异样。“9·11”后数月,Ashrafi领着懵懂的女儿走在曼哈顿大街上时,一群男孩朝她大叫“圣战分子!”当向女儿解释“9·11”的时候,Ashrafi遇到了新的问题:Fahina想知道,为什么电视里说是穆斯林害死了她爸爸和其他人。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从纽约搬到俄克拉何马州的Ashrafi突然成为聚焦点,接到了世界各地的电话。一个英国纪录片摄制组想来拜访他们;阿联酋阿布扎比的记者希望来采访她;澳大利亚电视台也计划来录制节目。

  突如其来的关注让Farqad有点不知所措。他是几年前才听说爸爸死于一场事故,“我爸爸当时在工作,然后飞机撞进来了,起了大火,然后爸爸死了,后来我出生了,我出生在纽约。”他知道这一切是谁干的吗?“一个坏人干的。”Farqad盯着妈妈看。妈妈问他:“你知道多少人像你爸爸一样死了?”“很多。大概20个?”事实上,截至2002年1月9日,据官方统计,纽约市世贸中心共有2893人遇难。

  Farqad小时候,看到相册里父亲抱着别人小孩,常以为是自己。长大些后,他翻到母亲收藏的父亲衣服,于是放了学回到家,他就会把一件大大的深红色T恤套在自己身上。再后来,母亲偶尔会看到,孩子在临睡前对着父亲的相片说晚安。

  “他在我心里,看着我,教我要学好。”Farqad说。

  “如果有人苛待你,你会怎么说?妈妈怎么教你的?”Ashrafi问。Farqad看着她耸耸肩。

  “要待人客气啊。”做母亲的教导。

  “我不想对苛刻的人客气。”

  “你善待别人,别人也学会善待你。爸爸也希望你这样。”Ashrafi希望自己也像丈夫一样宽容。有一次在超市结账处,有个排在她后面的男人说着穆斯林坏话,她没有畏惧;对于经常用饮料罐头砸她车的那些男孩,她为他们感到难过;在蔬果店,她曾想帮助一位轮椅上的女士拿商品,但是被对方粗鲁地拒绝了。

  在这些受辱Ashrafi都忍受了,唯一让她难过的只有丧夫之痛。“9·11”之后,她辞去了银行的工作,几乎不外出与人社交,全心全意抚养两个孩子。39岁的她无意再嫁。她的母亲却其为自己做点打算,她只说等儿子进了大学,或许她也会再去学校读书。

  今年的“9·11”纪念日,Ashrafi和孩子不会到纽约去参加悼念活动。对他们来说,平时的每一天都是悼念,而且他们会继续以自己的方式缅怀亲人。在正式的纪念日,Fahina会加倍地为父亲祷告——Fahina从很小就坚定自己的宗教信仰,虔诚地遵守着基本教义和生活准则。同时她也是一个思想开放的女孩,和不同背景的孩子交朋友。

  Farqad趴在沙发里,玩着掌上游戏。Fahina和母亲在一旁翻阅一本粉红色封面的老相册,里面是摄于20年前的结婚照,和他们到纽约后的新生活。“多浪漫啊!”Fahina笑着对母亲说。

  相册的后半部分是空白的,本来要等Farqad出生后照全家福的,结局却不是“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谁想得到这相册再也填不满了呢。”Ashrafi惆怅地说。

  听到母亲的话,Fahina眼眶再次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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