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7日，利比亚民众排队参加国民议会选举投票。

　　一年前，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白宫发表讲话，称希望看到利比亚尽快建立一个广泛、宽容的民主制度。一年后，利比亚政治转型的举措已逐步推进，但与此同时，以激进方式推动政权更迭留下的后遗症也悄然在这片土地上出现。就在上个月，美国大使死于武装袭击，难以驯服的地方武装力量，成为利比亚和平转型的最大隐忧。极端主义的复活、对暴力主义的崇尚，以及公民社会的缺失，让利比亚政治转型面临挑战。

　　以流血换转型的隐忧

　　2010年年底，一名突尼斯小贩的自焚之火，点燃了中东北非地区近半个世纪来最大规模的政治动荡和转型，突尼斯的本·阿里和也门的萨利赫流亡国外，国内民选进程启动；埃及的穆巴拉克锒铛入狱，而利比亚民众，则踏着卡扎菲的鲜血，走向国家的新道路。

　　这些国家转型的不同路径，为他们之后不同的国家发展境遇埋下了伏笔，其中以利比亚最为突出。

　　今年9月，就在卡扎菲命丧反政府武装即将迎来一周年时，作为新利比亚国际认可重要象征的美国驻班加西领事馆遭武装袭击，美国大使斯蒂文斯身亡，令世界震惊。一年过去了，对暴力的崇尚依然势盛，让不少分析家不得不直面利比亚通过武装革命方式实现转型带来的后遗症。

　　来自日内瓦的中东北非问题专家穆罕默德·马哈茂德认为，利比亚并未像突尼斯和埃及那样经历线性政治转型轨迹，而是直接由武装革命迅速转型为精英主导的政府。因此，当前的利比亚暂时看不到任何成功民主转型的因素——有凝聚力的领导层、活跃的公民社会以及统一的民族身份认同。这种情况让人联想到后萨达姆时期的伊拉克，10年来伊拉克饱受政治分裂、社会秩序混乱的折磨。

　　新利比亚需要更宽容

　　武装革命可以推翻一个旧政权，但是却不能建立一个宽容、多元、有责任感的公民社会，甚至会成为后者的“敌人”。而公民社会则是成功民主转型中必不可少的基础。观察人士指出，在一个转型初期的国家，缺少公民社会的直接后果，就是倾向于用暴力方式来实现政治诉求。9月发生在利比亚的武装反美浪潮，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如此。英国《经济学人》刊文认为，不能将这种暴力归咎于民主进程中的动荡，而先前的独裁政权阻断了公民社会的发展，才使这种暴力盛行。

　　这种暴力不仅仅体现在反美浪潮上，也体现在对前政权的血腥清算上。不久前，卡扎菲的数十名卫队成员在被民兵逮捕后，遭酷刑折磨致死，这种武装革命催生的仇恨像病菌一样侵蚀正经历政治转型的利比亚。

　　但这种情况在邻国突尼斯，却并不多见。突尼斯几乎实现了不流血的革命，经民选的制宪议会产生的总统马尔祖基并未选择清算前政权人员。

　　去年12月出任总统的马尔祖基曾说，“与你的敌人打交道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特别是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这些人试图用一切手段破坏民主政权，但正是因为我们是民主政权，所以我们必须依靠自身能力去面对他们。”在突尼斯，前政权人员成为新政府的反对派，马尔祖基称，这是民主政权赋予每个人的言论自由。

　　民主不应只是局限于去投票站投出支持的一票，更在于宽容自己不支持的人，容忍不同的意见。《经济学人》文章认为，民主是一个复杂的体系，它涉及教育、宽容以及建立诸如司法制度和自由出版等独立机构。文章称，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转型后的中东民众到底多大程度上想要这些民主制度，他们中的不少人似乎并不愿意去真正理解“投票之外的民主”。

　　阻碍利比亚顺利政治转型的另一主要因素是武装运动后对立激烈的派系斗争，如今的利比亚，正经历像伊拉克转型初期一样的新老权力集团斗争。权力真空下，各政党派系均竭力实现个人权力最大化。

　　知名时事评论网站“辛迪加”刊文指出，过渡委员会成员多缺少实际政府工作经验，无法很好地平衡激进武装运动后的利益分配，这一点体现在议会席位以及内阁要职的分配上。过渡委员会前主席贾利勒也认为，地域纷争正在酝酿一场反对利比亚民主制的危机。

　　不必惧怕伊斯兰崛起

　　此外，还不能忽视的是伊斯兰势力在利比亚的崛起。去年，控制首都军队的伊斯兰主义者曾成功地迫使第一位临时总理贾布里勒辞职，他是一位世俗的知识分子。在今年7月举行的国民议会选举中，伊斯兰主义政党公正与建设党一举成为议会第二大党。伊斯兰政党同样也在埃及和突尼斯的转型后选举中崛起。

　　西方国家曾有分析人士担心，在这些转型国家选举中，伊斯兰主义会趁机以民主投票的形式夺取权力。中东北非国家穆斯林兄弟会的广泛群众基础一度被世俗主义者视为“最大的威胁”。

　　但是，也有观察人士指出，伊斯兰政党在中东北非变革国家中获得的最大支持率也未超过50%，在利比亚甚至未能取得议会最多席位。在伊斯兰势力取得政权的埃及，尽管穆兄会在女性、教育及其他很多问题上的看法令世俗主义者难以接受，但在穆尔西的政府中，穆兄会必须将重点从此类问题上移开。《经济学人》文章认为，比起极端主义，选民们更注重的是就业机会和稳定生活。“同样是穆斯林国家的土耳其和印度尼西亚证明：民主是远离极端主义最好的方式，压制只会让其更加危险。”

　　尽管面临诸多隐忧，利比亚已经迈出政治转型不可逆的一步。革命时期产生的利比亚过渡委员会已经宣布向民选议会移交权力，新任政府也承诺，会推行像土耳其那样“温和民主”的伊斯兰政权。奥巴马曾说，“利比亚的未来虽然挑战重重，但那将是充满希望的每一天，每一周，每一月，每一年。”

　　新京报记者 王晓枫

　　中东北非四国

　　政治转型简况

　　利比亚

　　动荡爆发时间：

　　2011年初

　　转型模式：

　　暴力革命

　　前政权结局：

　　卡扎菲身亡。

　　政治转型进程：

　　今年7月举行了首次民选国民议会，并成为最高国家权力机关。新国民议会将负责制定新宪法。

　　埃及

　　动荡爆发时间：

　　2011年初

　　转型模式：

　　基本和平实现

　　前政权结局：

　　穆巴拉克被判刑入狱。

　　政治转型进程：

　　2012年初民选产生新一届人民议会和协商会议。同年6月举行总统大选，穆尔西当选。新宪法尚未制定。

　　突尼斯

　　动荡爆发时间：

　　2010年底

　　转型模式：

　　基本和平实现

　　前政权结局：

　　本·阿里出逃国外。

　　政治转型进程：

　　2011年10月举行制宪会议选举，12月，马尔祖基被制宪会议选举为总统。制宪会议正进行新宪法修订工作。

　　也门

　　动荡爆发时间：

　　2011年初

　　转型模式：

　　基本和平实现

　　前政权结局：

　　萨利赫和平交权，赴美治病。

　　政治转型进程：

　　2011年11月，萨利赫将总统权限移交给副总统；2012年2月，也门举行总统选举，哈迪作为唯一候选人当选。

(原标题：利比亚：如何治愈“暴力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