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喆

　　随着俄罗斯航空公司SU213航班昨天上午10点55分从香港国际机场腾空而起飞往莫斯科，美国当代最严重的泄密案犹如一部悬疑美剧，第一季暂告结束，而其主角爱德华·斯诺登的命运依然未见分晓。

　　昨日，隐遁中国香港34天的斯诺登“突然”离开香港，香港特区政府当天在声明中强调：斯诺登自行循合法和正常途径，离开香港，前往第三国。对斯诺登提供帮助的维基揭秘网站创始人阿桑奇随后表示，正帮助斯诺登前往“一个民主国家”。而俄罗斯媒体报道称，有订票记录显示，斯诺登预订了24日前往古巴的航班。

　　斯诺登的路线在俄航SU213航班抵达莫斯科后似乎更加明朗。现场记者在机场停车场发现了厄瓜多尔驻俄罗斯大使馆的汽车，并看到委内瑞拉驻俄使馆的汽车停在停机坪上。分析认为，斯诺登将在古巴转机前往厄瓜多尔或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外长里卡多·阿洛卡随后在Twitter上表示，斯诺登已向该国提出避难申请。同时，维基揭秘又发布声明称，斯诺登将前往厄瓜多尔寻求庇护。

　　与此同时，根据公开的消息，尚没有一个同机的乘客表示在航班上或下飞机时看到斯诺登本人。

　　美国驻俄罗斯大使馆昨日表示，鉴于斯诺登护照已于22日被注销，要求俄方将其驱逐出境。

　　离开

　　维基揭秘协助秘密登机

　　直到昨天上午，大多数人还都确信，斯诺登将长期滞留香港，猜测这最终将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中美外交风波，因为斯诺登在此前多次采访中明确表示，自己会一直待在香港，与美国的司法引渡程序抗争到底。

　　然而，23日下午，有媒体爆料称，斯诺登已经搭上俄罗斯航空的航班离开香港前往莫斯科，随后多家香港媒体确认，斯诺登已乘坐俄航SU213航班于当日上午10时55分飞离香港。而就在22日深夜，香港媒体根据早先对斯诺登进行的采访，发布了一系列有关美国对中国移动通信运营商、中国互联网主干网络、香港亚太环通进行持续多年网络攻击的报道，媒体还证实斯诺登没有被香港警方拘留，而是藏匿在香港一个“安全屋”内。

　　对于斯诺登飞往莫斯科的计划，俄罗斯总统府发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昨日在接受媒体询问时称毫不知情。

　　虽然俄官方表态十分暧昧，但俄罗斯立法机构杜马的议员纷纷表态，要求政府给予斯诺登“政治庇护”。俄杜马信息政策、信息技术与通信委员会委员罗伯特·施列格尔在Twitter上发了一条带有笑脸表情的微博，称“欢迎斯诺登先生留在俄罗斯”，随后他又说，“即便他只留在俄罗斯24小时，政府也应该在此期间给他相应的政治庇护。”

　　由于美国公民入境俄罗斯需要签证，理论上斯诺登无法走出莫斯科机场，但他却可以在抵达莫斯科机场后向俄罗斯政府提出政治庇护申请。

　　维基揭秘网站表示，维基揭秘团队一直在帮助斯诺登逃避来自美国的刑事诉讼，“斯诺登先生请求维基揭秘利用法律和经验确保他的安全。抵达最终目的地后，他的庇难请求将被正式处理。”俄航工作人员说，斯诺登订的是从香港飞莫斯科的单程票，但从预订记录显示，他还预订了24日从莫斯科飞往古巴首都哈瓦那的俄航SU150航班。陪同斯诺登的是维基揭秘网站法律事务部的萨拉·哈里森。此时，阿桑奇也称，该网站正在帮助斯诺登前往“一个民主国家”。

　　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斯诺登的护照已在22日被注销，美国政府可能就此向香港政府质询，为何在斯诺登护照被注销后，仍允许其飞离香港。但这并不会影响斯诺登在俄罗斯的行程，只要他不离开谢列梅捷沃机场。

　　抵达

　　两国使馆汽车现身机场

　　北京时间昨日21时10分左右，搭载斯诺登的SU213航班抵达莫斯科三大机场之一的谢列梅捷沃机场，此前，驻莫斯科的全世界各国媒体记者都已蜂拥在停靠SU213航班的F航站楼外。有媒体注意到，厄瓜多尔驻俄罗斯大使馆的汽车已经停在了机场停车场内。然而，守候在那里的记者却最终未能拍到斯诺登走出机场的画面。

　　由于无法直接采访到斯诺登和哈里森，媒体开始询问同机抵达的SU213航班上的其他乘客，根据他们的说法，大多数乘坐经济舱的乘客并未看到斯诺登，有消息称，维基揭秘网站给他预订的是商务舱座位。多个相互矛盾的消息充斥互联网，有说法称斯诺登走下舷梯直接进入等在停机坪上的委内瑞拉驻俄使馆的车内，离开机场。有乘客称，看到工作人员直接从飞机上把3件行李运到停机坪的汽车里。

　　也有消息称，斯诺登一下飞机就接受了厄瓜多尔大使馆医生的身体检查。此后，俄罗斯国际文传电讯社称，斯诺登目前仍停留在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大楼里。俄罗斯航空公司人士透露，斯诺登在机场的E航站楼里订了一个“胶囊旅馆”房间。“他还不能离开航站楼，因为他没有俄罗斯签证。”

　　随后，厄瓜多尔驻俄罗斯大使帕特里西奥·查韦斯被媒体发现正在谢列梅捷沃机场内的机场宾馆外，他称不知道斯诺登在哪里，也不对厄瓜多尔使馆医生是否对斯诺登进行了体检做出回应。当被问及他为什么在莫斯科机场时，他说，“我们只是对(斯诺登)目前的情况感兴趣。”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对外表示，他即将与斯诺登会面。根据航班信息，SU150航班将于24日下午从谢列梅捷沃机场D航站楼出发，前往哈瓦那。

　　前路

　　美国要引渡到底

　　此外，从莫斯科飞往哈瓦那的SU150航班将不可避免地经过美国上空，有媒体甚至开始预测美方出动战机拦截该航班的可能性，不过根据国际航空器的相关国际条约，美国政府采取这一做法的难度极大。

　　美国会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麦克·罗杰斯昨日称，斯诺登飞往古巴或委内瑞拉的选择有损其爆料者形象。他在受访时称：“这些国家都对美国持敌视立场，美国政府必须穷尽所有法律措施，以便将斯诺登引渡回美国。你对比下他所说的和他所做的，你会发现不合逻辑。”

　　美国司法部昨日发表声明称，无论斯诺登前往哪个国家，美方都将和该国政府就引渡斯诺登提出司法协助。据悉，美俄之间没有有关引渡的司法协议，但美古之间早在1904年就签署了相互引渡的司法协议，美国与厄瓜多尔之间也签署有引渡协议。

　　三大疑问

　　疑问一，如果如报道所言，斯诺登的护照已在22日被美国注销，为何他依然能够合法离开香港？

　　美国政府可能就此向香港政府质询，为何在斯诺登护照被注销后，仍允许其飞离香港。香港方面可能的解释是，因时差关系，美方的这一举动在传达到香港时有延迟。不过，斯诺登的护照被注销并不会影响斯诺登在俄罗斯的行程，只要他不离开谢列梅捷沃机场。

　　疑问二：为何所谓“安全路线”要经过俄罗斯？

　　卡内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列宁对媒体说，“我不认为世上有其他任何国家能抵住来自美国巨大的压力，唯有俄罗斯有时喜欢与美国对着干。”

　　特列宁说，俄罗斯已成为那些与西方对着干的人的避风港，他说，无论斯诺登下一站是哪里，俄罗斯仍将在其中扮演关键角色。“俄航在得到一个名叫斯诺登的人购票信息后，这条信息将会立即被转达到政府相关机构，无论卖不卖票给他，这都将是一个政治决定。”

　　疑问三：为什么是厄瓜多尔？

　　厄瓜多尔已经对维基揭密创始人阿桑奇提供庇护。厄瓜多尔总统科雷亚早年与美国关系不错，但从2011年开始，两国关系开始恶化。随着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病逝，科雷亚也赢得连任，他将不惜惹怒美国，借助斯诺登事件竟争拉美左翼运动领袖的角色，同时在竞争西半球话语权。

　　斯诺登在香港的34天

　　5月20日 斯诺登携带4台笔记本电脑和内含机密信息的U盘从夏威夷抵达香港。

　　6月1日 英国《卫报》记者格林沃尔德飞赴香港与斯诺登见面。

　　6月7日 《卫报》和美国《华盛顿邮报》披露美国“棱镜”监视项目。

　　6月8日 《卫报》披露，负责电子监听的英国政府情报部门也通过“棱镜”收集网民信息。

　　6月9日 《卫报》公开斯诺登前中情局技术助理和现国家安全局承包商博斯公司雇员的身份，证实斯诺登向媒体提供机密文件，致使美国政府多个秘密情报监视项目曝光。

　　6月10日 斯诺登从香港酒店退房，行踪不明；维基揭秘网站创始人阿桑奇称与斯诺登有“间接接触”。

　　6月12日 斯诺登向冰岛发出非正式请求庇护；斯诺登捎给维基揭秘网站发言人一条口信，望其代他向冰岛政府寻求庇护；联合国难民署称，如斯诺登向该机构申请庇护，不会被优待。

　　6月13日 媒体刊登对斯诺登的专访，称美国政府多年来一直从事针对中国个人和机构的网络攻击。

　　6月15日 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梁振英发表声明说，特区政府将按香港的法律和既定程序处理斯诺登事件。

　　6月17日 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电视节目中暗示可能会引渡斯诺登；中国外交部否认斯诺登是“中国间谍”；《卫报》根据斯诺登的爆料称，英国情报机构在2009年G20峰会上监听多个政府代表团的通话并获取他们的电邮信息；斯诺登在《卫报》网站上在线回答网民问题，否认与中国政府有联系，否认自己是中国间谍。

　　6月19日 阿桑奇表示，其法律团队已与斯诺登取得联系，正在努力协助他申请赴冰岛政治避难的许可；冰岛总理强调斯诺登必须在冰岛国土上提出庇护申请。

　　6月20日 一份被公开的指控书称，美国政府对斯诺登采取司法行动，指控其犯下间谍罪、偷盗和盗窃政府财产罪等，要求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逮捕并引渡斯诺登；一名冰岛商人表示已经准备好一架私人飞机随时送斯诺登飞往冰岛。

　　6月21日 《华盛顿邮报》和《卫报》刊登斯诺登的爆料，称美国国安局并非仅仅监听外国人，也监听并保留大量美国本土公民的电话与邮件记录；香港特区政府律政司司长袁国强表示，任何国家提出移交逃犯的要求，都需要根据香港法律办事，不会容许任何不合乎法律，或不公平的处理。

　　6月22日 媒体刊登斯诺登透露的消息称，美国政府多次入侵中国手机运营商的服务器窃取短信内容，还对位于清华大学的中国互联网主干网络实施了持续攻击，并攻击了位于香港的亚太环通；《卫报》援引斯诺登的消息称，英国的网络监控比美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并将数据与美国国家安全局共享。

　　6月23日 香港特区政府发表声明称， 斯诺登当天自行循合法和正常途径，离开香港前往第三国。

　　“斯诺登的泄密与中国没有关联”

　　见习记者 苏展

　　“在关于斯诺登的这场博弈中，我个人希望事情能够尽快解决，毕竟夜长梦多。”稔熟中美关系的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前会长柯白(Robert A. Kapp)昨天在上海表示。

　　柯白当天在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发表了题为“中美关系新展望”的演讲。他认为，斯诺登绝对不可能为中国工作，而在斯诺登事件上中美关系不是最重要的考量，更大的考量是爆料者的忠诚对象，是忠诚于政府还是宪法。

　　“不可能是中国间谍”

　　“美国有舆论认为斯诺登在为中国工作。尽管对黑客技术一无所知，但我个人认为这种说法是绝无根据的。我想斯诺登的泄密与中国没有关联，他仅仅泄露了美国的一项秘密行动，而这种秘密行动深深为美国人所反感。”柯白在接受东方早报采访时表示。

　　此前，斯诺登本人通过网络回应《卫报》记者关于他是否“中国间谍”时表示：“只要和中国香港或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关，美国媒体就会有一种‘红色中国’的潜意识，替美国政府的不当行为分散公众注意力。”

　　尽管认为斯诺登的影响力更大程度上是针对美国，但柯白在采访中引用中美南海撞机的例子，阐述了自己对斯诺登事件中美中关系的担忧。“2001年中美南海撞机事件曾成为了中美关系的冰点，两国人民都在关注该事件。但是5个月后美国遭遇了‘9·11’，我们的矛头瞬间指向了恐怖分子，同时中美在反恐领域立马展开了合作，开启了一场所谓‘全世界反恐’的战役。不管事出何因，在我们几乎彻底与中国搞僵关系后5个月，两国人民再度肩并肩一起反恐。斯诺登事件结果还未知，但是如果有人认为中国应该从中得到某些意外收获，那是绝对不明智的。”他说。

　　爆料者的道德正确

　　“我想阐明的一点是，在斯诺登事件上中美关系不是最重要的考量，当然如果中国留下了斯诺登，势必会对两国关系产生影响；但是更大考量是我们所谓的爆料，有些时候关乎爆料者的忠诚对象，是忠诚于政府，还是宪法？所以斯诺登才会成为如此重要的人物。”柯白表示。

　　“棱镜门”是美国近期“泄密事件”中的第三起。先后曾有“五角大楼文件”和“维基解密”事件。1967年，美国国防部聘请了多位专家学者研究美国卷入越南战争始末。专家历时一年多时间将研究成果著成报告。1971年，反战的美国国防部官员丹尼尔·艾尔斯伯格(Daniel Ellsberg)将大部分报告内容泄露给了《纽约时报》等媒体，绝密文件被公开，由此引发了美国历史上著名的“五角大楼文件”事件。30年后美国一名剧作家将此写成剧本《绝密》。柯白表示：“如今同样的战役上演了，政府的秘密行动违反了宪法。”

　　“甚至有些美国人认为斯诺登是一个英雄，因为他把‘棱镜’项目公之于众，使得人们知道宪法被侵犯了。如今我们涉及一个问题，即在什么情况下，侵犯隐私、曝光某项秘密活动从道德层面上讲是正确的或者被允许的。”柯白说。

　　柯白认为，“当下人们猜测斯诺登无所不知，但是许多美国人说，就凭这个29岁的家伙就能获取所有美国的高层机密，这就是美国本身的问题，我们怎么能够设计出这样一种脆弱的系统呢？也许斯诺登也不像他表现的这样无所不知。”

　　柯白还在当天的演讲中感叹：“就像捷克作家卡夫卡所言，‘你被指控了某罪行，却不知所犯何罪’，这种超现实主义已经被具化到了黑客领域。”

　　柯白曾于上世纪70年代末投身中美经贸交流工作，担任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会长达十年之久，并在任内积极推动美国通过对华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法案。2004年，柯白成立罗伯特·卡普贸易咨询公司，并兼任高盖茨国际法律事务所中国事务资深顾问、美国太平洋国际政策协会中国委员会主席等职。

　　他昨天还指出，目前，中美政府间并不缺乏对话渠道。元首间非正式性会晤是两国关系中重要的象征性因素，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未来的中美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将取决于两国的国内政治进程。我们仍然需要了解原来存在的具体而微的问题，并借助学术研究和各种对话机制，渐进地克服目前两国关系中存在的难点。同时，需理性地认识到，不同国家和文化间存在的“心理距离”(psychic distance)，给予彼此自主发展的空间，抱着求同存异的心态，妥善解决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