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平壤

2013年12月09日11:20  瞭望东方周刊

  舌尖上的平壤

  阿朱妈当初想要卖出几只甲鱼的热切之心,在美元面前瞬间变成了纪律控的“铁石心肠”

  文 | 杜白羽

  记得大学时初到韩国,独自一人游走在延世大学附近的“新村站”街口,品尝路边小摊“包装马车”(韩语)里“阿朱妈”做的炒年糕,那辣得我差点流泪的味道,至今仍流连在唇齿之间。

  时隔三年,我以记者身份来到朝鲜,又是另一番激动的心情。

  外事专业培训的服务员

  刚到平壤,给我接风的同事带我来到牡丹峰餐厅。这家餐厅位于中国驻朝鲜大使馆附近,装潢颇为西式,白色桌椅,刀叉餐巾干净整洁,屏风隔离出独立的空间。

  打开厚厚的菜单,缤纷的朝式、日料、中西餐佳肴图样,让我陷入“选择恐惧”,生怕点的餐非特色不美味。熟悉情况的同事推荐了红烧牛尾、泡菜、炸多春鱼和炸酱面,还有我第一次听说的松子粥。

  松子粥是朝鲜的家常主食,把松子磨成粉,与白米粥一起熬,独特的松子香正合我的口味。我知道,在韩国,熬粥通常是给病人的“特殊待遇”,因而很少能在饭店点到这份食物。之前我在吉林延边州采访时,也没听说过这种做法。倒是牛尾和多春鱼,味道颇似珲春市的料理口味,多子无刺的多春鱼,只一口,像《追忆逝水年华》里的玛德兰点心,味觉穿越,将我带回在延边工作时的场景。

  餐厅里,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身着黑色裙装,千鸟格背心,头发盘起挽成发髻,看上去职业而素雅。这些女服务员经过专业训练,倒茶点餐,均使用的是朝语最高敬语,声音轻软,婉转动听。

  我注意到,和国内通常以一位服务员为主服务一桌不同,每一次上菜,都由不同的朝鲜美女端上,其中一位长得和韩国明星金泰熙十分相像。这位气质出众的服务员,面带浅浅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明亮清澈,皮肤白皙,脸盘精致而饱满,最符合朝鲜人的审美---圆脸,且越白越好。餐厅的服务员都化了妆,只是眼影、眼线的笔法,有些值得切磋。

  同事介绍说,朝鲜的服务员都是从专业外事培训的商校毕业的,歌舞乐器,至少有一样精通。

  吃在平壤

  平壤新地标---一年半之内建成的仓田街,成为朝鲜人民创造强盛国家美好生活的典范。蓝白相间的高层住宅楼群,被外界称作“平壤CBD”,夜晚灯光璀璨,霓虹炫目却不刺眼,繁荣却远离奢华。驻朝使节、前来观光旅游的欧洲游客同样感叹---这里竟然是 ……平壤!

  仓田街两侧错落有致的民用、商业建筑多用蓝色、茶色玻璃,富有设计感和现代气息。

  日出餐厅一层设有超市,各国进口商品琳琅满目,从新鲜水果、巧克力、饮料、零食,到现做现卖的北京烤鸭、紫菜包饭等,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二层左侧是日出餐厅,右侧则是蛋糕店和咖啡厅,各式西点蛋糕品种丰富,有布朗尼蛋糕、裱花生日蛋糕、牛角面包、泡芙等。两位穿着时尚的朝鲜姑娘自选好面包后正在结算、打包。

  朝鲜的餐馆通常分为外事接待餐厅和朝鲜人自己的家常饭馆。前者较贵,是收取外汇的,后者便宜,以朝币结算;前者往往是西式、现代的装修风格,后者曾经昏暗狭小,但近几年来两者的界限在模糊,差别在缩小。

  如今在一些高档的涉外餐厅里,常能见到一些朝鲜家庭和情侣,而街边翻修一新的家常菜馆,也常有外国人光顾。

  在平壤,只要手里有外币,就可以实现:“没有吃不到,只有想不到”:西餐厅、快餐店、中餐火锅、日式料理……各种正宗口味的食品应有尽有。

  在平壤海棠花餐厅,我点了一盘黑亮似糯米糕的点心,叫作“土豆馒头”,即土豆粉和的面,色呈棕黑,皮厚而有嚼头,咬开来,竟是泡菜馅。朝鲜人对土豆特别偏爱,朝鲜两江道大红丹郡盛产土豆,有首动听的歌叫《大红丹三千里》,歌词里就唱到了“美丽的土豆花”。

  朝鲜人还喜欢一种特色的“脱皮”,也就是“明太鱼干”的吃法,即撕着吃风干、烤干的明太鱼。大家一人截取其中一段,像剥瓜子似的,一层层撕去鱼干的纹理。撕鱼之乐不在肉,在乎其乃饮酒之伴侣也。有了明太鱼, 啤酒才喝得尽兴,喝得绵延不绝,若将其烤了吃,就更香更易嚼。

  都说朝鲜人爱吃狗肉,朝鲜族悠久的饮食传统中,有三伏天吃狗肉 “以热治热”的说法。但如今在朝鲜,大多数餐厅的菜谱上并没有这道菜。吃狗肉得到专门的店,在光复大街上有一家提供外卖的狗肉店,堪称老字号。

  传统的朝鲜料理中,高丽饭店旁边有一家小店酱汤非常可口,阿里郎餐厅则以拌饭闻名。还有朝鲜绿豆煎饼,将绿豆磨成粉,加入蔬菜、肉、葱等,调制成糊糊状,然后摊制而成,据说有预防和治疗动脉硬化,以及解酒之功效。

  开城参鸡汤,是将鸡的内脏去尽洗净,灌入糯米和人参,放到陶制罐子内炖熟,既滋补又美味。

  要问坐落在大同江畔那座通体透亮的玉流馆“宫殿”什么最好吃,答案是冷面。

  到平壤,一定要品尝正宗的平壤冷面,清流馆和玉流馆均是卖冷面的老字号,青瓦白墙的古典建筑新装修后更显气势。在那个仿佛锅盖状的金黄色铜器里,铺上一层牛羊肉、桂梗、蕨菜,浇上鲜美的肉汤,拌上足料的白醋和芥末,一道朝鲜人最爱的传统美食就做好了。酸甜冰凉的口感让人越吃越爱。

  各种货币可混合交易结算

  平壤有不少擅长日本料理的餐厅,口味都很正宗。

  一次我参加了在平壤的外国人聚餐,地点在门面并不起眼的庆兴餐厅。各色寿司、生鱼片和日式料理,让原本口味难调的各国人士赞不绝口。

  大厨从后面走出来,询问我们口味如何,得到赞扬后,他很得意:“我这全靠自学,没有受过日本人培训。”

  在外交团会馆的定食中,还能品尝到日式“松茸茶”。先将一片柠檬放入壶中,再将壶顶上的茶杯取下,自斟自饮,坐在二层落地窗旁朝下望,看着游泳池里自由徜徉的人们,度过一个愜意的下午。

  在朝鲜餐厅用餐、超市购物,有个十分有趣而独特的现象:各种货币可混合交易结算。

  比如一份拌饭,菜单上标价为800朝币,结算时只能用外汇。按照官方比价美元对朝币1比100的汇率换算,约8 美元,无论外国人还是朝鲜人,都可以拿美元、欧元、人民币、日元等外币付账。

  朝鲜政府2009年更换货币后,美元等外汇在朝鲜的流通日益广泛。朝元对美元汇率基本稳定。现阶段在朝鲜市场上1元人民币可兑换1200朝元,1美元可兑换7320朝元。官方汇率为1美元兑100朝元,两者之间的差距在六十倍至七十倍之间。

  在朝鲜的经济双轨制下,居民可用外币购买一些配给制之外的商品。

  自由市场里的“准则”

  在平壤,外国人可以自由进出购物的集贸市场有几家,如位于中国驻朝鲜大使馆附近的大成市场、以高性价比海鲜广受欢迎的乐园市场等。

  面积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统一市场是平壤最大的集贸市场,曾有朝鲜人自豪地问中国顾客:“你见过这么大的市场吗?这可是亚洲最大的(市场)。” 逛一趟菜市场,可以窥见朝鲜百姓的日常生活。

  爸爸妈妈来朝探亲休假时,我带他们坐地铁、乘公交,进朝鲜餐馆,体验市井民生。

  爸爸提议到朝鲜最大的市场看看。我们驱车前往统一大街,门口整齐停放着一排排外国车。熟人相见,会彼此摇开车窗打招呼---这是每逢周末集体大采购的地方。

  还未到5点开门时间,蹲在门口的营业员们,一边手拿扇子扇风,一边用脚护着新鲜的水果篮、包裹好的肉蛋,等待入场。门开了,先是售货员纷纷涌进,来到自己固定的摊位前,从储藏柜里拿出货物:整只卤鸭熏鹅,待破冰开化的海鲜,朝鲜特色的虾酱、泡菜,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海产品。

  “姑娘,新鲜海鱼看看吧”的招揽声不绝于耳,却一直找不见传说中的美味---野生甲鱼的身影。我打算向售货员问询,却总也想不起“甲鱼”的朝文怎么说,也搞不清楚他们叽喳反问的那些单词里有没有“甲鱼”这个词。

  “不是螃蟹,不是的。”我笨拙地比画了一个伸头的动作,对方终于明白,原来是“擦啦(甲鱼)”呀。几位相互帮忙照看摊位的“阿朱妈”中,一位迅速掏出手机,一边讲电话:“快快,拿几只擦啦来!” 一边跟我报价:“要几个?大个儿的15万朝币,小个儿的10万。你们先逛着,十分钟以后就到。”

  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我们逛完了这个兼备集贸市场与百货商店于一体的综合市场,两层楼高的密集空间内,各类小家电、家饰、日用商品、服装等均有销售。

  这个地方,可以说,只要带够了朝币,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置办齐全。卖家人手一只计算器,不会朝语也没关系,买卖都可用计算器谈价。有趣的是,这样高密度的环境下,朝鲜人或是外国人还是可以一眼辨别的。

  再次回到摊位前,第一家左等右等不来,几个摊位之隔的另一位大妈招呼我过去,走上前来递过一只大布袋,大大小小的甲鱼一一探出头。随身带的朝币不够,又正好是两家抢生意,我开始还价,最终谈定20万朝币买两只大甲鱼。

  “我朝币不够!要去拿美元换朝币呢。”一听说换钱,这位以“快”抢来生意的大妈,迅速伸手敏捷地拎起甲鱼,兴冲冲地赶在前面。我一路紧追,随她来到市场大门口二层的外汇兑换处。

  “就在楼上了。”她停下脚步,让我上楼兑换。

  我心里没底,早听说过好像不给外国人换朝币的事,果不其然,兑换处里面的朝鲜营业员透过小小的窗口,递给我一眼色,明确传达出“外国人不换”的信息。无论我再怎样好声相求,对方都再不理会。无奈之下,我只好下楼去搬救兵。

  “不行呢,不给外国人换钱,怎么办?”听了这话,正要将甲鱼袋递到我手中的阿朱妈将手缩了回去,毅然摆摆手,脸上一抹恍然大悟似的表情闪过。

  “收我美元不行吗?”

  “不行,坚决不行。”她说完,当下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掉了,完全不见一丝的遗憾和沮丧。

  美元、朝币不一样都是钱吗?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就那样不带一点儿商量余地似地离开了。我想告诉她,其实可以拜托一名朝鲜顾客帮忙换钱的,再给他点报酬就是,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又不违章犯法。

  这位阿朱妈当初想要卖出几只甲鱼的热切之心,在美元面前瞬间变成了纪律控的“铁石心肠”。

  我和爸爸遗憾地再次折回海鲜摊点,第一家的大妈看见我们沮丧地空手返回,开始新一轮地热情推介,一边让我看她家新送来的货,一边试探地和我议价。“等我借来钱啊。”我在人群中找到几位中国朋友,将剩余的差额补齐,最终以19万的价格将两只“擦啦”得意入囊。

  (作者系新华社平壤分社记者,著有《我的平壤故事》一书。)

 

(编辑:SN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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