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俊太郎:获中国诗歌奖的日本国民诗人

2014年01月16日08:57  《环球》杂志 微博

  谷川俊太郎:获中国诗歌奖的日本国民诗人

  那一瞬间,他被一种不是悲伤,不是喜悦,也不是不安和恼怒的感情击中。在那一天的日记里,他写道,今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早晨很美。

  《环球》杂志记者/杨汀(发自东京)

  “晃动在泪水深处的微笑,是亘古以来世界的约定,即便现在是孤身一人,今天也是从两个人的昨天中诞生,仿若初次的相逢,回忆中没有你的踪影,你化作微风轻抚我的面颊……”

  这是宫崎骏动画电影《哈尔的移动城堡》的主题歌《世界的约定》,它的作者是日本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这位曾多次被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大诗人,因平实却精湛的语言,受到村上春树、宫崎骏、大江健三郎、北岛等人的推崇。

  1999年登陆中国后,谷川连续出版了5本诗集和数册绘本,印数和销量颇大。也因为他在世界诗坛的成就和汉语世界广泛的影响力,2011年他获得了中国民间最高诗歌奖“中坤国际诗歌奖”,领奖词称其“给中国当代诗歌带来了一定的启示,并激发了一些诗人的创造活力”。

  和老宅共度的日子

  在谷川作品的中国译者田原的带领下,《环球》杂志记者近日前往谷川位于东京杉并区的老宅拜访。老宅由谷川俊太郎的父亲——日本哲学家、评论家、法政大学校长谷川彻三一手建起,谷川俊太郎在这里出生、成人,除前两次婚姻后曾短暂离开,以及夏天前往群马县的别墅避暑外,大半人生都在此展开。

  在典型的日本民居街道中七拐八绕之后,记者一行看到了一幢白瓷砖的两层小楼,它只比普通的独门独户的日本人家大一点,外观没什么特别之处。

  短袖T恤,黑色长裤——这是记者第二次见到谷川俊太郎,第一次是在2013年10月份的史努比漫画原稿展览记者会上,他作为漫画的日本译者,为展览专门写诗并朗诵。他并非沉默寡言、不食人间烟火、飘飘欲仙的诗僧,也丝毫没有架子,相反,谷川行动敏捷轻快,爽朗幽默,如同一个少年。

  记者在诗人带领下参观了老宅的内部——榻榻米、木门窗、油纸壁纸的日本传统结构,三间木造隔扇门的和式房间分列走道左右,右侧的木板楼梯通向二楼。墙纸、木门、木梯和大部分陈设显然经历了长久的岁月。或宽或窄的木书架挤在走道和房间的各个角落,这座充满昭和甚至大正气息的屋子,奇妙地被收纳于白瓷砖的现代外观之中,又完全与它脱节。

  客厅也是诗人的工作间。家具十分朴素,中间一条长茶几隔开旧布沙发和椅子,沙发背后是较高的书桌和书架。东边靠墙是比茶几略高的长条陈设台,父母的大幅合照,儿女的小幅照片放在正中,都是黑白照片。父亲留下的南美和希腊的古董、几台收音机、风琴音乐盒、飞机袖珍模型分列两边。东南角上隔出茶水间,隔扇门上贴着老式收音机展览的海报,这些收音机曾是谷川的藏品,他将它们捐赠给了博物馆。

  谷川笑着说,客厅里的几台收音机都是博物馆挑剩下的,还有一台是2013年去中国参加诗歌研讨会时收到的礼物。和宫崎骏一样,谷川自小喜欢摆弄机械,从中获得了创造灵感。谷川尤其钟爱收音机,他少年时一度梦想自己制造的收音机能收到欧洲的广播节目,然后自己开一个修理收音机的小店。

  客厅西面是一扇大窗子,窗外的洋槐洒下绿荫。北面老式的檐廊伸向庭院。那不是精心修剪布置的庭园,没有像样的墙,齐腰高的草木围成一圈,中间稍有些做支撑的篱笆,院子里外的树都自由地伸展,抬头从庭院看到的天空,只有不大的一块没有枝叶的点缀。

  树,诗情的“诱惑者”

  “因为树是谁都无法抗拒的诱惑者/我们不得不畏惧它/因为树远比人类更接近神/所以我们不得不向它祈祷”(《树·诱惑者》)

  也许树是谷川诗情真的“诱惑者”,诗人不但写过很多关于树的诗歌,而且特意拜托工匠在庭院里设计了成片的“杂树林”,因为比起高大的树木,谷川更喜欢杂木;比起修剪精致的花,他更喜欢野花。

  虽然庭院的风景如今已经不同往昔,但少年谷川最初就是在这里被诗歌击中的。

  1973年在与文艺评论家、诗人大冈信的对谈中,谷川回忆了他的“诗之原体验”:大概在小学一二年级的一个夏日,他比平常早起,来到庭院看到太阳正从院外街尽头的高大的洋槐树背后缓缓升起。那一瞬间,他被一种不是悲伤,不是喜悦,也不是不安和恼怒的感情击中。在那一天的日记里,他写道,今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早晨很美。此前,他只在发烧或者买了书时才写日记。

  谷川说,因为风景,因为自然的某种状态而被唤起的感动,是他创作诗歌最重要的内核。由这个内核和原点生发出的对于生物,自然和宇宙的独特观察和想象,对人生悲欢离合,人性的千姿百态,存在与虚无的拈花一笑的洞悉和把握,构成了他的创作世界。

  谷川说,每天早晨他都会到院子里散步,2012年一整年,他都在早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以院子中央的一棵枫树为中心,拍摄院子里的风景。300多张照片在客厅陈设台上的iPad里做成一个相册,记录下院子里的荣枯与四季的清晨。

  承认自己心中的孩子

  谷川的第三任妻子,他最引以为知己的日本绘本作家佐野洋子,曾在《谷川俊太郎的晨昏》中意味深长地总结道,在战后食物匮乏的时代,自己蹬着木屐握着芋头的时候,谷川大概是拿着可乐穿着皮鞋的。

  谷川也承认自己在二战中和战后的物资匮乏时代都没有受过苦,作为法政大学校长的独生子,他没有被征兵,没有上过战场,生活宽裕。

  正因如此,吉本隆明等一些日本国内的著名评论家批评他没有社会责任感。今天也仍有意见认为,谷川的诗歌之所以被经久地阅读,除了他不断探索语言和意象,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诗歌里没有历史记忆,在任何年代都不会让读者觉得有陌生感和距离感。

  对此,谷川老实地承认,他确实没有直接的战争体验。但他也委婉地表示,他的创作并不是没有社会使命感。他引用日本近代著名思想家、文艺评论家高山樗牛评论法国作家左拉、挪威作家易卜生、英国作家约翰·拉斯金的话,“在他们面前没有国家,没有社会,没有阶级,唯有人生和人生的尊严”,说自己对此有共鸣。

  另外,他认为诗都有“隐含的主题”,即“在接受时代给予的无法避免的影响的同时,思考自己应该怎样生存下去”。在谷川浩繁的诗歌长卷中,他的满意之作《去卖母》,就写于日本的老年痴呆症问题日益严重的情况下。

  谷川始终不赞成晦涩的、让一般读者读不懂的诗歌,虽然他经常以宇宙等抽象主题写作——成名作《二十亿光年的孤独》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但他绝不是灵虚高蹈的诗人。他承认,自己是因为缺乏历史观念、叙述长故事的能力才放弃写小说的。

  他也表示,他不会区别读者群来写作,比如诗歌和童谣,并非是一个面向成人,一个面向孩子,他列举了自己曾打过的一个比方——人生就像一棵树,年轮中心是婴儿的自己,这个婴儿应该在每个人心里。他鼓励每个人去承认自己心中的孩子,认为那才是真正的成人。

  日本著名诗人辻征夫曾在与谷川的对谈中感叹,谷川作为诗人十分幸运,这种幸运不是因为他十几岁便得到三达好治这样的大家赏识,而是因为他进入诗歌的那条路是最靠近诗歌本质的一条路。

  谷川在《写诗之初》一文中庆幸自己开始创作诗歌时,既不感伤,也没有理念,没有所谓理想、野心、任何先入为主的观点,而是非常诚实的、直接的、即兴的,就像跨上自行车一样,就像按门铃一样轻快地动笔。(感谢谷川俊太郎作品的中国译者田原先生对采访提供的帮助,文中引用诗歌为田原先生翻译)

  来源:2014年1月8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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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SN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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