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观察 | 美国四面出击能持续多久？

　　梳理迄今发生的情况，美国四面出击的后果，有些脉络已比较清晰——

　　冲击经济全球化，扰乱国际经济秩序，失道寡助；

　　美国出于绝对的利己主义和单边主义，正试图改变甚至推翻现有的国际自由贸易体系和规则，重塑国际关系；

　　美国在强硬施压的同时，正采取迂回策略，以达到分化目的；

　　美国的做法给全球经济贸易特别是全球供应链和货币稳定造成严重影响，各国都在寻求突破，寻找对策；

　　虚张声势，美国自我吹嘘的成分不小，发动贸易战将成为美国对外战略新的常态，不得不防。

　　特朗普竞选和上台以来，特别是最近半年中，美国挥舞关税大棒四面出击，依照其国内法肆意对他国发起贸易调查，施加贸易制裁，不仅搅乱了全球自由贸易，拖累世界经济，也恶化了国际关系。对美国的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行为，国际社会纷纷予以谴责，并出台反制措施，美国国内也是质疑、批评声音不断。

　　美国不顾国际社会和其国内反对，蓄意制造经贸摩擦，是有其深刻复杂的背景的。综合而言，这是美国内政与社会困境、地缘政治与经济博弈、传统冷战思维与现实政治需要、维持美元霸权与转嫁债务赤字负担、谋求全球高科技垄断与打压创新竞争对手、试图颠覆现有国际规则与重塑经贸体系等多种因素叠加的结果，而绝不仅仅是美国所声称的为了解决自身的贸易逆差问题。

　　经济繁荣背后的社会隐忧

　　自2009年经济复苏以来，美国经济稳定扩张，股市、债市、美元汇率不断创出新高，近几年更是增长强劲。据美国商务部发布的修正数据，二季度实际GDP按年率计算环比增长4.2%，创下四年来的最佳表现。不过，市场普遍认为，美国经济高光表现，其中周期性因素较多，目前美国股市、债市泡沫严重，债务过高，短期的经济增长并不代表长期走势。

　　前英国伦敦经济政策署署长罗思义最近对美国经济作了深刻分析。他指出，从统计数据看，美国经济放缓已长达50年。美国GDP年均增速从20世纪60年代的4%以上，降至2018年的略高于2%。

　　从世界各国GDP数据看，美国依然是头号经济大国，2017年GDP超过19万亿美元，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但其占比在缩小，尤其是与中国的差距明显缩小。照此发展下去，美国第一大经济体的宝座总有一天会易主。有评论认为，“美国要保持世界领导地位并使其有说服力和感召力，就必须确保美国经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持续发展和总量的长久领先。”

　　一段时间以来，美国国内产业萎缩，制造业外移，贸易逆差持续扩大。大量工厂外迁后，一些传统制造地区变身“铁锈地带”，导致大批工人失业，产业链“断档”，经济日益空心化。

　　美国是全球贸易大国，但其货物贸易优势不再，主要靠服务贸易支撑。2012年，中国首次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货物出口国。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在全球货物贸易中的排名，从当初的第30位已跃升至现在的首位。日本连续多年对美国保持贸易顺差，十几年来数额逐年增加。美国与欧盟、韩国、印度等多个经济体的贸易也在发生不利于美国的变化。

　　贸易顺逆差的出现原因是很复杂的，比如说，美国统计中国对美有3750亿美元的顺差，但实际上美国等一些国家的跨国公司获利占相当比重。而且，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长期对向中国出口高科技产品实行限制政策，导致美国产品在中国高技术产品进口市场的比重从2001年的16.7%下降到2016年的8.2%。在中国高达2270亿美元的芯片进口中，美国产品仅占4%。显然，美中贸易逆差主要是美方自己的原因造成的。

　　近年来，美国国内社会问题增多，恶性案件频发，种族矛盾激化等等，很多与经济问题密切相关。

　　冷战思维割舍不掉

　　从冷战时期美苏争霸，到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唯一超级大国，美国一直有强烈的全球战略和地缘政治图谋，以及割舍不掉的冷战思维，不能容忍可能挑战美国霸权的国家存在。这从当年美国竭力整垮苏联，到之后反复洗劫、带领盟友“群殴猛踩”俄罗斯，以及狠狠敲打日本等都可以看出。

　　如今的美国政府时刻强调“美国优先”，在贸易问题上蛮横采取单边主义，频繁制造经贸摩擦，对全球主要贸易伙伴进行利益敲诈，极限施压，背后仍然是冷战思维。

　　中国是成长中大国，是经济总量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美国政府将贸易制裁主要对象锁定中国，世人都明白其醉翁之意。制造经贸摩擦、发动经贸攻击是美国为强化自身利益，维护霸权地位，打击竞争对手、抢夺市场资源、实现战略图谋、扩大地缘政治利益的惯用手段，历来如此。

　　美国对中国极限施压，甚至设计了“不许反制报复”的荒唐剧本，显然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回顾1949年以来美国对华战略与态度，再冷静复盘进入21世纪后几次准备调整对中国战略，如果不是“9·11”事件、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和后来爆发金融危机，美国对华采取行动或许就等不到现在了。早在2015年的竞选宣言中，特朗普就21次指责中国。

　　今日俄罗斯网站日前发表专评指出，特朗普无疑试图通过贸易制裁恢复与中国的贸易平衡，但这不是特朗普想法的全部，“众所周知，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任何冲突往往都交织着经济和政治动机，很难将两者分开”。经济和政治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政治行动通常有着经济内情，反之亦然。莫斯科国立师范大学历史政治研究所副所长弗拉基米尔·沙波瓦洛夫认为，美国经济和贸易中积累的问题是如此严重，倘若情况得不到改观，则美国占全球GDP的份额势必进一步下降，美国不得不见证令其不悦的地缘政治趋势日益加强，但华盛顿不准备接受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经济增长、国际和地区影响力上升而美国影响力下滑的事实。

　　制造经贸摩擦如今已经成为美国遏制、打压对手的惯用手段。西方媒体分析说，对美国来说，对外发动贸易战、经济战要比发动军事战容易得多，对象也可以更广。冷战结束后，美国已多次发动过军事战争，虽然美军倚仗巨大军事优势获胜了，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并深陷战争泥潭和战后混乱。美国也在总结经验，对于锁定的目标，现在主要是以发动贸易战和采取经济制裁为手段来打击对手。比如，美国把俄罗斯定义为主要战略竞争对手，因此连续不断地实施经济制裁。俄《真理报》7月发表评论警告说，在核武器时代，如果美国胆敢发动战争，将招致毁灭性报复。

　　强烈的“救世主”心态是“个因”

　　特朗普在竞选中和上台时提出“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今年为2020年总统大选提出的新口号是“让美国继续伟大！”。上台以来，特朗普就试图以美国特有的进攻性方式实现自己的口号。特朗普认为，他的前任们幼稚糊涂，世界上很多国家在算计美国，钻美国的空子，因此他要动用美国国内贸易法案，发起“232”和“301”调查，对多国实行严厉的关税加征。

　　特朗普也对世贸组织表示了严重不满。今年7月，特朗普在白宫与荷兰首相吕特会面后对记者说，“世贸组织对待美国非常、非常糟糕，我希望它们改变做法。”他称，美国在世贸组织有“非常大的劣势”“如果美国得不到公平对待，我们将会做些什么”。8月30日，特朗普在接受彭博新闻社采访时警告称：“如果它们进展得不顺利，我就会退出WTO。”

　　美国是WTO的发起国，并主导设计了WTO的非歧视性等根本原则。事实上，在WTO中美国“即使没有形式上的特权，也享有事实上的特权”，美国总统居然不断威胁要退出WTO，其“美国优先”思维已到了令人费解的程度。

　　就连作为美国盟友的日本，也几乎没得到什么好处。美国对日本输美钢铝产品也要加征关税，日本没有获得豁免，这迫使日本不得深入思考，究竟是继续维护与美关系还是加强与中国的经贸合作。

　　美国也有分析认为，当下特朗普关心的也许“不是长期战略和国家利益，而是眼前的政治得失”。特朗普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伟大，他并不在乎外国人怎么看他，这对他没有用，他更看重美国即将到来的中期选举，并企图在此之前胁迫中国接受他的要挟。

　　四面出击后果难料

　　美欧媒体评论说，白宫把浓重的个性色彩带入贸易战，“如果你不能走进特朗普的心里，便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事实是，对美国接连制造经贸摩擦，全球的反对声浪、抵制力度、反击强度远超白宫的预料，而未来将发生什么更难推测。不过，梳理迄今发生的情况，有些脉络已经比较清晰。

　　首先，冲击经济全球化，扰乱国际经济秩序，失道寡助。美国根本出发点是不惜损害全球多国利益的“美国优先”策略，主要依据自己的评判而非客观事实，主要倚仗美国国内贸易法案而非现有的国际贸易体系规则，因而其行为得不到国际认同，孤立是必然的。在美国国内，对总统滥用行政权力，对多个贸易伙伴加征关税也质疑不断。有美媒体分析认为，对美国国会而言，现在是个绝佳的时机来重新确立其在贸易协定上的权威，并要求在事态进展方面恢复一定理性和透明度。

　　其次，美国出于绝对的利己主义和单边主义，正试图改变甚至推翻现有的国际自由贸易体系和规则。美国不只是口头上对世贸组织严重不满，而是已有实际行动。贸易纠纷解决机构是WTO的核心机构，该机构仲裁法官严重紧缺，美国一直不愿补缺，目前该机构的执行大法官只剩下3位，到了最低限度，这是最近23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严重情况。据来自华盛顿的消息说，美国政府将否决WTO大法官的再任命，“以抗议WTO成员滥用WTO的贸易纠纷解决机构”。到明年底，现有的3名仲裁法官中的两名也将任期届满，如果美国坚持抵制，WTO争端仲裁机构将陷入瘫痪。

　　分析人士认为，美国在试图解构现有的国际贸易体系、格局，寻求新的贸易安排和布局，建构新的全球贸易规则体系，重塑国际关系。

　　第三，美国在强硬施压的同时，正采取迂回策略，以达到分化目的。美国或强行敲诈，恐吓逼迫对手就范，或拉拢利诱，各个击破，构建新的联盟圈子。美国与墨西哥达成双边经贸协定后，使加拿大处于被动。美欧日之间虽有矛盾和分歧，但在全球战略和地缘政治方面有着共同利益和现实需要，美欧日之间私下协调一直进行，最终会达成什么样的经贸协议有待观察。当然，美国与欧盟的贸易协议不是轻易能达成的，双方的谈判已旷日持久。更何况，即使谈成，还要得到欧盟27个成员国的批准。

　　从迹象看，美国与其传统贸易伙伴的关系有可能生变。有分析认为，美国将改变多边贸易安排，转而谋求对其更有利的双边经贸协定，各个击破后再实施合围。此外，美国在与墨西哥的经贸关系中，没有考虑后者“发展中国家”的属性，意味着美国今后在全球经贸中可能将不再承认或有意忽视WTO中“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区别。无疑这将构成对WTO基本原则和规则精神的否定。

　　第四，美国的做法给全球经济贸易特别是全球供应链和货币稳定造成严重影响，各国都在寻求突破，寻找对策。美国对外发动经济战、贸易战，除加征关税外，主要是利用美元作为全球主要流通、储备货币的优势和强势地位，以此作为武器牢牢控制国际支付系统，逼迫对手就范。法德等欧盟大国正采取应对措施，从货币、基金、证券、保险等多个层面下手建立联盟，应对美元霸权，保持自己的金融与货币独立性。俄罗斯、土耳其、南非、伊朗等一批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或抛售美元，或探讨本币互换，或采取商品换石油等贸易方式，绕开美元和以美元计价的国际支付系统。包括美国在内的多国的跨国公司和制造业企业，也在越南、缅甸、印度等东南亚、南亚国家和中东非洲国家加紧调研，物色场地，筹建新厂，以绕开美国新的关税壁垒。

　　中国通过积极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中非、中阿、金砖、上合组织等合作，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及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建设，同时积极推动东盟发起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给世界各国特别是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带来新希望和鼓舞。

　　第五，虚张声势，美国自我吹嘘的成分不小。不少媒体评论认为，特朗普力推的一些做法，往往雷声大雨点小。比如，特朗普在8月底兴高采烈地宣称美国和墨西哥终于达成一项将取代《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双边协定，欢呼“制造业工作机会将流回美国，一切都会很好”，但英国《金融时报》随即发表社评指出：“美墨新协定弊大于利”“这份协定有很多做表面文章的内容”。

　　国际舆论普遍估计，发动贸易战将成为美国对外战略新的常态，不得不防。不过，在当今世界正在发生百年不遇之大变局，国际格局深刻变化，国际力量对比发生重大变化的新国际环境下，仅靠美国一国之力，阻挡不了经济全球化的大浪潮，扭曲不了现有国际贸易体系、规则的大格局，改变不了世界多边贸易的大趋势。

　　对中国来说，关键就是要集中力量办好自己的事，同时加大改革开放，主动应对复杂变化的国际局势，防止情绪的悲观与冲动。中国有坚强有力的领导，体制优势、市场潜力、国际合作和拓展的潜力巨大，因而回旋余地更大，世界经贸不是美国可以一手垄断，中国的发展也绝非美国能够阻挡。

　　人们注意到，就在美国政府对是否向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产品加征关税进行意见征询时，美国商务部9月6日数据显示，7月贸易逆差扩大9.5%至501亿美元，且进口创历史新高。这是美国贸易逆差连续两个月扩大。美国一意孤行，挥舞关税大棒，砸到的却是自己的膝盖。

　　作者 | 周锡生（瞭望智库特约研究员）

　　来源：瞭望

责任编辑：张义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