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栋 国际周刊专稿

　　近来，堕胎在美国再次成为热门话题。 5月31日，堕胎医生乔治·蒂勒在参加宗教活动时被反堕胎人士枪杀，此举引发激烈讨论。

　　此外，美国芝加哥一位网名为“四月妈妈”的女性最近两个月以来在博客上连续发文讲述自己怀有病婴的故事引发高度关注，很多反对堕胎的网友纷纷留言希望她能将婴儿生下来。但近日“四月妈妈”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有怀孕，这场恶作剧的背后，反映的其实也是人们对堕胎的关注。

　　实际上，有关堕胎的争议由来已久，支持和反对者各执己见，一方很难说服另一方。但最近之所以重新成为热门话题，和奥巴马的上台、美国政治的转变密切相关。

　　最高法院的裁决

　　在美国，和安乐死、同性婚姻、枪支管理以及胚胎干细胞研究一样，堕胎是个争议性话题，不同党派、不同社会团体的人看法完全不同。支持堕胎的人认为，根据美国疾控中心的数据，9成堕胎是在怀孕后12周内进行的，此时婴儿还未成为完整生命，因此不涉及扼杀生命的问题。1973年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以7比2的绝对优势裁决支持堕胎行为，一位母亲可以任何理由进行堕胎，但必须在婴儿能够脱离母体存活之前，不管是脱离母体后自然存活还是通过其它设备辅助存活。这个期限实际是在怀孕24至28周内。而在28周后进行堕胎则必须是以保护母亲的健康为前提，也就是说如果胎儿的存在威胁母亲的性命，堕胎也是合法的。此外，支持堕胎的人还认为，现实中很多怀孕并非出于男女双方的意愿，比如被强奸怀孕以及没有采取预防措施无意怀孕。这样的小孩即使没有被堕胎，生下来遭到虐待或者遗弃的可能性也非常高，并不利于社会的发展。而且堕胎非法化本身无法杜绝堕胎，只会导致人们通过各种隐蔽途径或者到别国进行堕胎。

　　对未出世生命的谋杀？

　　对于支持堕胎的各种理由，反对堕胎的人基于道德或宗教信仰只提出一项反驳意见，那就是没有出生的婴儿同样是人，生命开始于受孕，堕胎就是对未出世生命的谋杀。前总统布什执政期间，政府甚至不资助胚胎干细胞研究，原因就在于胚胎干细胞研究会对干细胞进行破坏，这就是对生命的破坏。如果认为生命在此已经起源，更别提是已经受孕的婴儿。

　　至于因强奸而发生受孕的现象，应该谴责和制裁的是强奸和乱伦行为，而非由此产生的后果。另外，根据美国司法部的统计，每年的强奸案大约为17万件左右，而因强奸而成功怀孕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左右，算下来每年因强奸而怀孕的人也就一两百人。相比之下，美国每年要实施大约100万例堕胎手术。因此，这么小的数据不足以成为堕胎的理由。值得一提的是，最高法院当初裁决支持堕胎时一开始审理的案件就是德州一名妇女自称被强奸怀孕需要进行堕胎，但后来这位妇女承认自己撒谎了。至于无意中产生的怀孕现象，反堕胎人士认为婴儿是无辜的，不能由婴儿来为男女之间不负责任的行为买单。

　　美国政治向左转

　　有关堕胎的争论由来已久，最近广受关注有多重原因，一方面是蒂勒因多次为孕妇执行怀孕后期的堕胎而被起诉，反对堕胎的人士希望法院将其判刑，并将其诊所关闭，但法院却在今年3月份判其无罪，原因在于怀孕后期到底该如何界定是个难题。这个裁决让反堕胎人士非常愤怒。

　　更重要的是，美国社会随着奥巴马的当选向左转，反堕胎人士在政治上不吃香。传统上讲，民主党倾向于支持堕胎，克林顿当政时期就持如此立场。共和党则比较保守，倾向于反对堕胎。另外，不久前奥巴马提名了立场比较温和的拉美裔女性索托马约尔为最高法院大法官，此人虽然没有就堕胎问题直接表态，但她的立场比较倾向于民主党。如果索托马约尔的提名获得参议院批准(这种可能性很高)，那么将很可能改变最高法院自由力量和保守力量的平衡。目前，最高法院8名大法官当中自由派和保守派各4人。在当前的政治情势下，反堕胎人士觉得要推翻最高法院有关堕胎合法化的裁决非常难，而且奥巴马很可能会采取有利于堕胎的政策，因此不得不采取行动。

　　本土“恐怖分子”反抗

　　由于反堕胎人士采取行动，今年以来美国有关的暴力事件明显增多。根据统计，今年以来美国一共有60多起各种威胁和暴力事件，包括盗窃、骚扰等等，各种威胁信和电话威胁更是有1400多起，有些提供堕胎服务的诊所甚至被炸或者是被人放火，暴力案件发生水平为10年来最高，之前在克林顿执政时期也是暴力案件增多。“这对堕胎医疗的提供者来说无疑是一种恐怖行为，”联合会首席执行官维奇·萨波尔塔说。

　　就在蒂勒被反堕胎人士枪杀后不久，在美国田纳西州的孟菲斯，一个堕胎诊所6月10日因收到炸弹威胁而进行人员疏散，同一天在新墨西哥州，两人因为火烧堕胎诊所而被判刑。在其它地方的一些堕胎诊所，一些反堕胎人士将大门用胶水粘起来阻止人们进去。对于这些暴力活动，支持堕胎的人士称他们是本土的恐怖分子。

　　被侵蚀的权利

　　对于反堕胎人士的暴力活动，有人表示谴责，他们更希望通过影响国会议员和法院来阻止堕胎活动，而不是进行恐吓。但也有人认为极端活动是有理由的，他们将反堕胎事业和美国结束奴隶制以及种族隔离制度相提并论，这两项制度在美国一度也是合法的。

　　“我们的使命是从源头上阻止屠杀儿童的活动，”反堕胎组织拯救行动的创始人伦达尔·特里说，“我们将赢得这场战争，乔治·蒂勒的死让我们有可能更快实现目标。”特里现在正积极推动一项训练课程，为反堕胎积极分子提供培训，在全美开展反堕胎活动。

　　由于这些人的积极活动，公众对于堕胎的看法也在逐渐改变，根据盖洛普调查公司2009年5月的数据，目前大约有6成美国人认为堕胎应该是非法的，和一年前的57%相比略有上升。因此，尽管堕胎活动目前仍然合法，但作为一种权利，它正在逐渐被侵蚀。

　　一个坚持堕胎的医生

　　□朱静远 国际周刊专稿

　　近日，美国堪萨斯州为怀孕晚期妇女施行堕胎手术的医生乔治·蒂勒在教堂内被人枪杀。此案一出，立刻在美国社会引起强烈反响，总统奥巴马也发表声明，表示“震惊和愤怒”。美国政府已派出更多警力前往各生育诊所，防止类似案件发生。

　　蒂勒医生并非美国第一位因为坚持实施堕胎手术而遭谋杀的医生，事实上，美国的反堕胎活动中不时会出现暴力冲突活动。

　　自称打掉的胎儿都是残障儿

　　享年67岁的医生乔治·蒂勒是美国少数几个不顾社会争议，为怀孕20周以后的妇女施行堕胎手术的医生之一。全美仅有3家医院提供怀孕20周以后的堕胎服务。

　　5月31日早晨，蒂勒正在堪萨斯州威奇塔市的一个教堂参加服务工作，一名男子突然走近朝他开了一枪，并迅速驾车逃离现场。蒂勒最终因伤势过重死亡。

　　蒂勒生前曾表示，他帮助孕妇打掉的都是那些被诊断出有严重残障的胎儿。蒂勒诊所的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反堕胎组织打出的广告上都是健康漂亮的婴儿，但被蒂勒打掉的胎儿不是这样的。因为生出畸形孩子，很多妇女痛苦终生。

　　莎拉·科尔曾经是蒂勒的一位病人，她在怀孕22周后发现，胎儿患有脑积水，这将导致胎儿一出生就成为植物人。科尔回忆说，她在蒂勒的诊所接受了专业的治疗以及心理安抚。最后夫妇俩对胎儿说再见，带着骨灰离开。

　　蒂勒被杀后，他的家人发表声明表示：“这是一个悲剧。蒂勒的死是威奇塔和所有美国妇女的损失，虽然蒂勒不断遭到威胁，但他还是致力于为美国妇女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 ”

　　凶手威胁袭击案件将蔓延

　　据美国媒体报道，涉嫌枪杀蒂勒的51岁男子斯科特·罗德被指有精神病史，他曾经参与反政府组织，还威胁过堕胎医生。目前罗德仍被关押在威奇托市的警察局。

　　罗德被捕后还致电美国媒体，宣称袭击支持堕胎人士的案件将在全国蔓延。罗德说他“知道全国即将发生许多起类似案件，只要堕胎仍然合法，对支持堕胎人士的袭击就不会停止”。罗德拒绝解释为何发出这个威胁信息，也不愿说明是否将发生另一起谋杀事件。

　　罗德是堪萨斯州的居民，但是他曾加入一个名为 “堪萨斯无组织武装公民”的组织，该组织声称其成员不受任何联邦或州法律的约束。

　　2007年，罗德还曾在反堕胎组织的网站上发表激烈言论，他把蒂勒医生形容为纳粹集中营的“死亡天使”。

　　堪萨斯城一名73岁的堕胎医生罗伯特·克里斯特回忆说：上世纪90年代时，罗德曾在一家医院问自己的名字，然后说：“现在我知道你的长相了。 ”随后转身离去。

　　罗德的哥哥在一份声明中称，他长期患有精神疾病。其前妻则对媒体透露，由于罗德对政治和宗教的观点十分激进，导致两人10年的婚姻破裂，但家人都没有预料到他会结束另外一个人的生命。

　　多次遭遇暴力袭击

　　蒂勒医生一直是美国反堕胎人士抨击的对象，这些人常在他诊所门口抗议，骂他是“杀人犯”、“刽子手”。

　　支持女性堕胎权利人士指出，蒂勒医生所做的是帮助那些面对严酷现实的怀孕女性，她们很多都是因为胎儿畸形或患有严重先天性疾病，有的则是因为自己的健康状况恶化、家庭暴力、极端贫困等困境才选择晚期堕胎。

　　而实际上美国晚期堕胎的比例并不高，怀孕16周到20周之间的堕胎率为 3.5%，21周后的堕胎率仅为1.1%。

　　20多年来，蒂勒和他的诊所多次遭受反堕胎人士的抗议和暴力袭击。1985年，诊所曾被炸弹严重炸毁，但他丝毫不让步，而是建造了一座没有窗户，防卫森严的新诊所。

　　1993年，一名妇女在诊所外朝蒂勒射击，他的双臂中弹，但所幸没有大碍，第二天便回到诊所上班。出于安全考虑，蒂勒曾连续两年受到联邦警察的保护。他出门时经常穿防弹背心。

　　激进保守人士指责他“杀人”

　　尽管主流反堕胎组织大部分都对蒂勒的遇刺表示谴责，但不乏激进的保守派人士不依不饶地指责这位医生是杀人凶手。

　　反堕胎组织拯救行动的创始人兰德尔·特里称，蒂勒医生是“一名屠夫，可怕的是，他收获了自己播下的种子”。特里在6月1日晚的一场演讲中称，蒂勒将作为 “历史上的恶人被记住”。他还从宗教信仰的角度谈到：“我为他感到悲哀，因为他没有做好面对上帝的准备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手上还沾满了许多孩子的鲜血。 ”

　　另外一些激进的反对堕胎人士则称，杀死一名堕胎医生并不是犯罪，因为这拯救了更多婴儿的生命。

　　反对蒂勒医生的还有媒体名人，如福克斯新闻频道著名主持人比尔·奥雷利曾多次把蒂勒称为 “婴儿杀手”，并派拍摄团队前往蒂勒的家中质问他。

　　再次引起对堕胎争论关注

　　蒂勒的死亡再次引起了人们对美国堕胎争论的关注，与其它国家相比，美国的堕胎争论包含了更多的暴力、情感因素。

　　美国现任总统奥巴马在竞选期间曾表示，他支持维护妇女自由选择堕胎的权利，但主张减少堕胎。奥巴马的表态导致其在出席一所教会大学毕业典礼时，遭遇反堕胎支持者的抗议。

　　在美国，反对堕胎的抗议活动比英国等国家多得多。美国全国有数百家电台宣传反堕胎，反堕胎活动比欧洲国家要高调很多。

　　虽然很多反堕胎组织已经表明立场，谴责对蒂勒医生的谋杀行为，但事实是，美国的反堕胎活动中，暴力和生命威胁一直都没有中断过。

　　暴力活动多是个人行为

　　根据美国全国堕胎联合会的数据显示，该联合会记录在案的针对堕胎医生的谋杀至少有8起，另外还有17起谋杀未遂事件和400起死亡威胁。每年，实施堕胎手术诊所所遭受到的爆炸、纵火袭击数量也达到了两位数。其中最著名的案件可能是1984年圣诞节当天针对3家堕胎诊所的爆炸袭击，实施者说，这是 “来自上帝的礼物”。

　　1973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判决妇女有决定生育的宪法权利，堕胎是妇女的隐私权。这是决定堕胎合法的历史性案例，自那以后，尽管每个州的法律不尽相同，但对堕胎的态度却有逐渐回潮的现象。

　　值得注意的是，在反堕胎活动中出现的暴力活动一般都是个人行为——反堕胎组织的信念之一是维护生命，而暴力活动违反了这一基本准则。

　　错误认为暴力是合理手段

　　长期以来，堕胎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一直是备受争议的话题。受保守宗教思想的影响，反对堕胎的阵营认为，只有神才能夺走生命。同时在道德方面，反对堕胎者认为胎儿和胚胎都是不能表达自己意愿的人类，他们的生命不能被随意剥夺。

　　英国达拉莫大学医学伦理专家乔·卡西迪博士认为，美国的反堕胎活动通常都有宗教组织参与其中，这与反堕胎引发的暴力活动不无关系。

　　“美国反堕胎争论的焦点之一就是保护无自我保护能力的婴儿，这可能给了一些人错误的印象，认为暴力是合理的手段，”卡西迪说，“美国一些宗教人士认为，他们有责任用自己的双手解决问题，而在英国，人们普遍认为这是政府应该考虑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