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林：赖斯的困境

　　文 叶海林

　　上星期，美国国务卿赖斯突访巴基斯坦，意思有两个：第一，要反恐，“美国、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应该像过去几年那样团结合作，为实现消除‘基地’组织和塔利班威胁这一目标而努力”；第二，要民主，“世界期待着2007年在巴基斯坦有自由和公正的选举”。

　　这些话，穆沙拉夫将军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赖斯说过，布什也说过。甚至可以说，这些年，伊斯兰堡在与华盛顿打交道的时候听到的基本上就是这两句话的“变种”。这当然不会是巴美关系的全部内容，巴基斯坦对美国也有自己的期望，比如核解冻。但众所周知，华盛顿通向伊斯兰堡的直拨电话———通向其他许多国家的也一样———从来都只有麦克，没有听筒。

　　普遍认为，美国的外交是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的混合体，“反恐”是美国安全利益的现实需要，“民主”则是美国价值观的理想反映。“反恐”和“民主”构成了一把两边都标有刻度的尺子，被美国用来衡量其他国家的善恶程度。正是根据这把尺子的衡量结果，卡尔扎伊才成为“一位不同寻常的领导人”，而穆沙拉夫却不过让美国人感到“庆幸”，因为他把国家带往“极端方向”。

　　然而，如果在美国的外交逻辑中引入一个时间变量的话，却不难发现，这把尺子实际上更类似于一枚硬币的两面，美国外交的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其实是一回事。当前的理想主义也就是明天的现实主义。“反恐”是保证当前美国南亚利益的需要，“民主”则是保证未来美国南亚战略的假定前提。科班出身的美国教授会让自己的学生牢记“民主国家无战争”的政治伦理学定论，“民主制度无恐怖”不过是前面那句话的翻版而已。

　　按照经典的新教徒善恶二元论———笃信宗教的布什总统和研究“邪恶帝国”出身的赖斯国务卿是这一信条忠贞不渝的信奉者，恐怖主义和民主价值观是不相容的，民主价值观和反对“民主的化身”也是不相容的。因而，一个民主社会，必定可以消除恐怖主义滋生的土壤，同时也可以消除在不民主的土地上“肆虐”的反美情绪。

　　换句话说，美国理想主义外交对其他国家民主道路的期待，不过是对这些国家实现民主后有所裨益于美国安全和利益的预期罢了。这不但是美国对巴基斯坦政策的逻辑基础，也是美国雄心勃勃的“大中东计划”的理论前提。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人们生活的世界总是不完美的，至少不像经典的美国政治学设想的那样完美。在实践中，美国外交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混合并没有结出奇妙的丰饶果实，却往往陷入伴随着鲜血的逻辑困境，在

　　正像力士参孙推倒大厅柱子的能力与身处大厅之中的逻辑关系直接导致柱子倒在参孙自己身上一样，美国推广民主的“理想主义”和打击恐怖势力的“现实主义”结合在一起，带来的并不是反恐斗争和民主进程的并蒂奇葩，却往往是民主倒退、越反越恐的双重失败。

　　具体到巴基斯坦，人们更加不免为赖斯对巴基斯坦的双重要求感到担忧。不同于伊拉克和阿富汗，巴基斯坦有一个坚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正是这个中央政府在穿军装的总统领导下配合美国进行了多年的反恐战争。而支持美国的反恐斗争，穆沙拉夫将军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窜入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和“基地”成员，更是国内强大的反美情绪，甚至是实实在在的死亡威胁。

　　毫无疑问，打击恐怖主义符合巴基斯坦的国家利益，哪怕是按照美国的要求打击美国眼中的恐怖分子也是如此。但要求那些没受到恐怖分子袭扰却遭到美国炸弹光顾的普通巴基斯坦人接受这一点是困难的。试想，如果2007年巴基斯坦真的按照赖斯的督促举行“自由公正”的选举，举着美国炸弹碎片参加竞选的政党当然也应该有权力参加，那么谁来保证一个不穿军装的坚定的反恐民主政治家上台呢？

　　当然，这就不是赖斯所要关心的问题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华盛顿自然又可以把伊斯兰堡的新政府说成是反民主的，如同他们对拉姆安拉所说的一样。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亚太所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