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健飞
上个世纪最后一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著名作家君特·格拉斯，近日来又一次成为德国各大新闻媒体竞相报道的焦点。与以往连篇累牍的赞颂截然不同，这一次的抛头露面，让这位创作了《铁皮鼓》、《猫与鼠》、《我的世纪》、《蟹行》等众多名篇的文学大师颜面丧尽，濒临身败名裂的边缘，德国战后文学的主将与楷模，几乎一夜之间从荣誉的巅
峰跌至声名的谷底。
这一德国文坛的地震性事件，起因于今年8月12日德国《法兰克福汇报》对格拉斯进行的一次采访，话题是其即将正式出版的一部名为《剥洋葱》的自传体回忆录。格拉斯在与记者的对话中自爆猛料，首次道出了写入书中的一个隐瞒了60多年的秘密：16岁时他曾加入过臭名昭著的法西斯精锐之师党卫军特种部队。此言一出，立刻在德国文化、新闻、出版界掀起轩然大波，舆论哗然，群情激愤。文人学者群起而攻之，纷纷指责格拉斯隐瞒个人历史，欺世盗名，愚弄读者，大有彻底倒戈之势。原本定于9月份推出的这本书，提前摆在了各大书店的柜台上。
二战结束后，德国政府和人民一直通过追悔罪责和行善积德来消除纳粹的影响，摆脱历史阴影。在这方面，文学界的仁人志士功不可没。众多作家著书立说，警醒世人不忘过去，以免悲剧重演，而格拉斯恰恰是其中声名显赫的重要一员。多才多艺的他不仅通过文学创作来教育广大受众，而且时常利用自己的声望涉足政坛，指点江山，针砭时弊，声张正义，影响舆论，因而在德国上至政府下至庶民之中，享有“民族的良心”和“道德法庭”的崇高美誉。也正因为如此，他如今的自白才让德国民众难以接受。虽然纷至沓来的批评视角、观点甚至用意各不相同，但不管是怒骂斥责还是埋怨遗憾，众口一声的问题是：格拉斯究竟为何将此难言之隐，积压在心中长达半个多世纪。
格拉斯的隐私曝光后，波兰前总统、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瓦文萨立即要求格拉斯主动申请取消其出生地但泽市荣誉市民的称号，否则他自己将退回这一荣誉，以示不与为伍；更有义愤填膺之士力主撤销格拉斯诺贝尔文学奖的资格。对此瑞典皇家学院的发言人已表明，鉴于无此规则和先例，将不会采取类似措施。格拉斯本人则亲笔手书一封长信致波兰但泽市市长，态度诚恳感人，以挽回影响，求得宽容。
对这一事件格拉斯本人似乎没有太强硬的声辩和解释，只是一方面埋怨别有用心者落井下石，借机整人，必欲置他于声名扫地之境而后快，另一方面则称自己对青年时代的事情已记不太清，当时的行为纯属年幼无知、天真盲目，而且当年他虽戎装在身，但并未发射过一枪一弹，更没参与过任何罪行暴举，同时强调要说的话已尽在书中，欲知来龙去脉，还是开卷后再言是非曲直。
耐人寻味的是，媒体大有将此事件演绎成一场重温二战历史的大讨论，不少电视台竟像纪念战争结束日一样，又将尘封已久的专题片、文献资料翻出，配以新的主持和编导，一时间荧屏上充斥着战火纷飞、尸横遍野、残垣断瓦的画面，一些当年的受害者、见证者和罪人又频频登场亮相，十分投入地再现这场历史浩劫。在介绍了党卫军诸多暴行之后，主持人总少不了画龙点睛的一句话：格拉斯当年就是该法西斯组织中的一员。或许这会是一个长久的话题，发人深省，因为它直接触及德国人最为敏感的痛处：即如何对自身在那段不光彩的历史中所作所为进行反省。在这一点上，德国的媒体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嗅到一星半点气味，逮住确凿证据，不管天皇老子，一定会唇枪舌剑，攻得你无地自容，直到你销声匿迹。
然而，君特·格拉斯这座德国文学的丰碑是否会就此轰然倒下，还需静观事态发展，当然格拉斯本人反省认错的态度也会起到重要作用。同时，在一片愤怒声讨之中，也不乏失望、同情甚至惋惜之声。无论如何，格拉斯卷帙浩繁的作品仍不失为德国当代文学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他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人们的理解和谅解，度过这一劫，也难再拥有昔日一言九鼎的风范和威望，其光辉形象已在民众心目中蒙上了不可磨灭的暗影和尘灰。也许格拉斯几年前就对这一结局有了某种思想准备，预感到自己的坦白会结束他在文坛上的辉煌生涯，所以提前给他的抒情诗画集取名为《最后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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