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里雯：世界的真相

　　覃里雯：世界的真相

　　大名鼎鼎的托马斯·弗里德曼就要来中国了，他要告诉我们：互联网和全球贸易势不可挡，中国人正在生产墨西哥的护国圣像，世界是平的，人、技术、资金、思想……一切都像潮水一样涌来涌去不受限制。

　　但是，世界虽然是平的，为什么我们对它的理解看法却有天渊之别？“今天最大的威胁是什么？拿这个问题去问一个每天经过世贸大楼原址去上班的纽约投资银行家，再用同一个问题去问一个因为艾滋病而失去双亲、没受过教育的12岁Malawi孤儿，你会得到两种完全不同的答案。”即将在年底卸任的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写道。

　　安南在6月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上发表了这篇题为《在更大的自由中：联合国的决定时刻》的文章。“问一个在最近的毁灭性海啸中失去整个家庭和村庄的印度尼西亚渔人，他最害怕的是什么。再问一个(苏丹)达富尔地区的村民，他每天都被残暴的武装分子阻截，担心炸弹的袭击。他们的回答一样可能截然不同。”

　　联合国秘书长或许是全球最忧心忡忡的人，从理论上说，他必须为全球人民的问题操心。把自己放在这个超越的角度来看问题，你才会发现，这个世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真相。也许正因为如此，联合国原先的方向变模糊了。

　　比如，当我们和欧洲主流媒体一起惊奇地谈论“中国奇迹”、一起皱着眉头谈论欧洲的经济停滞和高失业问题时，我们可能漏过了另一些消息，比如在德国，根据德国使馆的月讯，德国的“经济形势15年来从未如此好过”。3月份的IFO经济研究所的一个调查显示，商业景气指数达到1991年4月以来的最高值，工业和其他行业里也重新提高聘用率。大约7000家被调查的各行业企业都对经济形势的发展表示乐观——但是你在当下德国主流媒体的一片抱怨声中很难看到这种乐观，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抱怨。

　　还有一个数据也会让某些人感到意外：德国中小企业认为目前在中国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法律保障，而不是知识产权问题。在调查中，一部分企业抱怨，一些领域里的腐败妨碍了企业的工作。剽窃思想和仿造产品反倒被认为是较小的问题，只有10%的企业认为这对它们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在保护知识产权的手段上，企业会像动物一样跟随环境进化，虽然它们也会大声抱怨。但对它们来说，显然有比这更重要的条件。

　　现在把水晶球拉近一些。我们看到，2005年，德国大型设备的订单总额创下了纪录，比往年增长了38%，其中国内订单总额提高了76%，达到56亿欧元，然而这还远远落后于对国外的销售增长——185亿欧元，这是历史最高水平，“尤其是中东地区的大量需求给德国设备制造带来了好的销售业绩”。也就是说，除了战争和不稳定之外，中东的发展正在以不为大多数媒体注意的方式悄悄进行着。

　　那些吵吵嚷嚷的群体中，有些确实得排在前面，有的其实可以暂时排在后面。今日的决策者确实面临一个难以把握重点的世界，在农业社会，巧妙控制税收的“仁政”就足以保持很长时间的安宁，但是在今天，即便是一个城市的管理者也难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挑战。在2002年乔治·梅森大学的公共政策教授理查德·弗罗里达发表《创意阶层的兴起》之后，北美许多城市的市长都开始按他的建议进行城市建设，为的是吸引更多的“创意阶层”到他们的城市来工作。

　　根据弗罗里达的说法，“创意阶层”是未来经济发展的最主要人群，他们甚至大有成为“未来最重要阶层”的趋势。而讨好和吸引这群人，是未来城市经济发展的最重要任务。也就是说，从前的减税政策就没有多大必要了，最重要的是在城市里修建创意阶层需要的溜冰道，政府资助文化艺术项目增加“创意”氛围，最好为同性恋婚姻立法以增加“多元化指数”。这些措施将保证城市的未来发展。

　　这些措施让很多经济学家大为恼火，几乎形成一个“反弗罗里达派”。他们到处搜集信息证明弗罗里达的错误：比如，他特别看好的那些“创意型”城市其实在增加就业方面毫无建树，反而有些“多元化指数”很低的城市商业蒸蒸日上。归根结底，能够促进经济发展的措施还是那几样：减税、降低创业门槛，等等。用高税收得来的钱大手大脚地花在旱冰道和塑造摇滚乐明星上，对经济发展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这不过是新经济时期留下的不切实际的残梦而已。

　　而从另一个方面，“创意阶层”这个词也遭到一些社会学家的抨击，因为他们认为，把文化艺术“产业化”，是政府削减公共支出、把柔弱的艺术家们推向残酷市场的第一步。而艺术家们是需要政府呵护的。

　　“真相”这个词似乎确实失去了意义，因为已经不存在一种无所不包的真相了。决策者能够看到的事实越多，听到的陈述越多，他们就越难以决定哪个事实是需要严重对待的“真相”。因“真相”这个词在今天不仅意味着看问题的角度和立场，还意味着问题得到处理的“优先权”。在发现真相的过程中，对未来的想象力也成了重要路标。

　　一个单方面撕毁《京都议定书》的美国总统是缺乏对未来的想象力的，与之相反，一个支持和发布了关于全球升温的报告的英国财政大臣，或者一个试图改变中国在世界产业链条中不利地位的企业家，就具有这样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