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夏

　　2009年2月25日，俄军总检察长菲利金斯基对外透露称：包括俄海军副司令在内的官员涉嫌倒卖武器，涉案总金额高达1800万美元。消息一出，老生常谈的俄军腐败问题又一次成为了焦点话题。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大众除了关注随着通胀水涨船高的俄官员贪腐指数，更担忧贪腐对于国家安全所造成的危害。

　　相较于俄政府机关，俄罗斯军队的贪腐程度更甚，上至军兵种司令下到基层军官，都卷入了贪腐的浊流。与俄罗斯社会已践行18年的民主机制不同，俄罗斯军队依然保留着苏联社会主义时期的管理模式和审计制度。军队作为封闭而且关系到国家安全的强力机构，被严格的保密制度如同铁幕一样遮蔽起来，舆论监督和社会监管如同另一个世界的阳光无法照到铁幕背后的贪婪，俄媒体在谈及俄军腐败问题时也是躲躲闪闪。制衡力量的缺位使得俄罗斯军队内部“硕鼠”横行，不但掏空了军队的基础，更撼动了国家安全的基石。

　　万贪油为首

　　俄罗斯实行的是义务兵和合同兵混合兵役制。由于虐兵丑闻时有发生，而且军队待遇糟糕，俄青年视征兵如虎狼，唯恐避之不及，政府也常常为征兵绞尽脑汁，更有甚者，诉诸武力强行征兵。征兵难，军官的日子同样艰难，俄北方舰队副司令米纳科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诉苦道：整个北方舰队从司令到水兵没有一个月收入超过10万卢布(折合4000美元左右)的。这一收入水平仅仅相当于莫斯科中层白领的收入，对于常常拖家带口的俄罗斯军人而言意味着入不敷出，寻找“灰色收入”因此成了囊中羞涩的军官们的补救之策。

　　相较于高风险、高敏感度的武器倒卖，油料才是贪腐军官们最感兴趣的。俄空军所使用的航空煤油，是继汽油、柴油之后的第三大最通用燃料，在俄国内有近10家大型石油公司充当供应商。而从军队流出的航空煤油，一部分被销售给军队驻地附近的厂矿企业或廉价出售给平民，但绝大部分都被送到了加油站，在那里被用来对柴油进行稀释，之后所得到的混合燃料由于和汽油极其相似，索性被当作汽油直接卖给了汽车车主。通过这种方式销赃，既能获取最大利润，又能对偷盗行为“毁尸灭迹”，故深得“油老虎”们青睐。

　　俄罗斯陆海空三军的能源基石是石油，伴随巨大石油需求量的则是半公开化的巨额“石油贪腐”。作为俄军中“最不省油的灯”——俄罗斯空军，其所驻机场对于航空煤油的日常“人为损失”，需要以千吨为单位来计量，是俄民用机场耗损的10到100倍。面对俄空军巨大的航空煤油“额外”消耗，曾担任俄首个文职国防部长的副总理谢尔盖·伊万诺夫在2005年公开讲话中感慨道：“军队贪腐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殆，尤其是对航空煤油的盗窃！”根据俄国防部2004年的数据，全年俄空军贪腐掉的航空煤油达9250吨。这还仅仅是立案查获的，据保守估计，真实被贪腐掉的航空煤油的数字应该是公开数据的10倍以上。

　　如果说之前俄军的燃料贪腐按千吨计的话，那么俄北方舰队去年的丑闻则刷新了这一纪录。2008年，俄北方舰队的主要驻地北摩尔斯克查出了一宗“燃油”贪腐的巨案，涉案人员连续72次作案，共盗窃了1.5万吨重油，涉案金额高达3.5亿卢布(折合1400万美元)。这些重油在粗制滥造的伪造文件帮助下，流向了北方沿岸的渔船和货轮。由于军队内部严密的利益链条，所有数据只能通过对购买非法重油的渔船和货轮下手，在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后才最终将涉案的几名军官送上了军事法庭。在庭审过程中，检察官播放了几名军官被捕前的电话录音。当时的通话中，他们正在讨论怎样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其中一人建议向舰队某位高级将领寻求庇护。最终几名军官分别被判处6到13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腐败如同瘟疫一样蔓延，除了空军和海军向外倒卖石油制品，陆军也通过伪造各种消耗、报废记录向外倒卖报废金属制品，特别是主要来源于报废弹药和装备的黑色金属(铁、锰与铬)，甚至有新闻称俄坦克部队将完好无损的坦克当作报废金属向外界出售。

　　那些没有条件倒卖物资的部队，只好想尽其它办法来赚钱——汽车部队变成了“汽车运输服务公司”，普通的陆军连队变成了“建筑公司”；新兵们被军官带到了建筑工地干活，最后劳务酬劳大部分被军官抽走，而士兵们只获得一些仅仅能够买得起香烟的酬劳；有些部队的营房成为了制造劣质伏特加(酒精饮料属于俄罗斯国家管制商品)或者盗版DVD光盘的厂房，一批批非法商品流向社会，而当地的监管部门只能在营区外抓捕那些倒卖这些商品的小贩。铁幕下的军队越来越深地涉足地方的商业和犯罪，在一些地方当地驻军甚至成为了地方上最大的“新型黑社会组织”，比民间黑帮的火力更强，更加凶狠。

　　俄军中那些中高级军官的亲属们也开始纷纷踏入商界。凭借着某些物资的特殊渠道来源，以及某些只有军队才能享受到的权利等条件，他们从事着貌似合法的生意。虽然俄军检察总长菲利金斯基公开表态称：军官家属从商属于极个别现象，但是从俄媒体的报道来看，目前这种现象已经越来越普遍，因此而爆出的丑闻也成为了媒体关注的焦点。

　　军官素质抵制腐败？

　　俄罗斯官方报纸《俄罗斯报纸》曾经刊文指出：据俄军检察机关统计，2008年查处的军队内部各类贪腐案件涉案总金额高达20亿卢布，共计抓捕了包括10名将军在内的300多名中上层军官，涉及俄罗斯三军76个部门。这些数字还仅仅是俄检察机关立案查明的，俄《独立报》甚至预测说，俄军真实的贪腐情况是目前所公布数据的10倍。

　　显然，在没有高级官员的庇护下，在军队偷盗是十分危险的行为。要在军队安全地实施贪腐计划，必须有来自两方面的保护，一是直接上级军官的保护，二是军方检察执法部门的保护。没有保护的士兵或者士官偷盗燃料被捕的事件在俄军内屡见不鲜，但是真正的“油老虎”们却在各方保护下安然无事。在前述北方舰队“燃油”贪腐案件中，虽然高层军官的贪腐问题得到关注，但俄军检察机关并没能查出舰队高层与该案件有直接联系，就是最好的说明。日前被揪出的俄海军副司令，牵涉的是武器走私，而不是“燃油”偷盗。

　　可见，在俄军内部已形成一道完整的利益链条，它在铁幕掩护下为“燃油”偷盗保驾护航。虽然部队内部存在检察机制，但所有参与燃油分配的军人都会自觉地帮“油老虎”掩盖亏空，而揭露或者不配合“油老虎”的人员，却会受到来自上级军官的恶整。

　　俄军总检察长菲利金斯基在2008年11月公开证实了俄军这一贪腐症结。他说：“相当一部分俄军各级指挥官，昧着良心收受下级贿赂，然后利用手中的特权，要么为行贿者升官晋级，要么批准其休假，更有甚者为行贿者直接拨款、补充军需补给甚至武器！”在回答外界为何俄军贪腐现象猖獗时，这位总检察长没有反思铁幕下俄军内部监管机制的失效，而是把责任推给了人事制度。他说：“俄军贪腐现象严重，主要在于军官任命考察上的缺失。俄军在任命战斗部队以及后勤行政部门军官时，不但要考察军官的专业能力，更要考察候选军官的道德水平及法律知识！”在总检察长看来，“军官决定一切”，所有问题都出在人才选拔上，所以军队各级指挥部门要反省。只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负责人才选拔的往往是“油老虎”们自己，大权在握的“油老虎”才不会考察自己的道德水准和法律知识。

　　在俄罗斯历史上，由于军队腐败给国家带来的灾难已经不止一次，沙俄时期军队严重的腐败导致了日俄战争的惨败，更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家的分崩离析。对于俄军当下的贪腐灾情，俄高层十分警觉，在目前制定和推行的军事改革方案中，除了加强军队现代化作战能力外，大力削减俄后勤部门，建立军队后勤商业化运作体系，采取更加公开透明的机制来管理军队也成为了重点。尽管裁减包括200名将军和1.5万名上校在内的20万名军人的计划也有助于减少俄军贪腐，但俄高层越来越意识到：治愈俄军贪腐“顽疾”的良药不在于对军官个人素质高低的掌控，而在于对军队合理管理和有效监督机制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