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记者亲历伊朗大选
一个中国记者看伊朗总统大选--“这么热闹的竞选在伊朗非常罕见”
“伊朗人很外向，但他们的娱乐活动非常少。由于是伊斯兰教国家，他们没有歌舞厅，不能饮酒，只有很少的咖啡吧。人们的日常娱乐，主要是去公园郊游，或举办一些只有朋友和亲人参加的私人聚会。由于政府在总统选举期间放松了管制，年轻人把它看成一种宣泄机会。当然，这也反映出伊朗人民主意识的增强，选民参与度的提高。”
文/ 刘旭阳
近日，就本届伊朗总统竞选的空前热烈程度，本报电话专访了上海《文汇报》驻德黑兰资深记者张晓春。
B= 外滩画报Z= 张晓春
B：与以往的大选相比，本届伊朗总统选举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能吸引众多外国媒体的报道？
Z：在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中，举行民主选举本来就比较少，在中东只有伊朗、阿尔及利亚、黎巴嫩等少数几国。而本届伊朗大选，候选人采用了很多西方选举的惯用形式，比如电视直播的候选人辩论、通过互联网向选民传播信息、候选人夫人登台拉选票等等。我经历过2005 年的伊朗总统选举。以前只是各候选人的竞选班子雇人在街头张贴海报、发发材料而已，候选人顶多出现在电视节目中，回答主持人的问题，最后再由选民投票了事。但这次完全不一样。首先是候选人之间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美国式电视辩论。其次，不仅各竞选团队上街宣传，候选人的支持者也纷纷走出家门游行、拉票。这对于伊朗这个相对保守的伊斯兰国家来说非常罕见。
B：这次选举对伊朗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伊朗的国内局势目前怎么样？
Z：伊朗人很外向，但他们的娱乐活动非常少。由于是伊斯兰教国家，他们没有歌舞厅，不能饮酒，只有很少的咖啡吧。人们的日常娱乐，主要是去公园郊游，或举办一些只有朋友和亲人参加的私人聚会。此次总统大选，由于政府在选举期间放松了管制，年轻人把它看成一种宣泄机会。当然，这也侧面反映出伊朗人民主意识的增强，选民参与度的提高。一些伊朗人告诉我，他们不希望自己不喜欢的候选人上台，渴望自己支持的候选人能领导国家，这种倾向比以往热切得多。
B：你在德黑兰街头看到了怎样的景象？
Z：随着大选日的临近，伊朗警方增加了警力，维持街道治安、疏导交通，街头已经比前几天略显安静。6 月8 日，在德黑兰一条长约12 公里、横贯南北的大街上，大约100 万穆萨维支持者组织了一场浩大的游行活动。他们身着绿衣、头戴绿巾，手拉手形成一条“人链”，为穆萨维拉票助威。内贾德的支持者也不甘示弱，同样搞了一场大规模游行。由于几天来，德黑兰的主要大街都举行了数场游行活动，以至城市交通彻底弄瘫痪了。虽然现在表面上趋于平静，但在德黑兰街头，经常可以看到内贾德和穆萨维的支持者当街辩论、互喊口号，偶尔也会因为争吵而大打出手，导致流血事件。在一些外省，穆萨维的竞选办公室甚至遭到内贾德的支持者打砸。人们争论较多的，是电视辩论中内贾德声称前总统拉夫桑贾尼和候选人穆萨维的腐败丑闻，以及内贾德被广泛诟病的一点：在振兴经济方面的失职。
B：这次看来就是穆萨维和内贾德两人间的较量？
Z：虽然有四个人参选，实际上一直都是穆萨维和内贾德两个人之间的较量，另外两人根本没有希望。伊朗国内分为两派，保守派自称“原则主义者”，反对政治自由化和多元化，坚决维护和执行伊斯兰教法：对内推行严格的宗教法令和社会管制，对外反对“各种外国霸权”，确保伊朗在不受西方“腐化”的状态下发展。改革派则倾向于更为自由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政策：对内主张言论和新闻自由，赞成放松一些最严厉的伊斯兰教规，对外主张与西方国家和解，倾向于采用实用主义政策。改革派的前总统哈塔米、拉夫桑贾尼都公开支持倡导改革的穆萨维参选，给极端保守的内贾德制造了连任的最大障碍。
B：这次穆萨维和内贾德都引入很多新手段来拉票，比如选择颜色为标志、请出夫人助选等等。这是以往没有的吧？
Z：的确如此。支持穆萨维的人穿绿色汗衫，戴绿色头巾，系绿色腕带，在伊朗大街小巷造势助威。内贾德选择的是伊朗的国旗色，卡鲁比则选择了白色。在以前，选民根本见不到候选人的夫人。这一次，为了吸引女性选民，穆萨维率先祭出夫人牌，使妻子扎赫拉成为伊朗总统竞选史上首位公开为夫助选的女性。夫人拉票，这是伊朗政治中破天荒的第一次。无论是选择颜色，还是夫人牌，针对的都是摇摆不定的中间派。毕竟忠诚的保守主义者或改革派人士都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阵营，1000 万的中间派选民才是穆萨维和内贾德争夺的重点。
B：在最近一系列电视辩论中，几位候选人争执最多的是哪些问题？
Z：伊朗这种电视辩论，采用的是一种“你问我答”的形式，没有特定的焦点和话题。辩论题目由两位候选人自己决定，他们比的是谁能更好地驾驭和主导这场电视辩论。比如内贾德在经济上搞得不好，所以在辩论中就避开谈经济方面的问题，专挑惩治腐败的话题谈。事实上，不仅改革派的两位候选人指责内贾德的经济发展等政策，连同样是保守派的雷扎伊，也对内贾德多有诟病。辩论中，内贾德与其他三个人针锋相对，而穆萨维等三人之间就表现得相对和气，因为他们都把矛头对向了内贾德的极端保守主义。他们主要批评内贾德在经济方面做得不好，政府提供的很多经济数据都是虚假的，有欺骗性；其次是批评内贾德的外交政策过于激进，树敌过多，对伊朗没有好处。而内贾德辩称，经济问题、失业和通胀并非本届政府造成的，而是前任留给他的烂摊子；伊朗经济不是到他手里才开始下滑的。至于外交策略，他自认为做得对，在核问题上顶住了国际压力。
B：内贾德与穆萨维的支持者有什么不同？
Z：穆萨维的支持者中，以希望变革的年轻人和妇女居多；内贾德的支持者主要集中在偏远地区和农村，因为他经常去农村和偏远省份视察，和选民有很多接触。改革派的支持者攻击说，内贾德竞选团队在偏远地区给选民发钱买票；这些地区信息闭塞，人们容易受蛊惑；而在大中城市信息相对畅通，人的素质高一些，更容易思考问题，而不是盲目从众。
B：人们通过哪些渠道来了解候选人的竞选理念？
Z：首先是互联网。几位候选人都建了竞选网站，供人浏览。不过，伊朗政府屏蔽了BBC、美国之音等外国网站。此外，偏远地区的上网人数还不是很多。人们也通过报纸和国家电视台来获取信息。有时邻里朋友间的议论，也会改变选民的主意。据我所知，目前到伊朗报道大选的外国记者足有600多位(据伊朗媒体报道，向当局办理过大选采访登记的外国记者约260 名——编注)，这也让信息的流通更加迅速。
B：伊朗是否有类似西方那样的民意调查机构？
Z：伊朗政府不允许搞民意调查，起码官方没有做，因为怕产生误导。在伊朗，民间民调组织有很强的派别色彩，提供的数据有欺骗性，不太可靠。支持穆萨维的民调说穆萨维能赢，支持内贾德的说内贾德的支持率高。综合多方面讯息，由于内贾德在经济方面始终没有起色，伊朗的通胀率和失业率都是两位数，在地区和世界均位居前列，让很多选民倾向于改革派的穆萨维。如果主张改革的穆萨维获胜，他必然对外交、经济等政策作出改革。他不会像保守派那么严格，在言论、出版和新闻自由等方面会适当放松管制，外交政策也会软化一些。不过，在伊朗说了算的不是总统，而是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伊朗的政治体系中，总统只是行政机构长官，哈梅内伊才是最高领导人。所以无论谁当选，伊朗的核心政策都不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