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选手记之四目睹日本“改朝换代”

　　1868年的“明治维新”，让日本从封建时代进入到了军事帝国主义时代；1945年战败，让日本有了现代民主主义制度；2009年的“民主党革命”，让日本政治真正走向了两党轮流执政的新体制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陈言 | 日本东京报道

　　民主党党首鸠山由纪夫在前半夜时，看上去还有一些疲劳。等到他身后的330名候选人的名单上，已经有超过300人“戴上”了红花(当选)后，他脸上开始红光四射。

　　8月30日午夜刚过，时针转入31日凌晨的时候，日本政治走向了一个新的时代。

　　战后由自民党一党执政的历史，在这个时间点画上了句号，54年来，自民党一直是议会内的第一大党，即便在1993年出现了在野党执政的情况，议会内的大党依旧是自民党。但现在终于转变为民主党了。

　　相比之下，自民党则输得很惨。326名候选者中，仅有1/3(118人)当选，而平均年龄要比民主党议员大几十岁，“想明年在参议院选举中夺回一局，首先要年轻化，以现在自民党老人统治的体制去竞选，明年会再输一局。”J-CAST网站总裁蜷川真夫对本刊记者说。

　　9月16日，日本特别国会将会选举民主党党首鸠山由纪夫出任内阁首相。

　　老政治家PK新美女

　　日本选举需要投两张选票，一张投给自己支持的本选区的政治家个人，另一张投给自己支持的政党。政治家首先应该通过自己的感召力，争取选民投自己一票；如果丢了这一票，有些政治家又会通过政党的整体力量，从“比例代表”那里拿到席位。

　　几乎所有的自民党议员都感受到了此次选举风向不对。在自民党内担任过重要职务的大佬们先后落选，只有少部分人靠政党的得票，勉强在比例代表选举中获取了席位。

　　落选的海部俊树(原首相)、中川昭一(原金融大臣)、山崎拓(原自民党副总裁)就不说了，这几年连续把小泉纯一郎、安倍晋三、福田康夫推举为首相的町村派领袖町村信孝，就是在小选举区内落选后，通过党内的比例代表名额，拿到众议院议员席位的。而原首相森喜朗、福田康夫则在这次选举中与美女候选人打了一场遭遇战，险些落选。

　　在森喜朗看来，媒体似乎一直在为自己喝倒彩。在自己家乡石川县演讲完从宣传车上下来时，森的巨大身躯显得十分笨拙，媒体摄影记者就喜欢拍这样的照片。“躲开！躲开！”在森从梯子上一点一点往下挪的时候，他的秘书、保镖要像轰苍蝇一样，把摄影记者轰到一边。

　　过去不组织几百人、上千人来听的话，森这个级别的政治家是不会发表演讲的。现在在自己的老家，除了要让街道到处张贴自己的画像外，几十个人的小会，要是请这位原首相去演讲，森也会乐呵呵地去。谈国家大事，自然少不了，但他也不会忘却对民主党的嘲讽批判。“今天不是有人在超市门口向大家招手吗？她能演讲吗？”森在听众面前讽刺说。

　　“她”指的是民主党候选人田中美绘子，鸠山由纪夫称之为“日本最有勇气，敢向原首相挑战的人”。田中穿一件米黄短袖上衣、一条浅色长裤，和西装革履、脖子上扎一条略带红色花纹领带的森喜朗，有着巨大的不同，这让石川县民记住了田中的形象。能来听田中演讲的人不多，凑上十几个就算不错了。森乘坐宣传车外出拉票，田中骑一辆自行车，车后挂一面细长的民主党标识，就参加竞选了。

　　田中写的博客，一天里多的时候也就有2000次点击，算不上很多。但是开票时，森喜朗拿到123490票，田中美绘子也拿到了119021票，仅相差4469票。以原首相的知名度和连续当选13次议员的经历，和田中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人较劲，仅占了如此微不足道的优势，实在是世道大变。而田中最后还是在比例代表那里拿到了席位。

　　同样在群马县，原首相福田康夫与另一个小女子三宅雪子有一番争斗，结果福田获得103852票，三宅则拿到91904票，只差1万多票。老政治家对新美女候选人，没有显示出多大的优势来(最后三宅同样在比例代表那里拿到了席位)。

　　多数准备世袭的自民党议员都落败了

　　那些让位于自己儿女的自民党议员，同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艰难。

　　并不是民主党没有采取世袭制。今年共有34名民主党候选人继承了父亲或者亲戚的议员地位，全员当选。自民党推举107人来世袭上一辈的议员席位，结果53人当选，多数未果。

　　唯一值得自民党感到安慰的是小泉纯一郎的次子小泉进次郎的选举结果。“选举期间，我老爸没有为我拉票，我哥哥同样没有来选举区。”小泉进次郎在刚刚当选的消息出来时如是说。

　　很多人会认为小泉纯一郎在后边为自己的儿子撑腰打气，他的演员哥哥也会利用自己的知名度为弟弟造势。但至少在表面上，老爸、哥哥都没有出来，小泉进次郎似乎是靠自己的力量拼下了议员席位。

　　自民党整体遭遇台风与这些年政党政策的失败有着很大的关联。已经退出政坛的原首相中曾根康弘说：“自民党政权执政时间太长，日本国民已经厌恶自民党了，而党自己却根本没有这个感觉。”长期执政，本该对这十几年来的日本经济跌落负有责任，但自民党并没有检讨经济政策，也没有许诺对过去的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再有就是连续几任首相中途放弃了自己的职责，让国民不能相信自民党了。”中曾根接着说。

　　自民党的颓势，不止于此。由于从比例代表那里拿到的席位主要提供给了党内的老资格政治家们，而不是像民主党那样让年轻政治家挑大梁，自民党在这次选举失利后，党内将更不团结。“过去当惯了执政党，现在下野后，心里很不舒服，也许自民党会再度分裂，这样就更不用想去和民主党竞争了。”在日本电视台工作的山田记者对本刊记者说。

　　“一年级生”民主党考验重重

　　安倍晋三在2006年当选为首相后，曾经对内阁做过一些改造，让首相辅佐官从3人增加到6人，而且一反过去由官员出任辅佐官的做法，让年轻的政治家直接在自己身旁，准备对国家行政系统进行一番改造。但遗憾的是，安倍首相的辅佐官们最后是“床上架床”，导致命令系统紊乱，为安倍最后对政局的失控“贡献”了力量。

　　鸠山当选首相后，宣布将设立国家战略局，负责“国家利益”及“国民利益”。口号与安倍主张的辅佐官有一些不同，但都是在首相与官房长官之间架设一个机构。这到底能否改变日本行政体制，还需观察。

　　在民主党内占有不可替代地位的小泽一郎，用日本媒体的说法来形容他是“只破不立”的人，这也引起了一些观察家的担心。“鸠山由纪夫、菅直人、冈田克也负责行政，小泽负责(民主党)党务的话，民主党很有可能走1993年细川内阁的老路，最后党的力量越来越小。”山田说。

　　此外，民主党没有自己的“理论体系”，似乎也是一个问题。“自民党在自己长达54年的执政期间，有一定数量的理论家为其提供理论武装，但现在的民主党，谁是他的理论代言人？我们无从知晓，一时也找不出来。”一位曾在经济周刊担任过主编的资深媒体人士对本刊记者说。

　　“我们这些靠政治评论吃饭的人，如今在480名议员中，能认识50人就算很不错了。”小泉纯一郎任首相时的智囊田中直毅也这样对记者说。

　　具体到民主党140多名新当选的“一年级”议员们，了解国家机关、与官僚机构磨合，同样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选举期间只要提出让选民明白的口号、争取到10万左右的选票，就能当选为国会议员，甚至一些地广人稀的地方，拿到4万张左右的选票，就能成为一名众议院议员，但到了行使议员权力的时候，则其责任重大。“教育好这些议员，民主党才能当好执政党，今后这方面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蜷川真夫说。

　　尽管要让日本走向稳定，民主党还需要花不少时间，但从更大的历史背景下来看，2009年之于日本仍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1868年的“明治维新”，让日本从封建时代进入到了军事帝国主义时代；1945年战败，让日本有了现代民主主义制度；2009年的“民主党革命”，让日本政治真正走向了两党轮流执政的新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