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尼什 穿过铁幕的“叛徒”

　　“我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我对南联盟人民的承诺是，我只会成为民主和私有经济的傀儡，这是我移民美国后获得的经验”

　　本刊记者  杨潇  发自北京

　　关于游击队员成了总理、自行车手成了科学家，哦，对，还有流亡者成了亿万富翁这些事儿，听起来都是上个世纪的传奇了。现在，“传奇”系着深红的领带向我们走过来。米兰·帕尼什(Milan Panic)，前南斯拉夫总理，美国MP Biomedicals公司首席执行官，80岁，反应敏捷——好像嫌自己的一生还不够丰富似的，他说，“我觉得，人类压根儿就不应该退休。”

　　这个企业才是人人有份

　　帕尼什1929年出生于贝尔格莱德，12岁时，纳粹德国入侵南斯拉夫，从那时起，“活下来”成为他和家庭成员的奋斗目标，他在家门口种菜，甚至建造了一个小型兔子养殖场，“因为兔子繁殖得非常快，我们家很快就可以糊口，还有盈余可以出售。”

　　两年多以后，他加入了铁托游击队，跟着爆破连炸铁路，因为身体瘦弱，长得也比实际年龄更显小，他随后转为通信兵，每天骑着单车来回传送消息。现在看来，早年的经历让他精于谋生与逃命，催化了他模糊的“反战”思想，当然，更为直接的影响是，他成了一名自行车手。

　　1954年，他赢得全国冠军，作为国家队的一员，有机会游历西欧，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不同的世界，相比之下，“我们的生活是单一的……我开始感到担忧。”于是在1955年8月1日，国家队访问荷兰时，帕尼什逃走了，成为成千上万穿过铁幕的“叛徒”之一。他是幸运的，第二年就被一个难民项目选中迁往美国。

　　他擅长冒险，更擅长计算风险。1950年代见证了生命科学的大发展，还在南加州大学求学的帕尼什说服导师以及朋友，成立ICN(International Chemical and Nuclear)公司，率先开发了病毒唑(利巴韦林)，取得商业上的巨大成功。

　　“如果火星或者金星上有市场，他也会想要开拓的。”有人这样评价他。

　　1990年代初，东欧剧变，那里行将私有化的大量国企让帕尼什嗅到了机会，他买下了Galenika制药厂75%的股份，把它变成了一家“资本主义企业”，然后又将部分股份分配给这个厂的5000名工人。次年股价大涨，帕尼什在贝尔格莱德举行大会，公开为工人授予股份证明。在他看来，“过去，他们被告知自己是主人翁……现在，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企业才是人人有份。”

　　他偷走了我的胜利

　　经济发展的蜜月期并未持续太久，1992年，南斯拉夫解体，同年5月30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决定对新成立的南联盟实施全面制裁，以惩罚其派兵支持波黑和克罗地亚境内塞族的武装行动。

　　接下来，帕尼什受邀回国以改善南联盟同西方的关系，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连一直煽动民族主义的实权派人物米洛舍维奇也支持他的回归。“我回来是受到大学、工会以及政治领袖们，尤其是大学生们的邀请。”他回忆。

　　“我不是任何人的傀儡，我对南联盟人民的承诺是，我只会成为民主和私有经济的傀儡，这是我移民美国后获得的经验。”帕尼什出任总理后对《洛杉矶时报》说。不过米洛舍维奇并不高兴看到这一点，他原本期望帕尼什无欲无求，安心改善同西方的关系，早日解除制裁便好，不成想，这位拿美国护照的亿万富翁人气高涨，很快就成为自己的威胁。

　　“我是搞科学出身的，科学不容妥协，只管对错，但是政治却充满妥协，”帕尼什解释说，“我只考虑一件事：什么是正确的。也许这是从政的忌讳，但民众却很喜欢，人们会说，哦，终于有一个人可以不用靠说假话来赢得选票。”

　　他决定参加南联盟的总统大选，对手正是米洛舍维奇。“刚刚开始竞选时，我并不是一个政治家，”1992年12月20日，他对广场上的支持者说，“但是我看到了你们的热情，你们现在可以把我看作一个职业从政者了。”

　　似乎有理由对他的胜选表示乐观，莫斯科有了叶利钦，华沙有了瓦文萨，布拉格有了哈维尔，为什么贝尔格莱德不能接受帕尼什呢？尽管遭到米洛舍维奇控制的宣传机器的打压，但帕尼什的民调一直保持微弱的优势，直到选举这一天。

　　“您在当时的总统选举中输给米洛舍维奇先生……”他立刻纠正我们的提法：“我没有‘输给’他，是他偷走了我的胜利。”然后他的下属递来一份材料，是《纽约时报杂志》1993年2月发表的一篇文章，标题是《米洛舍维奇如何偷走了选举胜利》，作者则是帕尼什当年的一位竞选顾问。文章指责米氏选举不公，譬如，“学生在20日这一天被要求留在校园，以等待注册下一学期的补助住宿，这样他们就无法回家投票，而这一群体本是压倒性支持帕尼什的。”

　　直到现在，他仍然感到遗憾。“如果我当选了，南斯拉夫也许现在已经成为欧盟的一员，你要知道，当时我们的经济和就业境况比葡萄牙要好。结果呢，米洛舍维奇挑起了塞尔维亚民族主义，他们为边界打仗，但是看看现在的欧盟，也许明天就没有边界了。什么是民族主义？它是美食，是歌曲，是体育……你要是吃不饱饭，谈什么民族主义呢？”

　　他的恭维听起来比较耳熟

　　1993年，南联盟出现了超级通货膨胀，货币面值不断飙升。克罗地亚战争、波黑战争、科索沃战争，巴尔干再次成为燃烧的火药桶。2006年3月，米洛舍维奇在海牙国际法庭的监狱突然死亡。2006年5月21日，黑山公投，独派以微弱优势获胜，6月3日，黑山议会正式宣布独立，6月5日塞尔维亚国会亦宣布独立并且成为塞黑联邦的法定继承国，南联盟完全解体。

　　帕尼什倒是经常回塞尔维亚，还经常对那里的朋友开玩笑：“你们没让我当成总统，但是我成了美国人，这也是好事呀。”他在任何场合都不掩饰自己的“亲美”，“它当然有各种问题，可是它仍然是最好的国家。”

　　当然他不能回避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在上海连开4天会议后，他飞到北京，准备在北大做一场演讲。他的恭维听起来比较耳熟，“你们有世界上最好的美食，超牛的运动员，还有超牛的经济，你们什么都有！”

　　而在北大，大讲成功学之余，他又用幻灯片打出这样的字眼：Never Compromise Values(永不妥协你的价值观)。只是不知道，这Values的内涵，是否有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