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家族是美国历史上的一个传奇，它培养了两位总统、多位议员和州长。每一个布什孩子的成长，都被贴上与众不同的标签，每一个孩子生来就有一种使命感。除了力争上游，他们还要在大众的猜忌、质疑面前保护家人。前总统小布什的三弟尼尔在北京向《外滩画报》高度评价了哥哥的对华政策：“他建立了相当牢固的美中关系。奥巴马总统只需要延续这个政策就没问题。”

　　文/王瑶 图/高志坚

　　“你们知道，我父亲85岁了，他还敢从高空一跃而下。”用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尼尔。布什(Neil Bush)带着浓重的得克萨斯口音说道，逗笑了台下听众。

　　他指的是数月前老布什为庆祝85岁生日，再次进行的双人跳伞活动。“不过，他的身体仍不适合长途奔波。”这正是此次尼尔。布什“代父出征”的原因。

　　10月22日，作为父亲的特别代表，老布什的三子尼尔。布什现身北京富力万丽酒店“中美关系：30年后的展望”论坛。

　　中美关系研讨会由美国前总统乔治.H.W。布什于2003年发起，布什基金会与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主办，轮流在两国隔年举办。今年已是第四届，恰逢中美建交30周年，中国外长杨洁篪、美国新任驻华大使洪培博都特地赶来捧场。

　　“尼尔。布什到哪都是明星，”一位布什家的多年老友评价道。“在很多方面，他都像父亲：热情幽默，人缘好，人们会自然地围拢到他身边。”

　　但这种吸引力多少源自于他的姓氏。会后，犹他州前共和党州长洪培博找到尼尔，拥抱寒暄：“嘿，尼尔，最近怎么样？替我问候你父亲。”

　　就在《外滩画报》对尼尔。布什进行专访时，还有不少美国企业界代表围在旁边，希望能与尼尔聊上几句。

　　聊到老布什的退休生活，一位企业家终于插上话：“是的，尼尔，那时我见过你父亲……”“真的吗？”尼尔转头与他握手，“那么稍后我们再聊，让我把采访进行完。”

　　采访结束后，二十多位美国代表凑过来，希望与他合影，“咱们干脆拍张集体照吧。”尼尔说。

　　也许这就是前第一家庭的吸引力——它不仅为美国贡献了两位总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出现第三位——杰布。布什(老布什的次子)。

　　“你知道，政治是难以预测的。但我们会回来的。”尼尔对《外滩画报》说。

　　高度政治化的童年

　　老布什与妻子芭芭拉孕育了一个人丁兴旺的家庭，他们有6个孩子——乔治、杰布(前佛罗里达州州长、共和党的“潜力股”)、罗宾(夭折)、尼尔(石油商人)、马文(财团顾问)，以及小女儿多萝西(主妇)。

　　“我们家庭成员间关系很好，相互扶持走过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尼尔对记者说。来自如此一个政治望族，帮父亲竞选难以避免地占据了他们童年的大部分记忆。

　　实际上，老布什踏上政治之路，就是在孩子们的帮助下实现的。

　　1962年，老布什决定从石油生意中抽身，竞选得州西部县城哈里斯的共和党主席职务。几个儿子于是手工印刷了一份《社区时事通讯》，在选区中派发，为父亲造势。10岁的杰布是主编，8岁的尼尔和6岁的马文当记者。“布什先生正在竞选共和党主席，他恳请大家给他投票。”他们写到。

　　两年后，老布什准备向得州参议员席位发起冲击。像大多数政客一样，家庭是他竞选的天然宣传工具。他们在得州哈里斯县的家里出现了一头象——真的小象，5个孩子被并排抱到象背上拍照。几个幼子根本不知道共和党是什么，更不知道象就是它的标志(民主党是驴)。孩子们只想快点下来，因为小象的毛太扎屁股了。

　　作为政客的子女，孩子们要时刻回避“与众不同”的尴尬。在老布什任驻联合国大使期间，多萝西曾执意让司机把豪华轿车停在一个街区以外，然后步行上学。她还不能像其他大使子女那样，坦然接受父辈带来的荣耀。

　　不过，父亲没时间跟孩子们讨论这些。像自己的父亲普雷斯科特一样，他忙于生意和政治，几乎无暇过问孩子们的成长。

　　长子乔治险些成为他最失望的一个孩子。他在油田长大，有着得州个性，最讨厌英语课，仿佛生命中没有什么比棒球更重要。总之，他尽量表现得不像一个政客的孩子那样彬彬有礼。

　　老布什在给母亲的信中曾说：“乔治有时真把我气得要命，但有时我又为他无比骄傲，觉得死而无憾——他参加了迷你棒球联赛。”

　　老布什并没有约束乔治的个性，导致这个长子在大学以放浪闻名。在哈佛MBA毕业后，他投资的石油生意亏了本，还染上酗酒恶习，直到40岁才幡然悔悟，“找到了信仰”——发现政治比石油更适合自己。

　　“全家人亲近得有点变态”

　　让母亲芭芭拉最操心的，就是老三尼尔。尼尔是她最宠爱的孩子，芭芭拉至今仍用乳名“Neilsie”称呼55岁的他。

　　高中时，尼尔被诊断患有阅读障碍症，芭芭拉带着他跑遍了诊疗机构，并鼓励他发现自己的长处，比如打篮球、与人交往。“父母没有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与众不同或比较无能，这给了我信心，觉得自己需要走过这一关。”尼尔说。

　　后来，尼尔成为全家公认的演讲天才。政治评论员杰弗里。克莱尔曾这样评价：“尼尔。布什一直被认为是布什家的新星，他有型(唯一一个金发的儿子)、举止友善，代表了中产阶级政治，看上去比两个哥哥聪明。要不是那桩丑闻摧毁了他的前途……”

　　他指的是1989年曝光的一桩丑闻，当时老布什刚就任总统。

　　科罗拉多州一所叫“西尔弗拉多”储蓄贷款机构的破产，引起了政治对手的注意，尼尔正是该机构的董事。他们在媒体上指责尼尔利用关系为其他机构办贷款，并从中渔利，不仅逃税，还让这笔贷款成了坏账。但尼尔辩解说，作为外部董事，他根本没有决策权。

　　老布什后来对朋友说：“如果他(尼尔)不是姓布什，而是姓琼斯的话，我相信他的名字就不会见报。我知道那孩子完全无辜。”

　　妹妹多萝西回忆道：“他们使尽浑身解数难为尼尔，使他日子很难过。这表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父母要抚养孩子多么不易，也进一步证明团结一致对我们有多么重要。”

　　尼尔难忘那段艰难的岁月。“他是美国总统，儿子竟然受到联邦机构的调查。他给予了我爱和支持。尽管我们大家不生活在一起，但家人之间非常亲近——有人也许会说亲近得有点变态——因为我们拥有无尽的、无条件的爱。”尼尔向记者感慨道。

　　关于家庭生活，小布什在自传《勇往直前》中有这样一段描述：记者常问我爸爸，是否给我们提供政治建议？我心里不禁发笑。在他们眼里，布什家的人总是聚到爸爸的膝下，讨论美国在世界扮演的角色。就像爸爸说的：根本没这回事儿。我们家人宁可玩棒球、篮球或(美式)足球。在布什家的餐桌上，子女通常最关心的是马文吃没吃蔬菜，那样大伙都有甜食吃了。

　　总统父兄的退休生活

　　尼尔在北京发表演讲时，大哥乔治也正在准备自己的演讲。

　　10月26日，得州沃思堡飘着小雨，这里靠近小布什退休后安在达拉斯的家。1.5万听众打着伞，排队等待进入当地体育馆，聆听一场题为《激励！》的演讲。前国务卿鲍威尔、前纽约市长朱利安尼等也来捧场。这是小布什退休10个月以来，为数不多的公开亮相之一。

　　暖场演出是学生们伴着《海滩男孩》的歌曲《冲浪，美国！》，将几个沙滩排球掷向听众。在欢笑声中，小布什登场了。

　　小布什谈的主题是信仰，让自己的经历成为激励听众的心灵火柴，但这28分钟的白宫轶事大串烧也引发了阵阵笑声。为离职时仅剩22%的支持率，他辩解说：“支持率转瞬即逝……并不真实。”至于退休后的生活变化，他说：“我要在遛狗时为它清理粪便。先生们，我的生活不一样了！”

　　据报道，这场事先大肆宣传的演讲让布什进账10万美元。主办机构“华盛顿演讲俱乐部”也与克林顿、鲍威尔等名人签约。此前一周，小布什刚在加拿大发表三场演说，之后他还会在圣安东尼奥作今年的收宫演讲。

　　小布什还花了大量时间练高尔夫。“我哥哥进步很快。”尼尔说。不久前，小布什在圣迭戈一练习场巧遇韩国高手梁容银，还特地向这位“打虎(伍兹)英雄”讨教。

　　不过，比起父亲的退休后生活，小布什显然低调太多。老布什卸任后，仅在1994年就发表了111场演讲，为48位候选人拉票，出访22个国家和美国半数以上的州。

　　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布什的公开亮相逐渐减少。但令家人最想不到的是，父亲会在七八十岁高龄，多了一项危险的嗜好——跳伞。

　　这位前轰炸机飞行员曾在二战中被击落后跳伞逃生，两个同机战友牺牲了，他只受了轻伤。1997年，老布什决定向这一心理阴影发起挑战，“我这老家伙还能做点事。”他对儿女们说。

　　当73岁的他从一美军基地上空纵身跃下时，地面上他的整形医师也在等着，以防万一。

　　那次安全着地让老布什上了瘾。两年后，为庆祝75岁生日，他再次冒险。但这一跳充满惊险——他在空中直翻跟头，一直背部朝下。直到开伞前几秒，从旁护卫的伞兵才把他“扶正”。

　　但老布什没有被吓着。他总是为新的冒险寻找理由：80岁生日、设在得州农工大学的布什图书馆重新开张……

　　最近一次跳伞，是今年6月12日他的85岁生日。年初刚动过髋关节手术的他，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跳。芭芭拉和5个儿女、14个孙辈都到现场，揪心地观看了全过程。

　　这次他不是单独跳下，而是和伞兵绑在一起。但这对一个耄耋老人都是一次壮举。“感觉好极了，到90岁时我还要再跳一次。”回到地面后，他宣布。

　　在老布什看来，老年人也应多运动，而不是“整天坐在角落里流口水”。

　　石油帝国的继承人

　　两位前总统惬意的退休生活，部分建立在他们庞大的商业帝国之上。石油生意是布什家族起家的本家，这一饱受批评的“政商不分”家族生意仍在悄然延续。

　　老布什的父亲普雷斯科特是当时美国头号投资公司——布朗兄弟与哈里曼公司的合伙人，也是得雷瑟(Dresser)石油工业公司的董事。

　　大学毕业那年，在得雷瑟执行董事、好友尼尔。马伦(尼尔以其命名)的建议下，老布什前往产油大州得克萨斯，为得雷瑟的子公司推销采油设备，后来做到得雷瑟副总经理的职位。

　　1948年，得州西部发现新油田，勘探业务热火朝天，布什的生意自然红火。后来他创办了布什—奥弗比、萨帕塔和萨帕塔海洋三家石油公司。决定从政时，年仅30多岁的布什已是一位得州石油富豪。

　　儿子们继承了对石油的兴趣，乔治和尼尔先后投身石油事业，只是老大失败，老三却成功了。

　　1980年代初，小布什带着从父亲朋友那募集来的56.5万美元，开办了阿尔布斯托石油公司，第一笔交易就赔得血本无归。他在新墨西哥州投资了一些油井，结果一滴油也没发现。1984年，小布什带着向祖母和朋友筹得的470万美元卷土重来，但再次失败了，投资的95口井有一半是枯井。

　　相形之下，弟弟尼尔却仿佛继承了尼尔叔叔在石油业上的天分，在这一行如鱼得水，因为他更懂得利用家族的影响力。由于1980年代末的丑闻，他被禁止从事投资业，但联邦储备银行还是“默许”了尼尔的贷款，并“凭借布什家与阿根廷总统梅内姆的关系，获得在该国开发石油的机会”。《纽约时报》曾报道，“尼尔那时常与梅内姆一起旅行、打网球。”

　　1993年，老布什带尼尔和四子马文访问海湾战争后的科威特。此行不但让尼尔得到了科威特大学的荣誉学位，也得到了在该国开拓市场的机会。他将防治石油业污染的设备卖给当地人，而老四马文是军火公司的代表，将武器卖给科威特国防部。

　　近几年，尼尔将兴趣转向中国。除了担任一家北京房地产公司的联席董事长，与大型钢铁企业首钢控股合作，帮助其进入非洲外，最近他还代表中石化，向加纳政府提出报价，计划联合收购加纳大型海上油田Jubilee的股份，竞争对手是道达尔、BP和中海油。

　　9月来厦门参加中国国际贸易投资洽谈会时，他还向中国投资者兜售美国油田。面对《外滩画报》记者，他再次表达了这一意愿。他认为，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导致美国部分中小石油公司面临生存危机，这为中国民营企业参与投资经营美国本土油田提供了难得机遇。

　　不过，当记者将话题转向奥巴马支持的《美国清洁能源安全法案》遭共和党和石油业反对，是否会对其家族生意产生影响时，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尼尔立即露出生意人的狡黠。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政治口吻回答道：“这个我并不清楚，我不了解相关情况。”直到谈起自己的儿子对新能源感兴趣时，他才恢复了常态。

　　采访结束时，尼尔双手拍拍记者的肩膀：“嘿，你真是个固执的提问者。谢谢！”然后双手插进裤袋，轻快地离去。

　　对话尼尔。布什 -- 我从不认为“布什”这个姓代表特权

　　B=《外滩画报》

　　N=尼尔。布什(Neil Bush)

　　B：先谈谈你们家总统们的退休生活吧。

　　N：这是个好问题！我父亲17年前退休后，成了精力最旺盛的前总统。他有很多狂热的爱好：坐滑翔机、跳伞……但毕竟他在一天天衰老，如今已经85岁了，我妈妈对此很担心。

　　父亲还有两大专注领域：第一是推进美中双边关系；二是推广为公众服务的信念。他发起了一个叫做“Point of Light”(光点)的研究会，激发和鼓励公众去从事自愿服务，帮助有困难的人。有趣的是，这两点与奥巴马总统的理念不谋而合，真的很有趣。我很钦佩父亲所做的贡献。

　　B：你大哥乔治呢，刚卸任时他是否感到失落？

　　N：他已经当了8年总统，不能再连任了。此前他还当过得克萨斯州长，做公仆已经很久了。与其他第一家庭一样，对我来说，他首先是哥哥，然后才是总统。他在两任内做得很出色，让美国保持稳定，并建立了相当牢固的美中关系。至于奥巴马总统，他只需要延续这个政策就没问题。

　　我哥哥其实不感到沮丧或失望，他制定了详细的退休计划，花不少时间打高尔夫，进步很快。你知道最近他还作了几场演讲，准备出书，他的总统图书馆和“自由研究会”也在筹建中。总之，他让自己很忙很快乐。

　　B：能谈谈你孩子吗？

　　N：当然！我有6个孩子，劳伦是我的长女，也是我的掌上明珠。她非常漂亮，今年25岁，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人类学专业，曾短暂从事模特业，对时尚很着迷，热衷设计，设计过女背包，嗯……(抓起记者的包)大概就是这个尺寸。她卖了几千个包，将所得收入500万美元全部捐给联合国粮食计划署。为该机构工作几年来，她已经筹集到2500万美元。她帮助别人是发自内心的，对此我骄傲无比。我的儿子皮尔斯也是个好孩子。他们经常来中国，你真应该见见他们。

　　B：“布什”这个姓对你意味着什么？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负担？

　　N：这是一种有趣的提问方式，从没人这样问过我。很多人认为，“布什”意味着特权，可以左右很多人，但我从未这样想或做过。我父母真的非常和蔼，他们没有家长式做派，而是平等的、不偏心地对待5个孩子，让我们感到家就是一个基地，现在，即使大家在外各自奔忙，也经常回家，聚到一张餐桌上，感受家的温暖。

　　B：中美关系经历了30年变化。布什家庭在这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N：30多年前，我父亲曾担任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负责建立美中之间的联系。从那时起他就意识到，中国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因此建立牢固的美中关系对世界局势的稳定非常重要，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践行这一意愿。我的哥哥乔治受父亲影响很大，他也一直致力于美中关系的建设。而现在，布什家族希望用这种(指中美关系研讨会)形式，继续实现这一愿望。

　　B：为什么你的父亲、哥哥和你自己都对中国感兴趣？

　　N：我想这都是受父亲影响。他是一位智者，他意识到只有合作才有前途。

　　B：不久前，你曾到中国来，试图说服中国中小企业者去美国投资油井，并承诺会有好的收益。你看起来很有把握？

　　N：是的，从1976年起，我访问中国不下50次，今年就来了6次。我与中国一些大企业保持良好的关系，特别是中石化和首钢，但我的主要兴趣和特长还是在能源领域，所以我试图说服中国驻美大使、企业家到美国投资石油业。

　　我如此笃定的原因很简单——低买高卖。现在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压低了这些油井的报价，低价买入、等经济复苏时再抛出，这是很多美国石油企业发家的秘诀。因此，现在中国企业投资美国石油业正是时候。我不能保证中国投资者会100%赚钱，但我很有信心。

　　B：能源安全是研讨会的主题之一。你怎么看待在节能减排上，美国向中国施压的问题？

　　N：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相信中国有意愿节能减排，而美国有先进的、环保的技术，因此我看好美中在能源方面的合作前景。

　　B：你们家族对新能源有兴趣吗？毕竟石油资源总有一天会枯竭。

　　N：实际上，布什家目前只有我在从事能源行业。我的儿子皮尔斯从事风能行业，他协助世界风能协会做一些项目。现在他也正在北京，参加同期举行的世界风能大会，他对新能源很感兴趣。

　　B：请预测一下布什家族何时会在政治上卷土重来——2012年？

　　N：我哥哥杰布是佛罗里达州的前州长，在任内深得民心，他将实现这一夙愿，但我并不清楚他的具体计划。我们的子女辈有17个孩子，个个都可能有所作为，这很难预测。但我们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