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恐怖分子

　　他是尼日利亚的富家子弟，却成为一名“内裤炸弹手”

　　特约撰稿  余锎

　　2009年圣诞节的两个月前，阿卜杜勒·穆塔拉布给父亲发去了短信，说自己不会继续在迪拜攻读MBA了，他要在也门读一个7年的课程──伊斯兰法和阿拉伯语。“那我就不会再供你、资助你。”父亲威胁。但儿子用一条很长的短信作为坚定的告别：“我已经可以不费一毛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是谁在资助我与你无关……我找到了一个全新的信仰，真正的伊斯兰。爸爸，你应该忘了我，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原谅我吧，我再也不会跟你联系了；原谅我做错过的事，我再也不是你的孩子。”

　　这个看似滥俗的青春成长电影一样的情结，却有了一个公路片一样的奇幻的过场，和一个好莱坞英雄主义大片一样惊险的结局。

　　两个月后，阿卜杜勒·穆塔拉布现身加纳的国际机场，在这里他订到了尼日利亚拉各斯飞往美国底特律的来回程机票，2381美元。12月25日圣诞节当天，阿卜杜勒先飞到了阿姆斯特丹，这个没拎一件行李的客人并没有受到特别的关注，甚至在阿姆斯特丹Schipohl国际机场，这个有着欧洲人敏感神经的领地，他还是轻松自在地闲逛了27分钟，似乎跟别的旅客没什么区别。又一次安检后，阿卜杜勒与其他278位乘客一起，登上了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253号航班，目的地：密歇根。

　　在飞机将要降落的20分钟前，阿卜杜勒躲进了飞机的洗手间里，久久未出。回到座位时他像病患一样披上了毯子。直到飞机上传出了啪的一声，闻到烟味时，旁边的乘客才意识到这个青年的腿和座位旁边已经着火，机舱内瞬间乱成了一团。荷兰的电影导演贾斯帕尔就在阿卜杜勒座位的不远处，他迅速扑到阿卜杜勒的身上，用手拍灭了火苗。严重烧伤的阿卜杜勒被关进了飞机的储藏室里，机上人员询问他裤兜里有什么时，他回道：“爆炸装置。”阿卜杜勒的内裤里，有一个6英寸的管状塑料容器，里面是爆炸性物质PENT与TANP，他就是带着这些爆炸物安然登机的。

　　豪萨族贵公子

　　说阿卜杜勒是豪门贵公子一点也不为过。他的豪萨族家族是在尼日利亚的北部城市Funtua壮大起来的，阿卜杜勒刚刚年满70的父亲哈吉·奥马鲁·穆塔拉布是非洲大陆屈指可数的富豪之一，40岁不到就已经是尼日利亚联邦政府经济发展部的部长，之后成为了非洲联合银行的执行总裁兼副主席。1999年后的10年里，他是尼日利亚最大的银行尼日利亚第一银行的主席，直到不久前才刚刚退任。

　　阿卜杜勒是穆塔拉布16个孩子中最年轻的，他的母亲是也门人，是穆塔拉布的第二个夫人。最年轻的自然也是最被娇宠的孩子，何况这个家庭的财富如此丰厚──他们在尼日利亚就至少有3处房产，在伦敦和加纳也有豪宅；他们老家Funtua那套别墅就有10多个房间，还有一个镶银的私人清真寺。

　　在人口1.4亿、人均日消费不足2美元的尼日利亚，穆塔拉布家族的财富让这个少年能一直随心所欲地在欧洲和非洲之间旅行、生活，尼日利亚的贫苦，与他的童年无关。

　　他受的教育是西式而“高等”的。当教育与许多非洲孩子无缘时，阿卜杜勒的高中寄宿生活就是在多哥首都洛美的一所英国国际学校度过的。他的同学们大多与他一样，是非洲国家外交官或者富豪子弟。

　　英国人迈克尔·里默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历史老师，他至今仍然记得这个孩子，“他是所有老师梦想中的学生──勤恳、充满热情、阳光又懂礼貌。”历史老师举例说：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到伦敦游学，当同学们都忙着购买纪念品时，阿卜杜勒则将50英镑送给了一名孤儿。但是，接受西式教育的阿卜杜勒却是个伊斯兰的虔信者，因为向同学们布道，而被取了一个昵称“阿尔法”(也就是穆斯林教中的“教皇”)。

　　2001年，历史老师曾经在阿卜杜勒的班上展开一次关于塔利班的讨论，“其他所有的孩子都称塔利班是群疯子，但是阿卜杜勒为他们辩护。”老师说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在充当“魔鬼代言人”，好让当时的讨论能进行下去。

　　2005年9月开始，穆塔拉布来到伦敦，他在伦敦大学攻读工程学。他的生活并不清苦，住在父亲提供的豪宅里，能经常去看他喜欢的切尔西队的比赛。

　　穆斯林少年

　　从2005年开始，阿卜杜勒的精神世界开始了变异，这起源于男孩的自然性，最终却落在了宗教迷思之上。去伦敦之前，他在也门的伊曼大学就读了一年，当时他用“法鲁克1986”的名字在网上发帖宣泄苦闷──

　　“因为我现在一个人，孤独，那种自然的性需求就觉醒了。我挣扎着要控制它，但它导致了一些微小但是有罪的行动(对于那些不包头巾的女性，我无法减少凝视她们的次数)。这个问题让我想快点结婚，以免它觉醒。”

　　“女人的头发可以轻易逗引一个男人。真主曾劝那些未婚的年轻人去斋戒，但是这帮不了我多少。我真的不想等那么多年，但是我才18岁……因为社会常规的约束，我很难这么早就结婚，我还要获得一个学位、一份工作、一间房子等等如此，才能结婚。因此我所幻想的只能是伊斯兰世界的事情。但是这些幻想糟糕的部分是太世俗了，我不能将思维集中在彼世。好吧，我不能说太多我幻想的事，但是我能告诉你，是关于伊斯兰圣战的幻想。我常常想象圣战的到来，我们依照真主的旨意统治全球，再次建立最伟大的帝国！”

　　到伦敦后，阿卜杜勒更加孤独，也更加激进。他的一位同学说，阿卜杜勒不喜欢同别人交往，常戴一顶无檐便帽──年轻的尼日利亚穆斯林通常只会在宗教场合戴这样的帽子；他的日记披露他曾与羁押在伦敦的恐怖分子费萨尔见面；他面对女性的态度也更加不自然：“我觉得，与异性单纯作为朋友是不该被允许的，除非你要跟她们结婚，或者要和她们一起工作。”不知是弗洛伊德所谓的力比多作祟，还是真正的宗教感召，他成为了伦敦大学伊斯兰社团的主席，经常组织针对美国和英国反恐战争的示威。他所组织的活动──武术和彩蛋游戏，在深层心理分析中都是与暴力宣泄有关的游戏。2008年，他从伦敦大学毕业，曾经的“理想学生”获得的是这样一个学分绩：2.2(也就是C)。

　　内裤炸弹手

　　在炸机未遂后，阿卜杜勒被美国媒体冠以“内裤炸弹手”这样一个名字，是嘲弄其手段业余，还是嘲弄其心理幼稚，不得而知。但显然，阿卜杜勒早就偏离了实干家父亲为他铺设的人生轨道。2009年年初，他的父亲让他到迪拜去继续研究生的学习，研读商学。他人到了，但经常性地跷课，老师们都说从没见过他，而同学们则说他常常一早就到清真寺里，直到下午才离开。

　　就在去年5月，阿卜杜勒曾经声称要去伦敦参加一个6个月 的“人生指导”项目，以此申请英国政府的签证，但是英国当局很快发现这个项目根本无中生有。因此，阿卜杜勒上了英国移民局的黑名单，但是，由于其中作假成分明显，政府并未将其与恐怖行动联系起来。

　　半年之后，阿卜杜勒就给父亲发去了诀别的短信，说自己要回到也门的伊曼大学学习。而此时，伊曼大学早被怀疑与多起恐怖主义事件的嫌疑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觉察到儿子的异样，父亲马上与尼日利亚当局联系，宣布儿子“走向极端”，但是并未引起重视；老穆塔拉布曾经想去也门把儿子亲自找回来，但是签证没有得到允许，就这样，与儿子彻底失去了联系。

　　炸机事件发生后，美国媒体在竭力寻找元凶，他们指责，这是也门的穆斯林伊玛目阿拉奇所怂恿的。阿拉奇曾是本拉登团队中的精神导师。伦敦地铁爆炸案、胡德堡枪击案等多起事件的元凶，都称受到阿拉奇的影响，但是阿卜杜勒本人与这位“导师”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在8日美国密歇根州地区法院的听证会中，伤愈的阿卜杜勒面对的是包括企图谋杀和企图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等6项罪名的指控。

　　如果罪名成立，他可能被判处终身监禁。在法庭上，他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