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无谜底

　　谁干的？美国及以色列？内贾德政府？伊朗反对派组织？黎巴嫩真主党？

　　特约撰稿  余锎

　　星期四的德黑兰，上千人出现在了大学教授马苏德·阿里·穆罕默迪的家门前，人们的脸上写满悲愤和伤感。伊朗当局的警察从家里把教授的遗体抬出来时，人群中忽然出现前所未有的骚动，人们紧紧围绕着马苏德的遗体缓缓行进，就像一小股海潮。

　　哀歌从扩音器里传出，台上的人唱一句，人群就跟着呼应。但在悲伤的漩涡之中，却有两种不同的人。漩涡中间位置的是伊朗政府的支持者，他们举着类似“以色列去死”等反美、反以色列的标语，戴面纱的女人则挥舞着伊朗国旗，不时高喊着“美国下地狱”！而在人潮外围的人们则挥舞着纯绿色的旗子，高高举起紧握的拳头，他们的声音中传递着另一个名字：穆萨维。

　　伊朗政府的警察在旁边严阵以待，他们举着红白绿三色国旗覆盖的遗体，不让反对派绿色革命的人靠近，就连马苏德的亲人也被挤在了人群的外围。从马苏德家门口到负责遗体运送的白色面包车之间只有不到1分钟的路程，但在政府支持者与反对派组成的混乱人潮之中，负责运送遗体的人员走了20多分钟。

　　核物理学教授？

　　1月12日清晨7点58分，德黑兰以高档住宅区闻名的西塔利耶地区，一身灰色西装的马苏德匆匆走出家门，准备赶往他所在的德黑兰大学给学生上课。门口有辆奇怪的摩托车，但他没有注意到。当他快走到自己的汽车时，有人按下了遥控器，装在摩托车上的炸弹爆炸了。当邻居们匆匆赶出来时，发现附近街区住宅的玻璃全部被震裂了，马苏德家的大门口上全是弹坑，教授和他的车子，都成了碎末。

　　一个小时后，现场很快被政府当局清理干净了，当局还马上向媒体发表了声明，称马苏德是一名核物理学家，而美国和以色列正是这次谋杀的幕后主使，这次谋杀背后的阴谋是阻止伊朗核武器的制造。果真如此？

　　此时伊朗的情报部门鹰-2必定乱成了一团。这个成立于2005年的机构，专门负责保护伊朗政府核项目中各个重要人物的安全，以及防止这些精英落入他国之手。但他们肯定在问一个问题：马苏德真是项目中重要的核物理学家吗？这个问题关系到暗杀者的目的为何。

　　“现在想起他来，一切都是美好的。”49岁的阿曼·施塔德教授不久后就向西方媒体说“我们有长达24年的友谊，还在意大利一起参加讲座……”而据他所说，马苏德根本就不是核物理学家，他的领域是基础物理的理论。

　　持同样说法的还有马苏德所在的德黑兰大学的校长。他们称，生于1960年的马苏德在25岁时候拿到了伊朗南部城市的设拉子大学的学士学位，后来便开始移居德黑兰，在谢里夫理工大学攻读物理学的研究生，最后在1992年获得博士学位。他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都是量子物理学理论，主要是量子化霍尔效应、天体学(暗物质)以及弦理论。尽管物理学基础理论的研究有诸多的应用领域，但是量子场学却是和核物理学、核能和核武器制造非常不同的领域。

　　尽管同事们一再作证，伊朗政府的支持者们却似乎毫不在乎。这也难怪，目前为止外界很少有关于伊朗铀浓缩项目的情报，支持者们估计，有成千上万人致力于伊朗核武器各方面的工作， 大约有50人是其中的关键领导人物。能成功伏击“核武之父”穆桑·法克里扎德·马哈巴迪固然最好，但是要在德黑兰袭击这位高级军官却相当困难，于是，暗杀一些看起来无足轻重、但是负担管理任务的工程教授，就成了阻止项目推进的一种手段。政府支持者还称，马苏德曾是伊玛目·侯赛因大学的物理学教授，而这所大学正是为伊朗革命卫队所控制的。他们怀疑，马苏德正是因此与马哈巴迪等人接上了头，从而秘密为核项目工作。伊朗外交部立即表示，“有迹象表明，德黑兰大学核物理教授穆罕默迪遭暗杀幕后黑手是美国和以色列。”

　　但是，伊朗原子能机构很快跑出来和当局的新闻发言唱反调，“阿里·穆罕默德教授并不为伊朗的核研究计划工作。”这一论调也多次被正在美国纽约大学交流的伊朗物理学教授马吉德·穆罕默迪指出：“他不是核物理的教授，只是个物理学家。我相信伊朗政府的媒体在故意强调这个‘核’字，从而把责任推卸给美国和以色列。”就在马苏德遭到暗杀的同一天，美国就拒绝了伊朗的指责，强调穆罕默迪被杀与美国没有任何关系。

　　革命党人？

　　迅速的现场清理、专业手法的暗杀、强大破坏效力的炸弹──这一切不禁让处于“绿色革命”潮流动荡中的伊朗人起了疑。13日，各种关于伊朗内部政局的传言迅速产生了。先是一个鲜为人知的伊朗反对派组织──“解放伊朗阵线”。他们发表声明称，“12日早晨7 时30分，我们的成员铲除了德黑兰大学副校长马苏德·阿里·穆罕默迪……我们要把他给铲除，是因为他帮助现政权镇压学生和民众。马苏德向伊朗安全当局提供了参加抗议伊朗总统大选结果的教师和学生名单。”

　　但是，更多的证据却证明马苏德恰恰是一位“绿色的”革命党人。在2009年伊朗大选时，马苏德所在学校的许多教授签名背书反对派领导人穆萨维，而马苏德的名字就在其中。他们400多人结成了穆萨维的支持小组，还把信息公布在了网上。伊朗革命派的网站上更有消息称，马苏德曾经亲自拜访穆萨维，而当局曾经把马苏德称为美国和以色列的“雇员”。

　　这很难让人不去联想此前穆萨维侄子的死。就在12月底的“阿舒拉日”(公元680年，先知穆罕默德的孙子侯赛因被杀，此日正是伊斯兰教历1月10日，公历12月27日，被定为蒙难日和哀悼日)。在反对派的游行活动中，穆萨维的侄子阿里被埋伏在路上的5个武装分子枪杀。而此后，内贾德政府一再威胁游行者，他们将会采取非常措施，“不再仁慈”。

　　反对派似乎找到了证据，他们发布了一张照片，上面显示，就在教授被暗杀的早晨，一个长得似乎与“阿布·纳赛尔”很像的黎巴嫩人出现在了西塔利耶地区附近。“阿布·纳赛尔”正是黎巴嫩真主党在伊朗的一名活跃分子，他是政府革命卫队的坚定支持者，就在伊朗大选后，他还曾策划袭击反对派领导人穆萨维。反对派试图暗示──黎巴嫩真主党正在伊朗国内策划各种血腥的行动，以打击反对派的革命行动。

　　于是，14日的葬礼上，反对派“挟持”了教授的遗体，以此向内贾德政府再次抗议。 但是，他们同样无法解答，无论是内贾德政府还是黎巴嫩真主党，暗杀一个在反对派阵营并不算有名的学者，意欲何为？      

　　伊朗总统内贾德也在几天前公开表示这次“炸弹袭击的方式”暗示了“这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以色列人)干的，他们恨我们，不想我们走向进步。”

　　内贾德所谓的“袭击方式”指的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行为方式。从80年代到如今的30年间，他们曾经与不少伊朗国内的暗杀事件扯上关系──1981年在以色列空袭伊拉克之后，奥西拉克反应堆被摧毁，而其中3名伊拉克科学家离奇身亡；2007年1月，独立的情报机构“战略预测”称，摩萨德杀害了伊朗伊斯法罕铀厂高级核物理学家哈桑·普尔博士……

　　中情局的某位前特工曾经这样披露摩萨德的暗杀特点：“他们会设计很多干扰(核)项目发展的暗杀行动，他们暗杀项目的重要人员，但是也喜欢暗杀一些学者，以制造政权混乱。这种方式会让你不知道这是怎么进行的，所以你无法阻止它。他们(摩萨德)的目标就是拖延、拖延再拖延，直到这个问题能够解决。就算是伊朗政府的反对派，如果他和项目有关系，摩萨德也会狠下杀手。”但是，摩萨德前成员米卡·本·大卫则反问：“你知道现在在德黑兰组织一次袭击要费多大事吗？”他认为马苏德根本不值得摩萨德出手。

　　或许，马苏德之死的真相短时间内难以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