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美国《纽约时报》所指出的，欧元区和欧盟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场涉及主权债务、评级机构、市场震荡的经济危机，更是一场“政治危机”。

　　欧元区的希腊悲剧

　　倪建军

　　欧元区，这个11年来看似坚固的“木桶”，当前正受到希腊等一系列“短板”国家的严重威胁。希腊等国的主权债务危机在欧盟救与不救的犹豫中继续升温，欧盟正在小心地试探市场与评级公司的耐心。市场信心一旦丧失，将需要更高的成本才能补救。而以希腊为代表的主权债务危机也取代金融机构、企业债务危机，成为制约世界经济复苏的主要风险之一。

　　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由来已久

　　希腊政府的诚信形象，或者说信用记录，在欧元区以及欧盟一直都不好。当2001年希腊加入欧元区时，就有多国质疑希腊是否达到相关宏观经济标准。利用欧元区成员国身份提供的隐性担保，希腊可以从欧洲央行等金融机构获得低成本的资金，并吸引了大量外来资本，不断抬高了希腊的劳动力成本，而整体的生产力水平却没有相应提高，因而经常导致通货膨胀。为稳定经济，希腊政府屡屡违规，置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于不顾。而金融危机爆发后，如其他国家一样，希腊政府为本国银行等金融机构提供了广泛的担保。在承担了金融机构转移来的信贷风险的同时，希腊政府还不顾多年居高不下的财政赤字，继续透支政府信用，推行高赤字经济刺激计划。去年底，当希腊政府公布其2009年财政赤字接近国内生产总值的13%时，迅速引发国际三大信用评级机构同时下调了希腊的主权信用评级。

　　不仅如此，希腊政府还涉嫌伪造统计数据。欧盟统计局近期指出，它曾接到希腊统计机构NSSG的汇报，称其在2009年10月向欧盟统计局提交相关财政数据时受到政治干涉。而希腊政府提供的一系列统计数据中存在“有意误报”，为的是使政府财政赤字显得少一些。2月16日，欧盟委员会表示，正就希腊政府使用复杂的货币掉期事宜展开调查。在过去的十年中，希腊政府涉嫌运用金融工具降低政府财务报表中的债务规模，一再低报预算赤字，直至酿成当前的危机。

　　关键还要靠希腊自己

　　为了防范希腊债务违约波及整个欧元区，并进一步拖累欧元，市场普遍预测欧盟会在欧元区框架内出手相救。然而，近期接连召开的欧盟领导人会议和欧元区财长会议传递的信息却是：再等等看。这一方面缘于欧盟委员会对希腊债务危机严重程度的判断，认为希腊还没有发展到马上就要救助的程度，市场广泛的担忧相当程度上与信心缺失有关。另一方面，救助希腊确实也面临一些程序障碍、利益权衡和道德风险。在现有欧盟法律框架下，欧洲央行不能救助希腊。《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中有一条被称为“不救助条款”，规定禁止欧洲中央银行和成员国中央银行向成员国或共同体的公共部门机构提供透支，或者类似透支的贷款。而由德国等主要国家政府出面向希腊提供贷款或担保，也引发了民意的反弹。由这些国家的纳税人来给别国债务兜底，政府是不好向国民交待的。近期，德国民意调查显示了明显情绪化的结果，53%的民众认为，必要情况下欧盟应该把希腊逐出欧元区；67%的民众不希望德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向希腊提供金融援助。德国财政部也不得不呼应民意，不仅否定了设立欧洲货币基金的设想，同时指出没有必有讨论救助希腊的具体措施，认为希腊成功解决自身问题的几率已经提高。

　　希腊政府倒是一直强调依靠本国努力克服困难。希腊去年刚上台的新总理帕潘德里欧高调表示，只需要欧盟在“精神和政治方面”的支持。但当他得知欧盟没有给与实质性的金融支持时，在其内阁会议上也不无懊恼地抱怨：欧盟确实给与了希腊政治上的支持，但“在针对市场的心理战上，欧盟成员们明显缺乏勇气而且竭尽全力躲避责任”。帕潘德里欧还不满欧盟没有理清“以前的希腊政府”在造成当前危机中的责任。如同其他捆绑在一起的欧元区国家一样，希腊缩减财政赤字的选择实在有限。统一的欧元限制了政府利用货币政策推动出口，经济增长乏力又导致财政增收无望，希腊政府只能从削减政府支出、增加税收入手。而这些举措是最容易引起民众反对的，容易使经济问题演化成为社会问题。包括公务员在内的部分希腊大型工会已经开始罢工，而2月24日希腊全国大罢工即将举行。显然，希腊新政府把过多精力放在了取得欧盟和欧洲央行的信任上，而忽视了推行新政所必不可少的国内群众组织和民众的理解和支持。

　　欧元区经济复苏的定时炸弹

　　希腊主权信用的降级，拉开了欧元区乃至欧盟财政危机的大幕。欧盟委员会警告，欧元区16国中有一半国家面临财政危机。2009年，欧元区财政赤字占GDP的比例已从2008年的2%膨胀到6.4%，2010年会扩大到近7%，远远超过了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3%的限制。在欧元区前四大经济体中，德国、法国两个核心成员的主权信用评级仍为AAA，但法国2010年预算赤字将占GDP的8.2%；德国2010年为5.5%。特别是欧洲经济火车头德国，经济复苏的势头在2009年第四季度陷入停滞，不少经济分析师指出，德国将会遭遇到自己的“希腊问题”。第三大经济体意大利已经失去AAA资格，而第四大经济体西班牙已被评级机构列入负面观察名单。标准普尔指出，2010年南欧地区国家的主权信用评级可能进一步下调。信用评级机构坦率地指出，尽管“欧元区成员国的身份”对国家信用评级有利好影响，但已经远远不够了。

　　欧元区国家的主权债务危机，在其整体宏观经济背景下，更加凸显。债务危机和信用评级的不断下调，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这些国家发行国债必须支付更高的借款利率。而国债利率作为债券市场的基准利率，其利率攀升势必提高金融机构和企业的融资成本，从而拖累疲弱的经济复苏。而一般认为，最终只有经济增长才能彻底解决国家的财政赤字问题。在希腊债务危机发生之前，欧元区和欧盟经济就已被金融危机冲击得疲弱不堪。原本希望欧洲经济的温和复苏能够缓解希腊等国的主权债务冲击，但据欧盟统计局2月12日公布的数据显示，欧元区经济2009年第四季度环比仅增长0.1%，2009年全年则下滑4%。由于欧洲经济前景不容乐观，再加上适龄劳动力人口锐减，以及不断承受重压的高福利欧洲社会保障体系，老迈的欧洲面临空前挑战。

　　正如美国《纽约时报》所指出的，欧元区和欧盟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场涉及主权债务、评级机构、市场震荡的经济危机，更是一场“政治危机”。《里斯本条约》的生效，“欧盟总统”和“欧盟外交部长”上任，都似乎表明欧盟一体化进程进入了新阶段。但在金融危机的持续冲击下，欧元区各成员国加大了对其自身所能掌控的财政政策的依靠力度，离心倾向增加，影响了欧元区和欧盟作为整体发挥应对经济危机的政治领导力，也影响了市场对欧元的信心。

　　美英财政状况还不如欧元区

　　令欧洲央行行长特里谢感觉很不公平的是，为何市场偏偏选择欧洲的希腊作为主权债务危机的引爆点。他毫不客气地指出，欧元区的整体财政状况要远好于美国和日本，也包括英国。根据IMF的数据，欧元区所有16个国家2010年的财政赤字将占国内生产总值的6%，而美国和日本均高于10%，英国可能达到13%。在法国和德国为自己的AAA主权评级而担忧时，穆迪评级公司也首次含蓄地警告，美国的AAA主权评级位置不稳，但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却声称，美国永远也不会失去AAA评级。当希腊等欧元区国家公布了削减财政赤字的明确时间表时，美国和英国均认为要等到经济和税收增强后再考虑削减赤字。背负空前的财政赤字，美国总统奥巴马却继续增加海外驻军，维持高额国防预算。英国首相布朗表示，英国不会在2010年削减赤字，否则将会破坏经济复苏。美英等国的底气很大程度上来自它们以往相对良好的政府信用，以及在世界经济中的重要地位。但是现在不能高估脆弱的市场信心的承受力。经济和金融全球化，使得资金转移的方式和速度，比上世纪40年代要便捷得多。美国经济学家约书亚·阿伊兹曼说，正如本轮金融危机所证明的那样，下地狱其实是用不了多少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