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直人政治画像

　　李景

　　2010年6月4日中午，日本执政党民主党通过党内投票选举出新任党首，在鸠山由纪夫执政时期担任副首相兼财务大臣的菅直人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当天下午，菅直人在国会指名中顺利当选日本第94代首相，预计最早在周五晚完成组阁并由日本天皇正式承认。

　　尽管自2003年，菅直人就开始与已下台的首相鸠山及干事长小泽一郎组成民主党内“三驾马车”，但无论从家庭背景还是政治道路来看，菅直人在“三驾马车”中都属异类。

　　“菅直人的上台可能意味着民主党内的小泽王朝结束了。”曾于2006-2007年间担任民主党参院议员政治顾问的Tobias Harris对本报记者说，“果真如此，民主党将有机会把去年9月起挥霍掉的民意补救回来。”

　　菅直人并非出身政治世家或财阀，也是小泉纯一郎之后第二个没有首相血统的日本首相。这在社会结构严密、讲究门阀派系的日本并不多见。“菅直人从政可以说是纯粹出自信念。”Tobias Harris说。

　　菅直人的履历显示，其就读于东京工业大学期间，创立了“现代问题研究会”，并担任“学校改革推进委员会”负责人之一。

　　1976年，30岁的菅直人以个人身份参选众议院议员落败，后被在日本政治声望颇高的左翼政治家江田三郎相中，两人共同组建社会市民连合党。1980年，菅直人首次当选为众议院议员。

　　菅直人此后平步青云，最大一次动荡则发生在2004年。

　　这一年，小泉内阁中的经济产业大臣中川昭一、总务大臣麻生太郎及防卫厅长官石破茂被查出长期未缴纳年金(即养老保险金)。此事曝光后，菅直人发表街头演说抨击此现象，并主张追查政治家年金缴纳情况。包括时任首相的小泉纯一郎在内，共计185名政客卷入此次年金未纳风波。菅直人本人也未能逃脱，被查出1996年1-10月未缴纳年金。

　　丑闻爆发后，时任小泉内阁官房长官的福田康夫引咎辞职，菅直人也因“贼喊捉贼”尴尬离开了民主党党首位置。

　　不过，一名朝日新闻的记者向本报表示，年金问题在老龄化日趋严重的日本已是痼疾，“比起其他人来说，日本民众并不觉得菅直人的丑闻有什么不可原谅。”

　　菅直人也是日本官方向民间道歉的先锋，在1996年的“药害艾滋病事件”中，时任厚生大臣的菅直人承诺对死难者家属和患者作出赔偿，并在死者遗像前下跪祭拜。

　　“菅直人的这一举动给他赢得了形象，他的口碑在日本一向比较好。”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政治研究室主任高洪对本报记者说。

　　菅直人的口碑还来自他坚定的政治信念。

　　“当下日本的政治家大多政治主张不够坚定，机会主义的很多。”高洪告诉记者，这也是为什么固执的小泉纯一郎能保持不错的支持率。

　　菅直人也是一个例外。早在上世纪60年代，菅直人的伯乐，被称为“社会主义思想家”的江田三郎就曾描绘过日本的蓝图：美国的生活水准、苏联的社会保障、英国的议会民主。而菅直人“最小不幸社会”的主张可看作是江田的简化版。

　　1996年的“药害艾滋病事件”中，菅直人指责官员隐瞒真相、推脱责任。此后，他始终抱有“打破官僚支配体系”的政治主张。

　　6月4日上午，被选为民主党新一代党首的菅直人发表感言，称“要将鸠山首相的愿望通过参院选举实现”，而鸠山上台前信誓旦旦的承诺之一就是“打破官僚支配体系”。

　　不过，撼动官僚并非易事，作为执政党的民主党也比在野党时期更多顾虑。今年4月日本爆发口蹄疫，未引起鸠山内阁重视，在野的自民党发起了对农林水产大臣的不信任案，而菅直人在这场疫情中始终未发一言。

　　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日本问题专家王新生为菅直人开脱，认为他“不开口是对的”。“鸠山支持率已经探底，菅直人位子离得最近，说什么都不好，有作秀或者抢位子的嫌疑。”

　　“菅直人有改革的意愿。”Tobias Harris总结说，“不过，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任务是重新树立选民对民主党的信心。”

　　他能走多远

　　安倍晋三12个月，福田康夫11个月，麻生太郎11个月，鸠山由纪夫9个月，菅直人能走多远？

　　6月4日，日本鸠山内阁副首相兼财政大臣菅直人继任民主党党首，并在随后举行的参众两院全体会议首相指名选举中当选为日本第94代、第61位首相。

　　“日美关系、日中关系、日韩关系，拜托你了。”4日上午，宣布辞职的首相鸠山由纪夫在最后一次内阁会议结束后，塞给菅直人这么一张纸条，意味深长。

　　日本驻华大使馆当天回应本报说，“日中关系的大方向不会改变。”多位日本问题专家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更是认为，新内阁不可能大幅改变前任的内政外交政策。

　　菅直人4日一早也表示，他在地方政府自主权改革、建设统一的公共财政体系、东亚共同体发展和应对全球变暖等四项政策上和鸠山首相的目标一致。

　　北京大学日本问题专家王新生教授3日和记者交流时表示，菅直人内阁会在政策和人事上作出一些调整，但新政府能否持久的关键在能否摆脱束缚鸠山内阁执政力的深层因素。他对此并不乐观。

　　外交：继续摇摆

　　“鸠山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提醒日本国民，日美关系从来没有对等的道理。”6月3日，一位日本网民在twitter上这样留言。

　　5月28日，日美就驻日美军普天间基地迁址问题达成协议，基地搬迁至冲绳县边野古市。鸠山上台前对选民的承诺落空，美国政府没有在普天间问题上作出任何让步。四天后，鸠山黯然宣布辞去首相职务。

　　北京大学日本问题专家王新生教授提醒本报，普天间问题不仅是一个政治附庸国寻求独立引发的外交冲突，也折射出了日本经济的深层次困境。

　　19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破产，日本社会也逐步进入老龄化状态，内需难振。20年来，日本经济发展一直依赖出口，美国在很长时间里是日本产品最大的销售市场。

　　然而，2009年日本对华出口113116亿日元(2010年4月日本财务省数据)，中国首次取代美国成为日本最大出口目的国。

　　也正是在2009年，日本民主党鸠山内阁抛弃了自民党政府一味紧随美国的外交政策，希望在跟美国保持适当距离的同时，发展和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关系。日本外相冈田克也曾两度对本报记者表示，日本并不想在美国和亚洲之间做“二中择一”的选择。

　　王新生认为，鸠山去职固然会让菅直人内阁在一定时间内强化美日关系，但日本在中国等亚洲国家和美国之间的摇摆不会轻易改变。

　　他进而表示，只要危机后的世界格局没有重建，中美在新格局中的相对地位没有稳定，日本的外交就会继续摇摆。

　　内政：官僚合作难求

　　执政九个月以来，鸠山内阁在削减赤字、调整经济结构、地方政府自主权等主要问题上都鲜有进展，没能很好履行去年大选时的承诺。“普天间事件”除了宣告鸠山内阁的外交政策破产外，更深化了日本国民“民主党政权缺乏执政能力”的印象。

　　上海交通大学日本研究中心主任王少普告诉本报记者，民主党政治力表现一般和该党施政纲领改革力度过大，大幅侵害了日本官僚集团的利益。

　　战后日本，政治家的职业就是竞选，胜选的政治家往往不清楚政府的实际运作。日常行政工作由各省事务次官以降的各级官僚负责实施。日本官僚集团的待遇也很高，政府中层的平均收入高出制造业约50%(日本厚生省数据)，和金融行业相当。

　　然而，去年9月14日，存在了123年的事务次官会议被民主党废止；去年11月和今年4月，鸠山内阁两度在网上直播国会预算审核会议，并邀请民间人士旁听，这让习惯了在国会走过场的各省官僚大为尴尬；鸠山内阁出于减少赤字的考虑，还多次提出要缩减政府预算。

　　王新生告诉记者，民主党的这些改革措施，严重打击了日本官僚集团的主动性。民主党现在很难赢得官僚的合作。

　　菅直人4日胜选后并没有在官僚制改革上作出明确表态，但他表示将考虑启用在预算审核会议中表现积极的参议员木村莲舫。外界不禁猜测，菅直人内阁和鸠山内阁一样将遭遇到官僚的消极对抗。

　　在野党：无力反扑

　　鸠山2日辞职后，日本最大在野党自民党准备提起内阁不信任案。

　　本报记者3日在自民党党首谷垣祯一的twitter上留言询问，自民党是否会在新内阁上位后，撤回不信任案。4日，谷垣在twitter上先后两次回复说，“自民党对民主党运营政权、落实政策的能力表示极大怀疑”，自民党将要求“解散新政权，进行总选举”，并会为之展开准备。

　　不过，自民党的反扑恐怕不会有什么力度。

　　日本现在很流行用一句谚语“酱和大粪是一样的”来形容政坛现状，意思差不多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冯玮教授告诉本报记者，7月日本参议院选举与其是说选党，不如说是选人，“民众对民主党最大对手——自民党的信心远未恢复”，其他党派也没有出现特别优秀的人才。

　　在4日参众两院各自的全体会议上，菅直人分别以123票对71票，313票对116票的巨大优势战胜了自民党党首谷垣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