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党 城市深处的一条暗流

　　在意华人讲述她遭遇的黑手党亲历

　　“别对上周意大利警方取得的战果太乐观了，意大利依然是犯罪集团心中最完美的国家。”——美国《外交政策》杂志

　　他们就在周围

　　“不像电影《教父》那样有特定的脸谱，很多黑手党成员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知道。”在意大利南方城市那不勒斯生活了21年的赵女士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

　　1985年，赵女士大学毕业，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现在的丈夫。1989年，她随丈夫移民意大利，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刚到那不勒斯，这个城市处处让她感到新鲜，可丈夫总是不断提醒她要注意安全。

　　“他经常说，意大利有很多贼，还有黑手党，像你这样不懂意大利语的女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起先，我一直以为他吓唬我，还跟他说，不怕，我是川妹子，啥都不怕。”

　　也许，在那时的赵女士眼里，黑手党只存在于电影、小说，或者仅仅是一个流传了数百年的传说。

　　(黑手党一词，在意大利文、英文和法文中都是“Mafia”。

　　传说，“Mafia”曾是西西里岛一个女巫的名字。也有传说，“Mafia”源自阿拉伯语，意思是“逃难”，借指西西里岛上成年男子的松散组合。因为约1000年前，西西里岛是突厥人和诺曼人的地盘，当地人不得不组织起来保护家人，免受这些外来民族的骚扰。后来，这些“Mafia”逐渐演变成一群为复仇而执行私法的人，进而成为现在的犯罪组织。

　　还有一种传说流传得更广：13世纪，法国占领下的西西里岛发生当地少女遭法国士兵强奸的悲剧。西西里人在1282年复活节这天揭竿而起，他们敲响钟声，处死肇事的法国士兵，制造了欧洲史上著名的“西西里晚祷事件”。

　　之后，西西里人自发组织了一支武装力量“我们的事业”，袭击见到的每一个法国人，并提出“Morto Alla Francica，Italia Anela”(意大利文“消灭法国是意大利的渴求”)的口号，而“Mafia”就是这个口号中首字母的连写。)

　　没过多久，赵女士发现，黑手党不仅仅是传说。他们就在周围，静悄悄地，渗透着城市的每个角落。

　　初遇黑手党

　　几个月后，丈夫替她在当地的一个Mall(类似万象城这样的购物娱乐餐饮中心)租了个摊位，卖点小商品。除了可以给自己找点事做，赵女士也可以练习意大利语。

　　摊位主要出售一些批发来的小商品。因为没想着挣钱，赵女士也就很随便地开着。一个星期后，一个穿西装、挂着胸牌的男人走到了她的摊位。

　　“他开始叽里咕噜地跟我讲意大利语，我没明白，就跟他说我只会英语。他就用英语告诉我，在这里做买卖要收钱。我最初还以为是商场来收管理费，反正也就5000里拉(约合当时人民币20多元)，就直接给了。回到家，跟老公一说，他觉得很奇怪，因为商场收了租金应该不会再来收管理费，就算收费，也该给收据。”

　　第二天，赵女士想去找那个人，却找不到。隔壁摊位也是个华人，来很久了。她告诉赵女士，那些管理费其实是保护费。这里每个商家都被要求缴纳，这样会比较安全，晚上收摊也不用担心货物被偷。

　　这下，赵女士明白了——昨天的那个男人应该是黑手党成员。

　　(19世纪末，收保护费是黑手党重要的收入来源。意大利是个南北经济差异极大的国家，在南方，由于长期贫困，地方政府管理松懈，很多时候，黑手党扮演着维护社会秩序的角色，有时他们还会代表农民利益，与地主阶级斗争。另一方面，意大利南方人民也不信任政府，认为它不仅不保护百姓，反而是在压迫和盘剥。久而久之，黑手党成了稳定社会秩序的基石。

　　那一时期的黑手党在地方上是受尊敬的。)

　　自从交了保护费，赵女士很少操心摊位商品的安全。

　　“我的摊位虽然只是一个可以移动的货架，但是每天的商品我都没有办法全部搬回家，结束时就用一个大的油布罩盖好。我从来没有发现第二天来会不见什么。

　　“在那个Mall，我待了快2年，听说了几起商店被偷的事，据说都是没有交钱或是没有及时交钱的，而我的小铺子一直都很平安，当然每个月约5000里拉的钱我没有间断过，老公也觉得交钱可以买个安心总是好的。”

　　传说

　　进化

　　黑手党控制着这里的商会

　　赵女士很少找警察帮忙，因为意大利的政府部门出了名地懒，办事效率也很低。在她所在的街区，很少看到警察巡逻，而她对意大利警察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一个“帅”字上，尽管这个“帅”也是模糊不清的。

　　“到意大利几年后，我把父母也接来了。我和丈夫商量顶了间中餐外卖店，一方面可以有事做，另一方面，小孩出生了，又有老人，家里的负担增加了。”

　　开外卖店的时候，赵女士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每个月，街区商会都会来收取所谓的管理费(会费)。赵女士知道，商会收的钱绝大部分都是到了黑手党的手里，他们控制着大大小小的商会。

　　黑手党会通过商会要求赵小姐从他们指定的地方进货，不过不是硬性要求，可以有选择。

　　“大部分时候，我们去其他地方问到的价格都不会比他们指定的地方便宜，就算有，也不会便宜多少，像我们这样长期做生意的还是喜欢固定的好。不过，有一次我进了其他地方的牛肉，真的让我担心很久，还好一直也没什么事。”赵女士回忆说。

　　(据说，黑手党以保护之名，渗透到各种行业，开始于上世纪初，始作俑者是盘踞在西西里岛的“我们的事业”的“教父”——唐·维托·卡西奥·费尔罗。据当时官方统计，在他领导下，“我们的事业”鼎盛时期，拥有39个家族(派系)，产业甚至渗透到意大利的赌场、妓院、戏院、酒店、建筑和运输等各个领域，整个意大利的江湖游医和小商小贩，甚至达官显要们的企业都不能幸免。唐·维托对黑手党的另一重要“贡献”在于规范了组织系统：有专门的内部规章管理组织成员，各家族分工明确，减少内部消耗。)

　　乐土

　　城市地下的一条暗流

　　赵女士的中餐外卖店生意一直不错，2002年，她投了笔钱开起了一家中型餐馆。

　　“很多意大利佬(意大利老人)喜欢吃中餐，他们会付很多小费。他们中间有些就是黑手党头目，因为每次来都会有保镖站在身边。”赵女士说。生意做大了，保护费也跟着往上走，现在赵女士每年交的保护费大约2000欧元(约合人民币18000元)。

　　(如今，保护费在黑手党的收入中只占了很小的比例。对他们来说，更大的买卖是贩卖毒品和走私军火。为了将这些非法收入合法化，黑手党又将钱投入到正当行业进行洗钱。这也是现代黑手党的标志之一。此外，现代黑手党与商界、政界高层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使得黑手党势力和意大利经济紧紧结合起来，使得黑手党几乎成为意大利社会中“一种必要的存在”。

　　和唐·维托时代相比，现代黑手党对打打杀杀的事情兴趣不大，除非是必要的清理门户，或者碰上难缠的对头，比如之前提到的乔瓦尼·法尔科内法官。也正因为如此，对普通意大利市民的日常生活干扰很少。

　　现代的黑手党是一条暗流，它静静地在城市的深处流淌着。生活在上面的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脚下有什么，而下面的人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上面的人踩在街面上的脚步声。)

　　“我现在住的街区里有个议员，住的房子跟我们的也差不多，原来的职业好像是医生，现在邻居有什么病还常去找他的。他每次来店里吃饭都很和蔼的。不过据说，他也是黑手党成员。”赵女士笑了笑说。(本版采访 撰稿 何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