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魏一帆(Tim Hathaway) 翻译：赵大伟 陈军吉 周菁

　　"从“阵亡将士纪念日”、“祈祷与纪念日”、“爱国日”到“国家服务与纪念日”"

　　给工人足够的午餐时间“为国家祈福”

　　“在美国，‘全国哀悼日’往往由总统签署文件发布，相关悼念细则只作用于联邦政府机构。”美国新泽西州红岸市市长帕斯奎·梅纳(Pasquale Menna)8月17日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说，“全国哀悼日一般不禁止商业交易，不会影响社会各个领域的正常运作。”

　　红岸市位于美国中部大西洋沿岸，是美国第四小城，梅纳担任市长4年，之前就经历了全国哀悼日的转型。先是小布什在“9·11”恐怖袭击发生后把9月 14日定为“全国祈祷与纪念日”；2002年，再把每年的9月11日定为“爱国日”；奥巴马上台后又将其改为“国家服务与纪念日”。

　　“9·11”恐怖袭击发生后，全世界许多国家的政府迅速宣布设立“全国哀悼日”，悼念灾难中死去的平民，只有美国，没有叫“全国哀悼日”，而是“全国祈祷与纪念日”。

　　“全国哀悼日”在英文的正式名称为National Day of Mourning，用于悼念去世的总统或其他有重要影响的人物，有时也会用来悼念在灾难中死去的平民。1995年，美国俄克拉荷马州联邦大楼发生爆炸案，造成168人死亡，当时的总统签署文件举行“全国哀悼日”。但“9·11”悲剧发生后，却只设立了类似于“全国哀悼日”的纪念日。其他类似的纪念日还有南北战争期间开始的“阵亡将士纪念日”，二战后变成了固定的纪念日。按照联邦法律规定，只有总统可以宣布设立“全国哀悼日”，这通常只发生在总统或前总统去世时。美国第一个类似于“全国哀悼日”的纪念活动是悼念1865年亚伯拉罕·林肯被暗杀。纪念日当日，白宫及美国驻外机构，乃至居民家门前，都要降半旗志哀，各地也自发组织各式各样的纪念活动。

　　最近一次正式宣布的“全国哀悼日”是在2007年1月2日，为悼念美国第38任总统杰拉尔德·福特的去世。当时的美国总统小布什呼吁美国人当天聚集在各自所在的地方，怀念总统福特。他说：“我邀请世界上所有与我们分担悲伤的人来参与这次庄严的纪念。”

　　福特总统去世之后，和其他总统去世后一样，半旗悬挂了三十天，哀悼日则仅限于一天，按美国“全国哀悼日”惯例，当时所有的联邦机构都休假但商场照常营业，公众娱乐例如电视、电影、娱乐场所照常运转，报纸、广播电视也没有改变它们的安排与设计。

　　以“9·11”为例，悲剧发生后，小布什签署文件宣布14日为“全国祈祷与纪念日”，倡议所有宗教场所在那一天中午敲响钟声，在晚上进行烛光守夜。他还提议老板给工人足够的午餐时间以便“为国家祈福”。美国大多数乡镇和社区都开辟了一块特殊区域，让人们摆放照片、鲜花、蜡烛、国旗等纪念品。在灾难发生地附近，尤其是受难者及其亲朋好友的住地附近，这样的临时性的悼念区保留了好几年，变成了社区的一块圣地。

　　红岸市也不例外，每年“9·11”哀悼日当日，这座小城都会举行悼念活动。和其他地区的悼念仪式相似，包含默哀时刻、市长致词、爱国团体如老兵协会的捐赠等环节。

　　红岸市周边有约80人在“9·11”遇难，这个城市的所有相关纪念活动，均来自企业、教堂和社区组织。不过，地方媒体成为最能表达社区感受的渠道。

　　从事媒体工作二十多年的红岸市老记者约翰·瓦德从2006年起把自己运营的跨地方新闻网站命名为“绿色的红岸”——他每年都在这个网站上表达对遇难者的缅怀。

　　“我们保存了所有世贸中心大楼和飞机上遇难者的名字。这是一种很简单却有尊严的纪念方式。”瓦德在电话里对南方周末强调了地区性媒体在灾难悼念活动上与一般性媒体的区别，他说，“一般性媒体可能只把‘9·11’当作突发新闻。”

　　灾难发生后，媒体的表现也是公众关注的焦点。而在其后的“全国祈祷与纪念日”中，媒体也成为追思的重要媒介。在近年“9·11”及卡特里娜飓风这两次灾难发生后，按照美国法律规定，联邦政府本来有权紧急征用广播电视系统，但它们并没有这么做。“这两场灾难中，商业媒体的表现比联邦紧急广播系统更完善。”纽约市达特新闻媒体与创伤恢复研究中心执行总监布鲁斯·夏皮罗(Bruce Shapiro)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详细说明了灾难发生后以及“全国祈祷与纪念日”期间，美国媒体的表现。

　　两场灾难发生后，美国大部分商业媒体都主动放弃眼前的赢利追求，迅速成为全方位的公共服务信息中心。特别是地方媒体及时传播急救、住宅安全等重要信息，扮演了关键角色，这些媒体也让心理学家和其他专家在节目中帮助观众从灾难创伤中走出来。

　　全国电视网将日常节目临时换成24小时新闻，美国的有线频道也同样放弃正常安排，转而播放附属电视台的新闻报道。美国音乐电视台MTV在 “9·11”发生后，包括类似于“全国哀悼日”的“全国祈祷与纪念日”期间，自行停播音乐娱乐节目，全天播放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新闻，所有广告被取消，娱乐性节目也消失无踪，但在周末则连续播放音乐录影带。卡特里娜飓风发生后，地方电台、电视台做出了同样的反应，但覆盖全美的广播电视则没有变化。

　　而这一切都是由媒体自己决定的。在恢复正常节目前，也有电台、电视台邀请心理学和社会学的专家向公众做专门解释：逐渐恢复娱乐节目和广告，是让社会回到正常状态的重要步骤。

　　“我认为电视台台长考虑到电视观众的反应，在悼念日会很正常地感到敬畏，没有人想被认为利用‘9·11’或卡特里娜给自己和公司赚钱。”夏皮罗告诉南方周末。“9·11”后安全问题不断升级，但纽约和华盛顿周围的许多公司和学校仍然正常运转。“全国祈祷与纪念日”被宣布后，其所有纪念活动的要求对联邦政府及其公务员是有法律上的效力的，对于公众，则是倡议性质。

　　“实际上，无论政府、医疗界，还是别的任何其他人群，都很难正确、高效地替媒体做出如何悼念的选择。”夏皮罗认为，“选择权通常留在媒体自己那里，他们自己会接触所有利益相关方，仔细考虑所有涉及的问题。”

　　媒体在公众哀悼活动中依旧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纽约是美国的媒体中心，“9·11”一发生，《纽约时报》就用最引人注目的方式表达了伤痛，其中的报道《悲痛的画像》获得了普利策奖，记者在报道中记录了遇难者的不同侧面。报道思路借鉴了1995年有关俄克拉荷马州爆炸案的地方报道，值得关注的是它的创造性视角，给予普通者和不凡者以同样的审视空间。

　　“9·11”和卡特里娜等灾难发生后，包括其后的纪念日、哀悼日，美国的所有商店都不会被禁止营业，其中包括酒吧、餐厅、电影院、赌场等娱乐场所，是否关门哀悼，其决定权掌握在经营者自己手中。

　　“没有任何压力逼迫商店关门或减少营业时间以悼念‘9·11’；不只是‘9·11’，我没看到过任何这样的事发生过。就算是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纪念日或阵亡将士纪念日，商业活动依然继续着，如何悼念，决定权完全在个人手中。”梅纳市长对南方周末说。

　　“综观新闻史，你会发现那些操作媒体的人，他们通常能找到很好的角度创造性地表达大众的悲痛。”夏皮罗说，“作为一个行业，他们知道大众的感受，也能更准确地传达受难者及其家人和社会的感情需求。”

　　“哀悼日”，左翼的狂欢？

　　南北战争期间的“阵亡将士纪念日”演变为“全国纪念日”，而“9·11”悲剧发生后，它以更多样的形式出台，凸显了美国政治文化的特征。2002年 9月11日，小布什把这一天正式命名为“爱国日”，它不再是国家哀悼日或纪念日。但这一天，美国政府机构和私人住所门前的国旗依然降半旗，公民则被鼓励去参加服务性质的纪念活动。

　　2009年，奥巴马总统改变了这一传统。他建议把“爱国日”改为“国家服务与纪念日”，这一法案旨在鼓励全国各地社区提供公益服务，把哀悼日变成在50个州进行的志愿者项目。这种努力通过全国社团组织(一个独立的联邦机构)与社区服务机构协调完成。

　　“我们在名为‘9-9-09’的一个组织寻找了将近50名志愿者，在那里，我们和九个家庭一起度过了九天，”切萨皮克市人道组织首席执行官麦克米切尔说，“‘9·11’这样的悲剧发生后，人们会无所适从，公共服务是一种极好的救助方式。我们的志愿者展示了一种对理想的信心，我们的行动是对恐怖分子最好的回应。”

　　然而，一些评论家反对奥巴马的“国家服务与纪念日”计划。美国的右翼观点认为：“奥巴马是站在没有善意并精于算计的政策立场上的，这个政策努力消除‘9·11’恐怖袭击事件对民众的心理影响，并且试图把‘9·11’转化成左翼的狂欢。”

　　右翼的抱怨也在于“9·11”的政治价值。小布什对打击恐怖主义持强硬立场，共和党人被认为通过“9·11”纪念活动来增加政治资本。奥巴马将重点转移到社区服务活动，或许会意味着把更多的焦点转移到民主党领导人身上。尽管舆论对奥巴马以及他为社区服务所作的努力有相当大的反对，但是这些观点在普通民众中并没有形成气候。毕竟，还有诸如高失业率这样紧迫的问题亟待解决。

　　或许比高失业率更重要的问题是社会的公平正义，这也就是为什么土著印第安人宣称感恩节是他们的哀悼日。但在这个最传统的美国节日，还是有很多美国人庆祝欧洲殖民者和印第安人的和谐友谊。

　　■链接

　　◎日本昭和天皇于1989年去世，政府宣布了为期6天的全国哀悼期，建议商场停业两天哀悼。但很多商场坚持开放，东京百货公司如常进行了鲜花展览。

　　◎在俄罗斯，2009年两人自杀式炸弹袭击莫斯科地铁并导致39人死亡后，政府宣布3月30日为全国哀悼日，全国降半旗，电视广告和娱乐节目改期。

　　◎海地总统在2010年1月12日大地震后一个月宣布举行国家哀悼日。哀悼仪式在海地各地举行，邻国多米尼加也宣布为期两天的全国哀悼日，全国降半旗，停止所有娱乐活动。

　　◎德国最近的一次“全国哀悼日”是在2009年3月12日由总理默克尔宣布的，悼念斯图加特市附近一所中学发生的校园枪击案中死去的人。而今年7月24日德国西部音乐节踩踏事件造成的伤亡，民众自发举行悼念活动，政府并未为此设立“全国哀悼日”。"停掉广告，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