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博为何突提“统一税”

　　真正促使李明博政府认真对待“统一税”的动因，应该是今年2月德国总统对首尔的访问。他建议韩国借鉴德国统一的经验教训，为了减少将来国家统一带来的冲击，提早征收统一税

　　文 | 詹小洪

　　8月15日是韩国脱离日本殖民统治光复65周年纪念日。韩国总统李明博在这一天发表了一个重要讲话，详谈了他心目中未来朝鲜半岛的走向。

　　归纳起来，他主要表达了以下几点框架性构想：南北统一才是真正的光复；要跨越分裂管理阶段，走向和平统一；韩朝必定会统一，韩国有必要准备“统一税”等实质性方案。他同时阐明了，在无核化前提下，通过和平共同体、经济共同体、民族共同体三阶段实现南北统一的方案。

　　这个讲话与他上台以来的对朝政策有一定差别，尤其是明确提出“统一税”问题，引起了朝鲜半岛各方的强烈关注。

　　从“缓统”一下子跳到“急统”

　　在韩国，关于南北统一问题上历来有“急统论”与“缓统论”之分。

　　在金大中、卢武铉两任进步派总统执政期间，对朝鲜推行的是民族和睦的阳光政策，主张循序渐进的统一，即通过经济合作、经济支援缩小双方经济差距，使政治、军事紧张局面缓解，营造和解、合作的氛围，然后再尝试实行统一的体制。

　　他们认为，如果用强力急速推进统一肯定是欲速不达，会给双方经济和社会带来极大的负担。

　　代表保守阵营的人士则认为，进步派所主张的通过经济合作及经济援助的“缓统”方式只会延长社会主义朝鲜的寿命，不符合在韩国主导下以“自由民主主义”原则实现南北统一的目标。他们主张对朝鲜施加各种压力，并寄希望通过国际社会对朝鲜的制裁，导致朝鲜现有体制的崩溃，达到“急速统一”的目的。

　　保守派的李明博上台后，推行的是一种变相“缓统论”。他放弃了阳光政策，宣布实行“弃核—开放—3000美元”这样三段式的对朝政策，遭到了朝鲜的迎头痛斥。

　　朝鲜认为，在没得到国际社会尤其是美国对自己体制保障的前提下，弃核无异于自行解除武装。李明博政府与此针锋相对，放弃了对朝鲜的一切经济援助，尽管他也说南北要“终极统一”，但并没有做出实质意义的推动。

　　而李明博本次光复节的讲话，在南北统一八字还没一撇的情况下竟提出了“统一税”这样实质性的问题，似乎给人一种由“缓统论”跳到了“急统论”的感觉，动机为何就引发了各方猜测。

　　有评论认为，李明博的提案并没有预先与负责预算和税制的财政部商量，也未经过政府讨论，完全不了解“统一税”有多庞大。也有观察人士指出，李明博上台以来两年，一直被指责不重视统一问题，此次提“统一税”，是对指责的一种反击。

　　对此，青瓦台的官方解释是“统一准备说”---李明博这个讲话尤其是“统一税”主要是为统一作准备，为唤醒国民对时局的认识，即统一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已经到了必须为统一做实际准备的时候。

　　朝鲜照例完全不接受李明博“统一税”等主张，称这等于是宣布全面展开体制对决。朝鲜和平统一委员会发言人这样评价李明博的统一“三阶段论”：“韩国每天进行侵略战争演习，却号召建立和平共同体；破坏朝韩经济合作关系，却提出建立经济共同体；完全不履行朝韩《6.15宣言》和《10.4宣言》，并阻碍统一事业，却声称要建立民族共同体。韩方的主张本身非常荒谬。”

　　真正动因来自德国总统的建言

　　对“统一税”，韩国在野党表示了批评，称卢武铉时代曾建立有韩朝合作基金，每年15000亿韩元(相当于12亿美元)。李明博上台后，几乎停止了对朝鲜的援助，这些基金很少动用，现在却又异想天开来征收天文数字般的新税种，非常荒谬。

　　执政党则力挺李明博的政策，认为“统一税”是为未来统一可能带来的巨额费用筹款，本身是一种降低未来社会不稳定的保险政策。但他们同时提出，与其开征“统一税”这个新税种，不如恢复已经停征的防卫税，或提高增值税。

　　其实“统一税”在韩国早有过讨论。1991年，韩国开发研究院就提出过开征“统一税”的设想，但遭到了学术界的嘲笑，认为操之过急、不着边际。2009年8月，韩国租税研究院提供了一份《南北经济一体化对财政的影响》报告，分析说，如果2011年南北统一，这之后的60年内，必须使税收负担率(税收占GDP的比重)提高2个百分点，即从目前的20%提高到22%，才能应付统一引起的费用负担。

　　真正促使李明博政府认真对待“统一税”的动因，应该是今年2月德国总统对首尔的访问。他建议韩国借鉴德国统一的经验教训，为了减少将来国家统一带来的冲击，提早征收“统一税”。韩国学者为此提供了两德统一的费用供政府参考：两德统一后的20年，西德付出的统一费用大约为2万亿欧元，为此而增加征收的个人所得税和法人税占年GDP的5.5%~7.5%。

　　而且方案在实行过程中，一般都会大大突破预算。德国刚统一时，曾预算统一的费用为590亿欧元，结果实际费用2万亿欧元，为预算的30倍以上。

　　韩国经济学者分析说，考虑到德国的前车之鉴，韩国更应“未雨绸缪”，因为目前朝鲜与韩国的经济差距远大于当年两德的差距。据韩国报纸报道，朝韩目前经济发展水平之差，从经济总量(GDP)看，韩国是朝鲜的35倍左右；人均GDP韩国是朝鲜的十七八倍，因为前者人口为后者的两倍多。如果“统一”，韩国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美国兰德公司认为，30年内，要使朝鲜经济水平达到韩国水平的话，韩国要付出17000亿美元；

　　斯坦福大学的学者测算，如将朝鲜居民的收入提高至韩国居民的80%水平，在30年时间内所需的费用将是2万亿~5万亿美元；韩国租税研究院估计，南北统一后的20年时间，韩国所需的“统一费”，将占每年GDP的7%~12%；

　　韩国总统直属机构未来企划委员会测算，如果是“急统”，从2010~2040年的30年里，韩国需要花费2.14万亿美元的“统一费”，相当于2009年韩国GDP总量的2倍还多。但如果是“缓统”，统一费用可能仅需要3220亿美元。也就是说，“缓统”只需要“急统”1/7的代价。

　　不管是哪种算法，天价的费用总是事实。由于韩国各界对征收“统一税”的反弹太大，李明博在发表光复节讲话的第三天，就一再澄清，他提出“统一税”只是先让国民讨论，以形成共识，并没说立即征收。

　　值得一提的是，韩国主管朝韩关系的统一部早就在制定“统一”后的对朝政策，具体到要为朝鲜民众编写市场经济的教科书，教他们如何接受市场经济。韩国甚至为此派专家学者来中国取经，要走了中国改革以来的经济学教科书。所以，“统一税”在这个时候的提出，也许并不仅仅是心血来潮。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