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特的秘密与他背后的美俄之争

　　“与那些向萨达姆·侯赛因提供武器的大军火企业的CEO们和允许这些军火供应的政治家们相比，布特只不过是一条小鱼。”

　　记者◎徐菁菁

　　2008年3月6日，在曼谷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俄罗斯军火大鳄维克多·布特被3名伪装成了“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成员的美国毒品侦缉管理局特工逮捕，关入了泰国监狱。“他就和其他的军火商一样，骄傲自大，感到自己无所不能。”美国蒙特瑞国际研究学院教授、前联合国裁军事务顾问爱德华·劳伦斯对本刊说，“他还向美国特工夸口说，能卖给他们700枚地对空导弹，在所有制造和持有这种导弹的国家都严格控制出口的情况下，这其实是不可能做到的。”

　　时隔两年半，8月20日，泰国上诉法院终于做出裁决，同意在3个月内以恐怖罪将布特引渡至美国受审。美国政府对判决结果感到满意，如在美国被判有罪，43岁的布特有可能面临终身监禁。

　　“在东欧的保加利亚、摩尔多瓦、乌克兰到利比里亚和安哥拉的主要空中武器供给线上，布特是最大的死亡商人。”英国前外交大臣彼得·海恩曾这样说。1992年，25岁的布特做了第一笔生意，用12万美元采购了3架“安”式运输机，开始以莫斯科为中心搞航空运输。上世纪90年代初，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几乎都发生了内战，成为布特军火生意的金矿和助推器。根据联合国2000年的报告，1997年7月至1998年10月，布特的运输机在比利时的布尔加斯和西非国家多哥之间飞行了37次，带去了包括2万枚炸弹、6300枚反坦克导弹、790支AK47步枪、1000个火箭筒、500个反坦克火箭筒、1500万发弹药在内的大批武器，这些武器都被用于内战中的安哥拉。

　　爱德华·劳伦斯告诉本刊记者，布特之所以能成为军火贩子中的佼佼者，“首先在于，他对相关的法律了如指掌，洞悉所有的漏洞，知道如何规避国际刑警组织和联合国等国际机构对他的指控。此外，他知道政府喜欢在暗处做事，而他正是这方面的能手，因此他能在2006年和美国政府签署合同，帮助他们运输物资去伊拉克”。

　　与布特的军火贸易一样，引渡布特一案同样充满谜团。泰国刑事法院在去年8月审理布特一案时并没有做出同意引渡的决定，但这次他们改变了主意。

　　改判引发了俄罗斯的强烈不满。正在亚美尼亚访问的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指责泰国上诉法院做出的判决不公平，称是一项“政治决定”，并称“我们将继续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以促使布特回国”。

　　面对俄罗斯的愤怒，美国已经迫不及待地着手引渡布特。俄罗斯媒体援引一位泰国司法机关消息人士的说法，称美国已派出专机和50名特警人员准备于8月25日将布特带回美国。随后美方证实，这次移交并未能如期举行，因为泰国方面称，还有一些必要程序要履行。

　　美俄在布特一案上的拉锯战再次放大了这个神秘人物背后的未知秘密。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中心”武器贸易项目高级研究员皮特·魏兹曼告诉本刊：“很多传言说，俄罗斯在布特问题上的强硬态度是因为他和高层人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布特在美国受审，这些秘密可能会被抖搂出来。但这并没有得到证实。”

　　根据联合国安全理事会文件，布特生于苏联城市杜尚别，曾在苏联空军部队任职，官至少校。一些传言说他曾是克格勃成员，他的岳父还是克格勃高官，布特本人否认了这一点。但毫无疑问的是，布特的发迹得益于苏联的解体。

　　“布特在苏联解体时占了一笔大便宜。”爱德华·劳伦斯说，“苏联是世界领先的武器制造商，在‘冷战’时期的军备竞赛中，美国重视质量，苏联重视数量。1991年苏联的突然解体使得大批武器库存失去控制，给了布特这样的人交易的机会。当时很久得不到军饷的俄罗斯军官掌管着大量的武器。”1992到1998年，仅乌克兰就有价值320亿美元的大型及小型武器弹药和一些军事设备不知去向。

　　美国对布特的姿态也颇令观察家们玩味。劳伦斯告诉本刊，2006年，布什政府在伊拉克战争中曾和布特签订合同，雇用他的运输服务。布特的运输机总是能巧妙地躲过萨达姆政权的雷达，而那时，其实布特已经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两年了。

　　劳伦斯认为，奥巴马政府逮捕布特，正想显示出他与布什政府的区别。“如果布特赴美国受审，值得关注的是，这场审判是否会揭露出布特与美国政府或其他国家政府之间更深层次的联系。”皮特·魏兹曼对本刊记者说，“我并不是说这样的关系一定存在，但如果它们被揭露出来，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吃惊。秘密军火贸易在过去曾经是美国外交政策的组成部分。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在上世纪80年代，美国就曾经向伊朗和尼加拉瓜的叛军出售武器，他们同时还向阿富汗叛军提供步枪。那时，美国军火商人萨姆·卡明斯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而他在1950至1980年间的地位就如同今天的布特。”

　　布特传记《死亡商人》的作者道格拉斯·法拉赫认为，中央情报局和五角大楼过去至少两次组织了英国和比利时逮捕布特的努力。他指出：“每当美国政府希望消灭布特的网络时，国家机构就会陷入‘精神分裂’。一方面国务院要打击布特的空中运输网络，另一方面，国防部门却在用政府合同和美国纳税人的钱补给它。”

　　在对布特一案的侦缉中，是美国毒品侦缉管理局而不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成为主力。一个长期存在的传言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高级官员曾经利用布特向一些动乱地区运输武器，秘密支持那些作为美国代理人的叛军，因此布特得到了他们的庇护。

　　“现在布特吸引了全世界的大部分目光，但更多的非法武器贸易并不是由布特们操纵的。”美国科学家联合会武器销售监控项目主任马克·施罗德告诉本刊，“关键性问题在于：谁是这些军火贩子的武器主要来源？是军火贸易的哪一环出现了问题，使得这些武器流入了黑市？”

　　魏兹曼说：“目前，联合国安理会的军火禁运决议是唯一一项全球性的，对军火交易有法律效应的约束。除此之外，对军火贸易的管理都要依靠各个国家各自的规则，而各国的标准各不相同。比如，俄罗斯允许向苏丹出口武器，而这在瑞典却是被禁止的。而这很容易被军火商利用。”

　　“一些国家对武器进出口的法律约束并不严格甚至根本没有相关的法律，有些国家也没有能力去实践这些法律。”劳伦斯说，“像布特这样的‘死亡商人’就是钻了这样的漏洞。比如说，布特利用了很多不在国家政府管辖下的飞机场运输武器，并瞒报运输物品的种类，因为他知道他的货物根本不会被检查，即使是被检查了，也能够通过贿赂解决问题。”

　　“布特们贩卖的武器通常都是过时的小型武器和配套的弹药。这些小型武器足以维持一个叛乱武装的活动，并给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安全带来威胁，特别是在那些被联合国安理会实施武器禁运制裁的地区。但事实上，纵使布特出售了价值数百万、数千万美元的武器，他也只不过在全球军火市场上分了一匙羹罢了。”

　　魏兹曼强调说，“2008年，全球100家最大的军火制造商的营业额为3850亿美元，每年全球军火出口额大约在450亿至1000亿美元。像英国航空航天系统公司，美国洛克希德·马丁公司、波音公司这样的巨头，每年的营业额都在300亿美元以上。我们不应该因为关注这些非法的交易而忽略常规军火贸易可能造成的危害：美国向以色列出口武器，向海湾地区出口武器的影响又是怎样的呢？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与那些向萨达姆·侯赛因提供武器的大军火企业的CEO们和允许这些军火供应的政治家们相比，布特只不过是一条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