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刮起“公正社会台风”

　　“特招门”后更大规模的调查发现，1997至2003年韩国外交官选拔考试合格者中，41%都是外交部前任及现任高层官员的子女，且韩国外交部自2003年11月至今年7月共“特招”了610名职员

　　文 | 詹小洪

　　韩国总统李明博任期刚刚过半。今年6月2日，韩国举行了可视作对李明博执政“期中考试”的地方选举，结果执政党大败。痛定思痛，李明博提出了他总统后半个任期的国政方向：要建立“公正社会”(有时也译作“公平社会”)和施行“亲民”政策。

　　韩国的主流媒体认为，韩国正在刮起一场“公正社会台风(或者称运动)”。用他们的话说，“公正社会运动”就是要让全国各个阶层的国民都能分享到经济发展的好处，坚决谴责社会经济活动中一切不道德的行为：如偷逃税、逃避服兵役、房地产投机、非法转户籍、招工招生中走后门、强势阶层欺压弱势阶层、论文剽窃抄袭或者重复发表、炫耀财富等等。

　　7位总理及部长候选人被指“道德缺失症”

　　鉴于地方选举执政党大败，李明博决定对政府内阁和青瓦台进行人事大调整，撤换国务总理及9名部长，并提名了新的候选人。自2000年起，韩国就规定，任命部长以上的官员要进行国会议员听证，即由国会议员对候选人就纳税、兵役、房地产投机等“敏感”问题进行极其严苛的答辩听证。

　　8月8日，国会举行了第一轮听证会。结果不幸得很，10名候选人中只有3人侥幸过关。其余7位未通过者将在9月重新听证，其中包括年仅48岁的总理候选人金台镐。

　　7人未通过的原因，有房地产投机的，有多次非法改换户籍的，有逃避兵役的，有逃税的，有抄袭论文或者重复发表的，有子女国籍问题的，以及不合法金钱交易的。反对派议员因此指责，李明博政府患上了“道德缺失症”。

　　总理候选人金台镐没有过关的原因是，在他任庆尚南道知事(相当于中国的省长)时，曾要手下公务员到他家干家务活，以及其妻用政府的公车办私事。本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至于导致金台镐落马，但金先生在听证会上前言不搭后语，对这些指控时而承认时而否认，议员们认为他说谎，不诚实。

　　被提名为文化体育观光部长的候选人则因为他多次迁移户口而受到质疑，他自己解释多次搬家是为了让孩子能上好的中学，但议员们认为他是为了躲避针对他的房地产投机的调查。

　　被听证会搞得身心交瘁的金台镐和另外两位部长(文化体育观光部长和知识经济部长)候选人最近选择了激流勇退，于8月29日宣布放弃提名的机会，不再参加第二轮听证会。金台镐表示，无信不立，自己得不到议员们的信任，即使任职总理也干不好工作。

　　金台镐是近10年来韩国第3个正式任命之前就落马的总理提名人。此次金台镐等三人提前下台的风波表明，韩国社会对高层官员监督的标准提高了---国民不仅考虑他们是否违法，对他们是否正直等“无形价值”也开始高标准严要求。

　　青瓦台决定对高层公务员实行“零宽容原则”

　　李明博正是在8月8日议员听证会后不久的纪念光复节(8月15日)讲话中，提出建立“公正社会”核心价值观，开展“公正社会运动”的。

　　随即，青瓦台针对“公职社会的不正之风和纪纲松懈”制定了强有力的方案。9月12日，政府相关负责人说，青瓦台决定对高层公务员实行“零宽容原则”，只要被揭发，哪怕是轻微的不正作风，都会按照原则予以惩罚或进行司法处理。

　　柳明桓的“特招门”就撞在了枪口上。本来韩国政府部门录用公务员都要通过考试，一般是笔试，但每年也总有少量公务员是不经过笔试特别招收的，即主要通过对申请人的相关资料审查和面试来决定录用与否。这种“特招”往往就为高官提供了特聘其子女的机会。

　　今年8月，韩国外交通商部要特招一名自由贸易协定(FTA)的项目官员(五级公务员)，向全社会征聘。条件是应聘者要有硕士以上学位、有在外交通商部工作经历、相当程度的英语托福成绩，并由五位专家组成的评议委员会面试。结果，现任外交通商部部长柳明桓的女儿应聘并被录取了。

　　在前文的大背景下，此事导致了韩国舆论大哗。公众谴责说，这起“特招”自始至终就是为部长女儿“量身定制”的。

　　首先，上述应聘条件就是为柳小姐设定的，而时间又是选定在她刚考完托福并取得成绩的日子；其次，五位专家有两位是外交通商部的公务员，他们给了柳小姐19分，满分为20分，而另外三位外面的专家给柳小姐的分数并不高。在三位应聘者成绩中，柳小姐仅为第二名，可她却挤掉了第一名被录取了。

　　拔出萝卜带起泥，此后更大规模的调查发现，1997至2003年韩国外交官选拔考试合格者中，41%都是外交部前任及现任高层官员的子女，且韩国外交部自2003年11月至今年7月共“特招”了610名职员。

　　这种有悖于社会公正的录用事件在国有企业中也有发生。韩国媒体随后对国有企业通过“特招”方式录用员工的情况也进行了一个问卷调查。结果近八成的受访者对公司优先照顾有背景的人持消极态度，原因包括，“降落伞”(在韩国，靠关系求职的人被叫做“降落伞”)夺走别人的机会(36.1%)，并未靠自己的能力被录取(23%)，打击员工的士气(22.8%)。

　　9月2日，外交通商部宣布取消对柳小姐的录用。李明博非常生气，批示要严查此事。9月3日，柳明桓部长引咎辞职，次日李明博就批准了柳的辞职。柳明桓任期两年7个月，是李明博上台后任命的第一批阁员中任期最长的部长，恰恰就在“公正运动”中落马了。

　　而李明博总统之所以作出如此强硬的反应，最为重要的原因是，在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的情况下，部长的女儿却被“特招”录取，引发了年轻群体的强烈不满。这种情况下，如果不采取紧急措施，很可能会引发严重的政治风波。

　　大企业对中小企业的欺压是韩国社会“最大的不公正”

　　除了官员特权相对于平民的不公正之外，韩国也存在另一个很大的不公正：大企业的强势和中小企业的弱势。

　　在近年的世界金融危机中，韩国是战胜危机表现最好的经济体之一。在最困难的2009年，经济仍保持了正增长(0.2%)，今年据说有望达到6%，但在此过程中，大企业和中小企业的增长成果的分享并不“公正”。

　　大企业财团是韩国经济的支柱。以韩国的企业旗舰三星集团为例，年销售收入占全国GDP的8%，出口额占全国出口的20%，股票市值占韩国股市的25%。韩国大企业财团因此也就当仁不让地独享经济增长的好处，而与大企业合作的下游中小企业则很少分到经济繁荣的一杯羹。

　　对与之联营的中小企业，大企业总是想方设法压低零部件和原材料的级别和价格、推迟支付货款、强取豪夺技术专利、挖角技术管理人才。广大中小企业对大企业极为不满，但又敢怒不敢言。有媒体评论说，大企业财团对中小企业的欺压是韩国社会“最大的不公正”。

　　面对中小企业的抱怨，社会舆论的压力，李明博多次邀请三星集团总裁李健熙为首的大企业财团会长，在青瓦台举行数次“相生恳谈会”，委婉地批评大企业打压中小企业的发展空间。他直接指出，在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合作的过程中，后者始终处于弱势地位，经常受到不公正待遇。

　　青瓦台的劝导与施压目前来看取得了一些初步成效，比如三星集团发表了“有关大企业与中小企业共生经营的七大实践方案”，将建立1万亿韩元规模的“中下游企业支援基金”，供中下游企业进行技术开发和设备投资，并在向中小企业支付货款时扩大直接支付现金的比例，但措施是否能落到实处还有待观察。■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