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约记者 晓露

　　据美国媒体近日报道，英国石油公司(BP)租赁的钻井平台“深水地平线”号今年4月发生剧烈爆炸，大量原油泄漏，给墨西哥湾的生态系统造成灭顶之灾。美国政府已起诉BP，并提出巨额索赔。

　　事故发生后，媒体的报道多集中在生态灾难和堵漏方式上，在爆炸中丧生的11名工人却少有人关注。根据相关法律，在海上遇难的石油工人，其家人很难获得陆上遇难者那样的赔偿。这种双重赔偿标准，就是遇难工人戈登·琼斯的父亲基斯·琼斯奔走呼号的原因。

　　1.“我已掌握了不愿知道的情况”

　　今年4月20日，在“深水地平线”号钻井平台爆炸前，泥浆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钻井开始剧烈晃动。负责安全监控的工作人员安德鲁·弗雷特斯发现控制台上的10多个红灯亮了起来，这表示最危险的时刻已经来临。

　　弗雷特斯接受过培训，知道该如何应对数盏指示灯亮起的情况。可这么多指示灯同时亮起的情况她从没见过，更别说应对了。

　　怔了一会儿，弗雷特斯才反应过来，连忙按下警报。在英国石油公司(BP)的大事记中，费雷特斯“犹豫”了一两分钟。

　　很快，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发生了，“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被彻底毁坏。几分钟内，钻井平台上一片混乱。当时共有126人在平台上，由于电力中断，火势迅速蔓延，工人在惊恐万分中跳进了漆黑的被原油覆盖的大海。船长柯特·库赫达和其他10名管理人员及员工，一起蜷缩在船桥上。

　　有11名工人在爆炸中丧生，其中包括28岁的戈登·琼斯。

　　“在一两分钟内，一个人可以走比较长的一段路了。”戈登的父亲基斯·琼斯说，“如果她(弗雷特斯)能早点儿反应，或许大家都会得救。”

　　不过基斯知道，“如果”从来不会成为现实。实际上他并没有责怪弗雷特斯的意思，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在过去的几个月里，59岁的基斯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作为一名人身伤害索赔律师，他也是那些在此次事件中丧生的工人家人的主心骨，尽管他在海商法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

　　“我不清楚遇难者的父母到底想知道哪些事情，不想知道哪些事情，”基斯说，“不过我已经掌握了我不愿知道的情况。”

　　2.现行海商法不保护工人权益

　　着手调查后，基斯仔细阅读了海商法，让他震惊的是，那些“已经老朽的法律条文只对石油公司有利”。“根据那些法律，在海上遇难的工人家庭将难以获得陆上遇难者那样的赔偿。”基斯说。他举了个例子：2005年，BP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得克萨斯市发生了一次爆炸事故，15名工人在事故中丧生，170人受伤。BP前前后后共花了16亿美元。“但根据1920年制定的海商法，像戈登·琼斯这种在公海上遇难的石油工人，他们的家属虽可领取石油公司支付的赔偿，但数额比得州那次事故的赔付标准要低。”基斯说。

　　基斯还谈到了在此次事故中丧生的24岁钻工亚当·维泽，由于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因此他的家人领取到的赔偿可能更低，其中丧葬费就要比别的遇难者少很多，因为他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下葬事宜也就无从谈起。

　　“这种法律规定是不公平的。”新奥尔良市海商法律师詹姆斯·科布说。

　　“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是BP从瑞士越洋钻探公司租来的。事发后，BP公司的律师在休斯顿的联邦法庭上，引用具有159年历史的“责任限制法案”，请求最多赔付2670万美元。基斯认为这一请求是“异想天开”。

　　这个案子让基斯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争取权益的活动家。

　　为了讨回公道，他和几名遇难者的家人一起，出席众议院司法委员会的听证会，并给100多名立法者打电话，试图说服他们修改法律。此外，他还频频接受媒体采访，谈他对现行法律的看法。

　　“BP公司所能做的，就是不要想着走捷径。他们应该(向遇难者家属)赔付必须赔付的钱。”基斯说。

　　3.为修改法律8次赶赴华盛顿

　　在基斯等遇难者家属的努力下，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密歇根州民主党议员约翰·科尼尔斯提出议案，对两项已有数十年历史的法律进行修改，并要求废除1851年制定的“责任限制法案”。

　　不过，此次法律修改遇到了重重阻力——渔业公司、邮轮业和其他一些船运公司都对这一修改议论纷纷，认为改动太大。因此虽然在7月初众议院就通过了这一议案，提交到参议院那里却没获得通过。

　　随着时间的流逝，遇难者家属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作为其中的一员，基斯感同身受。为了给大家讨回公道，他已经8次赶赴华盛顿，将家属的呼声想方设法传递给参议员。基斯的行为引起了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帕特里克·利希的重视，利希和参议院商务委员会主席杰伊·洛克菲勒一起重新审议了此提案，使其适用范围仅限于“深水地平线”遇难者家属。但即使如此，该提案还是没有通过。

　　屡遭失败，让基斯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他不是一个轻易被打倒的人。“我决不放弃，法律就应该公平。如果这次我们不努力，以后再发生此类事情该怎么办？”基斯说。

　　4.出事前，他说钻井平台“不正常”

　　戈登·琼斯是基斯的小儿子，从外表上看，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戈登是3个孩子中和父亲基斯关系最亲近的。几年前，当基斯与前妻——3个孩子的母亲离婚再娶后，只有戈登参加了父亲的婚礼。

　　说起来，戈登加入石油行业纯属偶然。在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读书时，戈登就展现了良好的口才，可他并不想以后像父亲那样当律师。大学毕业后，戈登干了一段时间的保险推销员。这是一份让戈登厌恶无比的工作。后来一个朋友建议他试着去推销钻井设备，因为“那个行业比较赚钱”。戈登听从了建议，报名参加了半年的培训，然后开始了推销工作。后来他又改了行，成为一名泥浆工程师。

　　两年前，戈登和“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签下了工作合同，开始在上面工作。很显然，这份工作很合他的心意，因为他经常向朋友谈起在平台上的工作，说“深水地平线”是一座“艺术的殿堂”、在所有钻井平台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他们钻探的马康多油井是墨西哥湾最深的油井。他还用电子邮件给家人发回各种少见的海洋鱼类的照片。

　　不过当休假回家时，戈登很少和父亲谈论在井上工作的情况。他俩谈论最多的是橄榄球，他们分别支持不同的球队，经常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只是有一次，戈登和父亲谈起了钻井的情况，并隐约透露了钻井平台“有点儿不正常”。

　　“戈登在家从不和我谈论他的工作，可那次他却对我说了很多钻井平台的事情，并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基斯说。

　　5.宝贵的10分钟，“我希望他选择逃跑”

　　走访了多名幸存者之后，基斯了解到，出事那天，儿子戈登本来应该晚点儿上班，那样他就会躲过爆炸。可不知为什么，他提前与另一名泥浆工程师换了班，因此不幸在爆炸中遇难。

　　在BP公司的大事记中，从最初的泥浆喷涌到爆炸发生大约10分钟。如果戈登他们能利用这10分钟逃生，还是有很大希望活下来的。

　　基斯说：“知道这些事后，我更加难过，可这又是我必须知道的。这10分钟对戈登和其他10名死者来说是极其宝贵的。他们没有用来逃命，而是去救火，尽最大可能去拯救BP的油井。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如果事情能够重新来过，我希望他能选择逃跑。”

　　戈登死后，留下了怀孕8个月的妻子和两岁的儿子斯塔福德。他死后不到一个月，小儿子马克斯诞生了。如果争取不到相应的赔偿，孤儿寡母的日子必定很难过。因此基斯不辞劳苦地奔波，除了想为儿子讨个公道外，也是在为两个孙子的今后做打算。基斯说：“争取多一点的赔偿，他们今后的生活才会少一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