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朝鲜半岛的“战争与和平”

　　去年年底，延坪岛的炮声将紧张了一年的朝鲜半岛局势推向了“准战争”的边缘，着实让人为之捏了一把汗。

　　2011年新年伊始，南北双方都释放出了积极的信号：朝鲜在元旦之际借官方媒体发布社论呼吁尽早结束双方的紧张对峙；韩国也表示将为重启六方会谈而开展韩朝对话。1月4日，美国朝鲜问题特使斯蒂芬·博斯沃思也开始了中日韩三国之旅。

　　朝鲜半岛，在经历了危机迭起的2010年之后，到底会迎来什么？

　　一定程度的紧张会持续

　　朱克川 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2010年的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在轰鸣的炮击训练和喧闹的大规模军演中落幕了。密切跟踪朝韩对抗事态的国际媒体，终于将呼吸调理得均匀一些，放松一点地度过了圣诞节和新年元旦。

　　回顾刚刚过去的2010年，朝鲜半岛局势激荡起伏。3月26日，韩国的“天安”号巡逻舰突然沉没，韩美两方咬定是朝鲜的小型潜艇秘密攻击造成的，并把官司打到了联合国安理会，拉着一些国家对朝鲜进行经济制裁。这件事把2009年夏天朝鲜特使到首尔拜会李明博后出现的一点朝韩缓和气氛冲击的荡然无存。

　　2010年11月23日韩朝两军在延坪岛及其附近水域的相互炮击，导致了韩方军民多人死伤，一些军事设施和民宅遭到破坏。朝方没有报道自己遭受的损失，但韩方的报道说朝鲜也出现了两位数字的伤亡。这一次美国的反应更为快捷，华盛顿当天即宣布派遣“华盛顿号”核动力航母战团进入黄海，并于11月28日至12月1日，大张旗鼓地与韩军举行了联合军演，使地区安全局势陡然升级。

　　韩美联合军演结束后，半岛局势本应逐渐缓和下来，但韩国军方坚持要在延坪岛附近“完成未能结束的炮击训练”。由于朝鲜发出了严厉警告，韩国海陆空部队进入高度警戒状态，摆出要与朝军大战一场的架势，以至于国际媒体说韩朝大战“一触即发”。但是，朝鲜没有对韩军的炮击训练做出正面反击，只是通过人民军最高司令部的一份新闻稿说：对韩军“挨打之后发泄愤怒”的挑衅行为，“不值得做出回应”。这样，韩军铆足劲抡出的拳头就打空了。于是，韩军又在东部沿海和靠近军事分界线抱川地区进行了“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此时，韩国上下笼罩在浓密的临战气氛之中，但朝鲜各地却是一派宁静景象。

　　多年来，朝韩两方曾多次发生过武装冲突，但因双方及时采取了克制措施，紧张一段时间之后便逐渐缓和下来。2010年的情况有些反常，本该冷静处理的事情却不断升级。其根本原因有两个：一是李明博政府的对朝政策不利南北关系缓和；二是美国积极介入，推波助澜，加剧了半岛局势紧张。

　　李明博就任韩国总统以后，改变了其两位前任的民族和解政策，韩朝关系越来越冷。2010年3月的“天安”舰突然沉没，当时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此案与朝鲜有关，军方受到了社会各界的批评与问责。此时美国人高调介入，并抢在韩国相关专家之前，咬定是朝鲜制造了这次爆炸案。尽管美韩做出的推论性调查报告受到了内外舆论的严重质疑，它们还是把这个案子提到了联合国。

　　延坪岛炮击事件也并非不可避免，但韩国两次坚持要在敏感的争议海域打炮，结果是不仅没有占了便宜，反倒搞得国民一片恐慌。执政当局说是为了“回击朝鲜的挑衅”，但被炒作起来的国民情绪和舆论压力，才是军方不得不显示自己“有力量”的主要原因。

　　对于韩朝之间的这两次冲突，美国都迅速而高调地站在韩国一边，力挺韩国对朝鲜进行武力示威。其目的是借此激化半岛紧张局势，离间快速发展的中韩友好合作关系，迫使韩国更加依赖美国的“安全保护”，从而强化美国对美韩军事同盟的控制。

　　半岛局势今后将会怎样？结论是清楚的：朝鲜正处在新老交接时期，它希望有一个和平稳定与发展经济的环境，显然不愿意打仗。韩国百姓绝大多数反对战争，现政府的对朝政策是国内党派政治斗争的产物，李明博的总统任期已过大半，他难以大幅改变现有政策。中国坚决维护半岛的和平与稳定，美国却需要在半岛维持一定程度的紧张。所以，今后一段时间内朝韩之间不会发生大规模武装冲突，但也很难回到三年前的相对平稳状态。

　　局部军事冲突可能仍在

　　刘鸣 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从2010年3月26日发生的“天安”号事件，到随后美韩举行的一系列高强度、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到2010年11月23日朝鲜针对韩国“护国军事演习”对韩国“延坪岛”的炮击，朝鲜半岛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对峙之中。朝鲜半岛局势是否会失控并走向大规模的冲突，已经成为萦绕在东北亚国家人民脑海中的一个大疑问。

　　首先，朝韩两国领导人和人民都不想发生一场新的朝鲜战争，如果出现动用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对于富裕的韩国来说，在经济上和人民生命上将付出巨大的代价，其部分现代化的城市和产业将可能毁于一旦，其经济有倒退10-15年的可能。对于朝鲜来说，虽然经济上远远落后韩国，国家并没有许多坛坛罐罐的东西值得担心被付之一炬。但是，它也不是一无所有，其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资源的军工产业与设施，维持人民最低生活需要的轻工业、农业原料和燃料储藏都将会在冲突中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其次，朝鲜半岛利益悠关者——中国和美国——也不希望爆发大规模的冲突，这对中美两国关系，国家的安全与经济利益，中国边界的安全，东北亚的秩序都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中美两国在不同程度上会尽力避免朝韩走到战争的边缘。正因为如此，美国在反复警告朝鲜不要采取进一步的军事挑衅的同时，也派出了美国新墨西哥州长理查森对朝鲜进行访问。朝鲜在美韩明确表示将对新的军事打击行动进行报复后，也暂时降低了进行第二次和第三次打击的调门。但是，在精神高压下发生擦枪走火事件和过度反应与报复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今后几个月的事态发展大概不会超出下面几种情况：

　　一、由于无法解套“天安”号事件的死结，韩国在2011年继续进行大规模演习。朝鲜一旦逮住韩国出现丁点的差错，即会对韩国的有限军事目标进行打击。韩国随即进行局部报复，双方可能会开展多轮对海岛和海岸军事设施相互攻击的行动，但在联合国及各国的调停下，双方最终应能控制进一步的行动。

　　二、韩国在经过2010年12月23-28日海陆演习后，认为经过近半年的演习后，已经达到对朝展示威慑力，对内提高民心和士气的目的，将暂停1-2个月的演习，使高度紧张的局面暂时缓和下来。一旦韩国停止演习，朝鲜也将降低敌对性的军事行动，并寻求改善与韩国的关系。因为，长期的警戒状态，使双方感到疲惫不堪，精神负荷已难以承受；而战斗机与火炮反复进入战斗状态，也使两军的油类等费用急剧上升，朝韩都需要回到正常的戒备状态。

　　三、在相关国家的斡旋下，各国回到“天安”号事件之前的状况，准备重启六方会谈。但问题是，美韩的前提条件是：朝鲜要明确表示继续承诺遵守2005年六方会谈达成的有关弃核的9.19共同文件，把浓缩铀项目纳入申报和废弃的范围，全部停止所有的核项目建设。而朝鲜则表示把这种前提条件作为要美国停止向韩国提供核保护伞和向朝援建轻水反应堆的谈判筹码。这样，六方会谈恢复的前景并不乐观。

　　四、美国继续执行“战略耐心”的对朝战略，既不对朝鲜提出的让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人员回到宁边的建议作出反应，也不与朝鲜谈判；同时，对朝鲜加快核发展的行动也不显示焦急的态度。但它又进一步加大对朝鲜的海上封锁；并要求相关国家严格遵守联合国的制裁决议。这样，朝鲜问题将进入不确定时间长度的冷战期，局部的军事冲突可能继续存在。

　　有望渐趋平稳

　　程玉洁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

　　延坪岛炮击事件后，朝鲜半岛剑拔弩张、持续升温。近日来，朝韩态度开始出现微妙变化，半岛局势缓和有望，各方似乎都无意挑起区域性战端，朝鲜半岛存在稳定局势的基本条件。

　　第一，韩国无力制造全面冲突，诉诸超常军演更多出于政治考虑。“天安舰”及延坪岛炮击后，韩国政府受到国内强烈指责。连续对朝示强威慑，目的之一是缓解内压。同时，反对党遣责政府“消极对待南北对话才导致炮击发生”，强烈要求中止实弹军演。韩国政府担心就此罢手会导致执政党2012年总统选举严重失利。另外，美日韩华盛顿外长会议已就对朝政策定下基调，即保持高压，不断联系，防止朝鲜放弃谈判，进行“全面挑衅”。韩须与之保持一致。更重要的是，韩国军事行动仍受韩美同盟制约，无美认可，韩难以擅自行动。况且，一旦半岛现状被打破，韩国也无力承受发生全面战争所需的代价。

　　第二，朝鲜第一要务仍是改善内外生存环境、确保体制稳定，与美韩全面对抗有悖其根本利益。朝现处于经济发展及政权交替阶段，需要内部稳定及和缓的周边环境。朝鲜炮击延坪岛意在警告韩国不得穷兵黩武，肆意妄为。在韩国实弹军演持续升级情况下，朝鲜保持冷静、克制，目的也是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与此同时，朝鲜还积极做出和解姿态，譬如，派外相访俄、邀理查森访朝、同意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人员返朝，以及对外公开浓缩铀设施等，其意皆为创造条件与美对话，进而改善生存环境。

　　第三，美国无意挑起朝韩战争，半岛动乱不符合其亚太战略。现阶段美政策重心是重振国内经济及处理阿战和伊核问题，半岛问题并非美最紧迫战略关切。半岛局势一旦失控，美被卷入与其战略利益不符，而半岛及周边地区保持适度而可控的紧张，也许更有利于美推进其地区战略，美支持并与韩、日联合军演恐怕也出自这层考虑。

　　第四，中俄积极协调、劝和，推动半岛局势走向缓和。延坪岛事件后，中国、俄罗斯等国家多次提议启动对话协调机制，积极推动半岛有关问题通过对话协商解决，呼吁朝韩应以半岛人民为重，采取负责态度，为缓和局势做出努力，一定程度牵制了朝韩矛盾进一步激化。

　　不过，半岛局势缓和是一个趋势，但周边诸多不稳定、不可控因素仍不容忽视。

　　朝鲜半岛局势大起大落、时紧时松已成常态。此次仍是有惊无险，朝韩报复式武力对峙基本告一段落，双方关系将会逐渐缓和。近日，各方开始显现和缓迹象，美国已在暗中推动韩国缓和对朝关系。《华盛顿邮报》2010年12月28日发表的题为《美国警惕攻击性的韩国政策》文章称，“美国官员对李明博政府近期转向强硬的对朝政策感到忧虑。”次日，李明博在听取外交通商部新年工作报告时表示，利用六方会谈渠道，也要利用韩朝协商渠道，韩国应在此过程中扮演主角。2010年最后一天，朝鲜《劳动新闻》发表文章称，“朝鲜希望朝韩关系早日改善，不希望继续恶化。”以此为转折点，今后朝韩关系将会渐趋和缓，但短期内能否取得实质性进展，仍取决于朝韩双方的共同努力以及多方因素的作用。

　　不容忽视的是，美国三艘航母齐聚东亚、美持续强化美日韩同盟、韩日借机增强军力，以及三方就“局部地区应对计划”达成的共识、美韩成立“延伸威慑政策委员会”等诸多因素，仍是影响半岛及地区安全稳定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