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年轻总统到被告人

　　——海地前独裁者杜瓦利埃面临法律制裁

　　文/春晓

　　海地人口中，超过一半是不满21岁的年轻人，他们对杜瓦利埃的独裁暴行知之甚少。

　　多年来，对推动海地前总统让-克洛德·杜瓦利埃接受法律制裁的努力终于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2011年1月18日，海地政府宣布海地前独裁者让-克洛德·杜瓦利埃将在首都太子港面临包括贪污、侵吞国家财产、大屠杀、暴政等多项指控。海地法院将利用30天的调查期，来确定对杜瓦利埃的起诉罪名。

　　重返海地谜团重重

　　在结束长达25年之久的流亡生涯后，杜瓦利埃于2011年1月16日晚间返回海地。

　　杜瓦利埃从巴黎飞抵太子港机场时，大约200名支持者在机场迎接他的归来。当身着深色西装、系黑色真丝领带的杜瓦利埃面带微笑走下旋梯后，他骄傲地说：“为了这一刻，我等待了很长时间。踏上海地土地，我非常高兴！”

　　这是杜瓦利埃自1986年被迫流亡海外后的首次回国。他的女友韦罗尼克·罗伊告诉记者，杜瓦利埃打算在海地停留3天。

　　杜瓦利埃对此次回国的真实目的一直三缄其口。他对记者说：“因为海地人民正经历苦难和贫穷，我希望借回国告诉我的人民，我与他们团结在一起，决心参与海地重生。”

　　海地目前正处在近20年来最混乱的状态，尤其是自2010年以来连续遭受大地震、政治危机和霍乱的袭击，社会秩序迄今仍没有完全恢复。2011年1月18日，联合国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杜瓦利埃回国可能带有政治目的，而这一举动将会导致海地政局和社会的进一步动荡和恶化。更令人担忧的是，一旦杜瓦利埃回国，其他流亡的海地前总统将会步他的后尘陆续回国，这种情况可能会加剧海地政局的紧张。

　　世界上最年轻的总统

　　1971年4月，杜瓦利埃的父亲去世后，杜瓦利埃以“99.98%赞成票”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总统。当面，他年仅19岁，任期直至1986年海地政变前。

　　杜瓦利埃上台后，继续执行其父亲的既定政策，利用家族成员控制证券，依靠军队和武装部门镇压和暴力控制海地人民。在杜氏家族统治的28年里，有十多万人被枪杀、拷打、拘押或流放。在杜瓦利埃任期内的15年里，他利用独裁统治鲸吞了几百亿美元。

　　作为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之一，海地每年都能从西方国家得到数千万美元的经济援助。然而，这些钱大部分都被杜瓦利埃收入个人腰包。据统计，杜瓦利埃执政期间，仅贪污外国援助一项所得就高达5亿美元。据世界人权组织统计，杜瓦利埃执政期间，施暴政迫害民众，导致数千名海地人被枪杀、上万人受到严刑拷打、数十万人被流放。

　　从知识精英到独裁者

　　杜瓦利埃于1951年7月出生在太子港，在封闭、富有、特权的环境中长大。他受过良好的大学教育，在海地大学学习法律，接受名师的专门指导。

　　他年轻时怀有“忧国忧民、为海地发展贡献毕生精力”的远大抱负。即使在1971年4月继任总统初期，他仍然坚定地反对使他成为世界上最年轻总统的海地总统世袭制度。为了表达对总统世袭制度的不满，他曾一度坚持让位给他的姐姐玛丽-丹尼丝·杜瓦利埃。

　　在执政初期，杜瓦利埃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改革海地。他释放了许多政治犯，并取消了新闻管制，加强了舆论对政府的监督。他的这些努力却无法从实质上改变海地政权根深蒂固的独裁特性——对人民反抗的零容忍和对立法、司法制度的肆意践踏。

　　杜瓦利埃的大部分财富来自海地烟草管理局。他利用海地多年建立的“非审计财政制度”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烟草帝国，实行烟草行业垄断。后来，他逐渐利用手中特权将这一垄断延伸到其他政府国营企业，掌握了国家经济命脉。外国政府和世界组织似乎也对杜瓦利埃采取了容忍态度，比如放松了他执政时期的海地人权状况监督、慷慨地为他提供巨额经济援助等，这在无形中使杜瓦利埃的独裁野心不断膨胀。美国尼克松政府在1971年恢复了对海地的援助项目后，更使得杜瓦利埃如虎添翼。

　　如果说这时的杜瓦利埃还在暴政的悬崖边徘徊的话，那么，他一生中那场错误的婚姻和他那声名狼藉的前妻则将他彻底推进了独裁者的深渊。

　　1980年5月，杜瓦利埃与一位名叫米歇尔·贝奈特·帕斯奎特的黑白混血儿结婚。米歇尔·贝奈特·帕斯奎特曾结过婚，且名声不好，她的第一任丈夫——埃里克斯·帕斯奎特，是海地著名的领导推翻杜瓦利埃父亲独裁统治革命运动的领袖之子。

　　杜瓦利埃与米歇尔·贝奈特·帕斯奎特的联姻，使他丧失了他父亲建立的与海地黑人族群之间的紧密利益联系。他那场耗资300万美元的超豪华婚礼更让他丧失了民心，因为这笔费用由政府埋单。商界和精英阶层对他奢侈婚礼的不满激发了杜瓦利埃夫妇进一步走向腐败，身为第一夫人的米歇尔·贝奈特·帕斯奎特贪婪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在她的怂恿下，杜瓦利埃利用特权向国外医学院校贩卖海地人尸体并开始贩毒，以赚取巨额金钱。

　　这段婚姻也使得政府中坚定的杜瓦利埃家族拥护者渐渐疏远了他，甚至杜瓦利埃的亲信都纷纷倒戈，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但杜瓦利埃依旧我行我素，对反对他的人采取高压态势，就连他的母亲也被他驱逐出境。

　　暴君的覆灭

　　1978年，为了应对非洲猪流感的暴发，美国政府取消了对海地猪肉的进口。这一措施给海地大批以养猪为生的农民造成了严重影响，在断绝经济来源后，他们难以维生。除此之外，上世纪80年代初艾滋病的大规模蔓延使外国游客望而生畏，当地旅游业受到重创。

　　到了80年代中期，海地经济条件恶化，饥荒蔓延，大部分海地人民对前景感到绝望和无助。1983年3月，当教皇约翰·保罗二世访问海地时，这种不满达到了顶峰。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公开宣称：这里的情况必须改变。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1985年之后，海地几个省和许多城市的民众揭竿而起。从1985年10月至1986年1月的短短3个月内，起义便在海地形成星火燎原之势。

　　杜瓦利埃见势不妙，试图以降低10%的物价来平息民怨。但是，当他发现此举无济于事后，便露出独裁者的狰狞面目，转而采取残酷的镇压手段，妄图扑灭海地人民心中的革命之火。他封锁广播、电视、报纸等媒体，解散政府内阁，派出大批警察和军队对革命活动进行血腥镇压。但是，这样的举动反而激起了海地人民更加旺盛的斗志。

　　1986年1月，里根政府开始向杜瓦利埃施压，迫使他离开海地。由牙买加首相爱德华·世嘉指定的代表作为斡旋人开始与杜瓦利埃政府谈判。这时，政府中一些杜瓦利埃的坚定支持者和大批商业领袖也相继与他分道扬镳。美国拒绝了为杜瓦利埃提供政治庇护的请求，但许诺可以为其离开海地提供帮助。杜瓦利埃见大势已去，不得不接受流亡海外的事实。

　　在美国情报部门的帮助下，杜瓦利埃于1986年2月7日逃往法国，开始了流亡生涯。

　　流亡的窘境

　　杜瓦利埃曾向法国政府正式提出政治避难申请，但被法国政府驳回。

　　在法国安家初期，他和妻子仍过着奢侈的生活。1993年，杜瓦利埃与米歇尔离婚时，因大部分财产被前妻卷走，他几乎一贫如洗。此后，杜瓦利埃靠一些追随者的接济勉强度日。

　　在流亡法国期间，针对他所犯暴行的起诉从未停止，但都以失败告终。1998年，一位名叫杰纳德·布兰柯尔特的海地籍摄影师在巴黎组成了一个民间组织，致力于将杜瓦利埃在海外绳之以法。与此同时，法国内政部长也曾声明：参与《森根协定》的国家之间废除了边境管制，在其他森根国家针对杜瓦利埃的起诉将被法国认定为同样有效。然而，杜瓦利埃的律师仍强调杜瓦利埃居住在法国，只受法国法律的约束。

　　2007年9月22日至23日，杜瓦利埃通过广播向海地人民发表讲话，号召他的支持者能作好准备，迎接他的回归。9月28日，海地现任总统勒内·普雷瓦尔拒绝接受杜瓦利埃的道歉，并扬言如果杜瓦利埃返回海地，他将面临监禁。

　　青年不知独裁恨

　　杜瓦利埃的回国并未在海地引起骚乱，很多民众甚至不知道前任独裁总统已返回海地。

　　海地人口中有一半是不超过21岁的年轻人，在杜瓦利埃担任总统期间，他们尚未出生，对杜瓦利埃的独裁统治并不了解。因此，他们对杜瓦利埃的返回不仅没有愤怒反而雀跃，希望他的归来是一个重振海地经济的机会。

　　“我对杜瓦利埃不是很了解，但我听说他曾经为我们国家做过很多好事，”20岁的约尔·皮埃尔说，“我希望他以后能继续为国家、为人民做更好的事。”

　　这些年轻人不知道的是，杜瓦利埃于1986年逃往法国时，海地民众在大街上载歌载舞以庆祝独裁者倒台，大部分海地人希望他的离开可以为海地政府的恐怖镇压画上句号。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1年2月下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