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海啸中的菅直人

　　作者：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花久志 强朝晖/译

　　这一刻，重担压在菅直人的肩膀上。在核灾难一步步临近的当口，这位日本首相能否不负重望，成功地拯救他的国家？

　　上周日，21时30分，地震发生五十多个小时后，菅直人就坐在我的对面，身后悬挂着一幅抽象画，画面上是富士山。他身着淡蓝色工装，里面套着一件淡蓝色衬衣，领口敞开。他面色苍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垂下目光，望着面前的一摞文件，上面可以看到很多的数字和表格。然后，他开口了。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他刚刚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讨论日本的供电危机，会议地点是在日本最高权力中心——首相官邸的五层。“我认为，宁可主动停止供电，也比突然断电要好得多。”面对在座的专家，菅直人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一定要避免出现突发性断电，尤其是在东京，断电只会加重老百姓的恐慌。

　　地震，海啸，特别是由此导致的日本北部福岛核电站的泄漏，使菅直人受到了史无前例的考验。几天以来，这位日本首相不得不面对一个个难题做出决策。例如，他必须决定在哪一刻，下令向濒临融化的核反应堆注入海水，尽管昂贵的核反应堆将从此变成一堆废物，然而核燃料的融化危险却可因此化解。上周六，菅直人第一次下达注水指令，周一已经是第三次下令。雪上加霜的是，周一18时20分，第二号反应堆的冷却泵停止了转动。反应堆水位下降，导致全部燃料棒露出了水面。菅直人此时可以下令，打开反应堆阀门，以减轻压力。但是如果这样做，将难免造成核辐射物质的大规模泄漏。菅直人决定，暂不采取行动。20时30分，核专家从福岛发来消息，冷却泵已恢复工作。菅直人终于稍稍喘了一口气。

　　但是，新的一周已经过半，而菅直人宣布的核能紧急状态却仍然没有结束的迹象。相反，日本最有影响力的反核组织“原子能资料情报室”发出呼吁，要求政府采取更有力措施，避免核辐射蔓延。而此前，该组织对政府的危机反应能力一直予以肯定。

　　菅直人一定意识到了这种态度的变化。

　　上周日，首相官邸里异常繁忙。几乎每隔一小时，官房长官枝野幸男就会出现在一楼的新闻发布厅。在日本，类似这样的资讯政治是前所未有的。1995年神户大地震发生后，足足过了两天，政府才开始对外通报灾情，而且总是比灾情的进展慢半拍。而这一次，枝野却是以近乎同步的速度向公众进行“直播”。以往，只有经过挑选的日本新闻俱乐部成员，才能获准进入首相官邸采访，外国记者更是被拒之门外。而这一次，我却收到了日本外务省的特别邀请，对政府的危机管理进行近距离观察。当我步入新闻发布厅时，首相正在对日本民众发表讲话。“日本正在遭遇二战以来的最艰难时刻，虽然我们还在哭泣，但我们必须携起手来，振奋精神，建设一个全新而美好的日本。”他说道。这句话后来被许多媒体广泛引用。从这句话里，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位激进的社会活动家的身影。难道说，在他眼中，过去的日本一直是一个陈旧、不美好的国家吗？可以确定，虽然灾难当头，但是这个总是给人留下自闭印象的岛国，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和透明。

　　这一点同样体现在日本对待外国援助的态度上。1995年神户地震后，由于民族自尊心过强，日本对接受外国援助还很显得不情愿。今天，情况已大有不同。在灾区奔走忙碌的外国救援者当中，甚至可以寻得见中国人的身影。

　　(作者系德国《时代周报》驻印度记者，曾在日本工作八年，对日本素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