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海林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空袭利比亚到底有多重要？

　　这要看相对谁而言。对于法兰西共和国总统萨科齐来说，显然是件头等大事。大约在一个月以前，法国人独此一家地承认了利比亚的反政府武装。这原本是相当讨巧的一个机会主义动作，萨科齐作为第一位承认“班加西政权”的西方国家首脑，不但自己可以在利比亚的新历史课本当中占据一席之地，法国也会在北非油气资源分配当中赢得不大不小的一次先机。唯一的遗憾是，所有这些收益只有在卡扎菲倒台后才能实现。

　　卡扎菲呀，卡扎菲，自2003年他被一场远在千里之外的闪电战吓破了胆以后，人们就已经习惯了将他看成是一位演员，而不是一位国务活动家。大阿拉伯利比亚人民社会主义民众国的国家元首兼军队首脑的全部戎马生涯，不过是在班加西的军事学校里念了几年书——班加西，卡扎菲如今该是多么痛恨这座城市呀。夺取政权以后，卡扎菲也似乎曾获得过几次极其可疑的军事胜利，以至于他以“非洲之王”自居。但这等军事履历，的确很难让人对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刮目相看。

　　萨科齐判断班加西的散兵游勇挟突尼斯埃及之余威扫荡的黎波里指日可待易如探囊取物，倒也并非痴人说梦。只是班加西实在是太不给力，竟让缓过神的卡扎菲一夜之间翻过盘来，围困的黎波里变成了困守班加西。法国人的梦想也几乎立即变成了镜花水月。若是卡扎菲拿下班加西，法国人得到的恐怕只能是一句“偷腥不成反惹一身骚”。

　　于是，萨科齐总统摇身一变成了拿破仑皇帝，而高卢公鸡的面子也就被总统押在了卡扎菲能否肉袒负荆披发称臣上了。若是卡扎菲延续了以往一打即降的行为习惯，就算“奥德赛黎明”无法为萨科齐赢得诺贝尔和平奖，起码也能让这个小个子总统因为扮演了另一位小个子皇帝而在心理上得到极大的满足。

　　痛打卡扎菲不独对萨科齐而言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对整个西方世界亦复如是。短短数月来，从突尼斯到埃及，从沙特到巴林，从约旦到也门，美国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亲西方政治统治架构纷纷风雨飘摇。西方对中东事务的无力感至少在最近四十年来恐怕是前所未有的。那么，在卡扎菲身上发一次威，既可以挽回颜面，在中东穆斯林世界重塑力量感，又不用承受实际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后果——于政治，反正连阿盟和非盟都不喜欢卡扎菲，不太可能有人为他鸣冤更不用说助拳；于经济，利比亚的石油只不过占全球储量的4%，又不是沙特，没什么了不起；于军事，卡扎菲的最先进防空武器不过是萨姆－5，对西方的空军实在构不上威胁。

　　以上种种使得从美国到意大利从英国到丹麦的大西洋联盟愿意在三色旗的指引下，到的黎波里来一次空中嘉年华。海面上军舰云集樯桅如林，天空中战机呼啸而过，轰鸣声不仅盖过了北约内部个别国家的不和谐声，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在联合国安理会第1973号决议的名义下进行的。眼看着中东的老百姓举着民主人权的旗号，把自己的老朋友一个个赶下台，西方世界郁闷了好久。如今终于有了一抒胸臆的机会，重新登上人权卫士的道德制高点，从4万英尺高空空投民主、用炸弹点亮民主之花，让中东重新认识到谁是这儿的老大，多有面子呀。

　　据说，“奥德赛黎明”的目标就是为了贯彻“人权高于主权”的“神圣原则”。可能吧，任何原则在它的信众看来都是神圣的。当年俄罗斯沙皇、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也曾认为他们之间的同盟所奉行的原则是神圣的，现在恐怕沙特、巴林和阿联酋之间的“新三皇同盟”也会认为1000名沙特士兵出现在巴林大街上捍卫的是“神圣原则”。

　　200年前的三皇同盟针对的是今天法兰西共和国的先驱们，也就是继承了卢梭事业的那些人。200年后的新三皇同盟针对的则是打算在巴林引入卢梭思想的那些人。这二者之间倒是没有逻辑矛盾，有矛盾的是卢梭的现代信徒们对新三皇同盟在巴林的所作所为完全视而不见，却跑到的黎波里上空耀武扬威。就算萨科齐使用武力是为了“捍卫人权”，恐怕也应该修正为“一部分的人权高于特定国家的主权”。对了，奥威尔不是早就说过“有些动物更加平等”吗？

　　不过，是哪些国家的主权应该被降级呢？或者说，为什么利比亚该受谴责，而巴林却可以免疫呢？到底是因为利比亚的领导人特别坏，还是因为巴林的国王特别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班加西处境危急，迫切需要轰炸机的人道主义支持。果真如此，就请美国人把他们没参战的航母开一艘到巴林去支持一下当地的民众？等等，好像那里已经有美国航母了，比法国货还大不少呢。只是他们在那里到底是为了支持巴林人民，还是为了保卫巴林王室呢？想明白这个问题，巴林人民就不用指望萨科齐在保卫了班加西之后腾出手来保卫巴林了。

　　本来嘛，萨科齐在利比亚举起“人权高于主权”之刀落到巴林可是会砍到奥巴马的手的。——说到底，主权不是毒杀本国平民的挡箭牌；人权也不应该成为强国掠夺弱国的开采证。说到底，这只是一场关于面子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