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杂志利比亚特派记者/辛俭强

　　卡扎菲、石油和战争，当这三个关键词叠加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瞩目利比亚。

　　处于动荡中的利比亚局势到底发展到何种程度？生活在动荡与危机下的利比亚人如何审视国家与个人的命运与前途？带着诸多疑问，《环球》杂志记者一行四人于3月11日从北京启程，历经整整30个小时辗转，空中飞行1万多公里，于当地时间12日下午飞抵这个北非国家的首都的黎波里。

　　首都外紧内松

　　到利比亚之前，我们看到许多有关利比亚动荡局势的报道。但从机场到我们所住饭店之间20公里的路途上，我们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迹象。沿途到处树立着赞颂卡扎菲作为利比亚领导人所做功绩的巨幅画像，街面上也没有增加警力部署。店铺仍在正常营业，车辆川流不息，年轻人开着车大声地放着节奏感很强的利比亚现代音乐。

　　记者5年前曾经到过利比亚采访，与之前相比，发现的黎波里作为首都在城市建设方面这几年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且整个城市的面貌显得有些破旧，街头环境卫生状况下降得相当厉害。

　　在街头，两名执勤的普通警察给记者算了一笔小的经济账。他们每月收入大约有600第纳尔(1美元兑换1.2个利比亚第纳尔)，一个家庭每月的生活费支出大约在500第纳尔左右，虽然结余较少，但基本的生活支出，如水电、汽油以及子女教育等都非常低廉，甚至是免费，因此生活过得去。

　　在附近一个私人开的小超市里，记者看到生活日用品的价格正常，确实不是很贵。性格外向的23岁店主萨迪克主动和记者聊起了天。他得知记者是从中国来的，表现得非常热情。

　　回到饭店，记者发现从入住后就要求做的客房清理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做。当记者找到前台询问时，接待人员说，由于我们所住饭店的客房服务员大多来自土耳其或是当地人，局势动荡后，出于担心工人减少，他们从每天24小时轮班缩短为每天早8点至下午4点工作。此外，最让记者感到不便的是，从国外带进利比亚的类似“全球通”的手机目前都没有信号了，而饭店的国际国内长途业务3天前都停止了，如果不能购买到当地的手机卡，就暂时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记者抵达的黎波里和当地报道员阿布·阿伊谢取得了联系，他去过曾一度被反对派控制的拉斯拉努夫以及卡扎菲的家乡苏尔特两个城市。阿布·阿伊谢告诉记者，目前政府的军队已经完全从反对派武装手中重新夺回了拉斯拉努夫，而苏尔特也一直在政府军队的控制下。

　　记者从报道中得知，阿拉伯国家联盟当天已经同意对利比亚实施禁飞区。而与此同时，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当天也宣布政府军已经控制了全国大约85%的地区。

　　局势瞬息万变

　　深陷危机中的利比亚局势变化可谓瞬息万变，给人一种好像坐“过山车”一般的感觉。

　　在记者抵达后短短4天时间里，利比亚政府军接连攻城拔寨，相继收复了被反政府武装一度占据的西部城市扎维耶和东部的本贾瓦德、拉斯拉努夫、卜雷加、艾季达比耶等一连串的城市，打到了反政府武装大本营班加西市的门口，而且正在切断后者往东面的退路。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儿子赛义夫对媒体表示，“结束这一切的时间指日可待”。

　　“看来战场上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政府一边。”和记者一行4人报道组同乘一架飞机抵达利比亚的荷兰电视台记者阿诺德说。

　　政府军15日攻下具有战略意义的艾季达比耶市后，消息传到的黎波里，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记者看到，在市中心的绿色广场，大量青年人和普通民众聚集在那里，高举利比亚国旗，两臂伸向天空高呼支持卡扎菲和政权的口号。在街头，一波又一波的车子在马路上来回穿梭，车上的人不停地按着喇叭。持枪的军警则把一梭子一梭子的子弹射向天空以示庆贺。在居民社区，年轻人伴随着高音喇叭里播放的节奏感很强的音乐跳着舞。一位年轻人对记者说：“起码我又能回到过去平静的生活了。”

　　17日，的黎波里依旧晴天白云。市中心著名的绿色广场上，棕榈树迎着轻柔的海风微微摇动。卖粉红色棉花糖的小贩正在向路人兜售。

　　就在这天，联合国安理会当天以10票赞同、5票弃权通过了1973号决议，同意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

　　战争阴云逼近

　　19日，隔地中海相望的法国巴黎正在酝酿着一场战争风暴，即将在未来几个小时内越海而来。

　　当天下午，法国总统萨科齐在爱丽舍宫与应邀到访的阿拉伯国家联盟、欧盟等地区组织负责人及多国领导人举行会议，就对利比亚采取军事行动取得了一致立场。萨科奇在会上表现出的决心相当坚定，并强调法国已经做好一切军事准备。美国则表示不准备向利比亚派遣地面部队，也不会在空袭行动中发挥主导作用，“但强烈支持国际社会对利比亚政府及领导人采取的行动。”

　　多个国家的战机已临阵以待。19日当天，丹麦派出了6架F—16战机飞往意大利西西里岛的美军基地，丹麦军方表示准备20日开始行动。两架英国“旋风”战机已从本土起飞。加拿大派出的战机也在与美国等北约盟友的战机集结。为此，意大利开放了7个军事基地，不参与军事行动的希腊也将提供军事基地。

　　与此同时，利比亚政府军加紧了对东部的反政府武装大本营班加西的进攻。但由于安理会1973号有关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决定令政府军失去了空中优势，班加西对政府军来说变得更加难啃。

　　此时，在的黎波里，每个人的心中都变得异常复杂。

　　参观卡扎菲宿营地

　　的黎波里市区的RIXOS饭店是目前外国记者最集中的地方。利比亚官方规定，外国记者必须有对外新闻总署人员陪同才能外出采访。

　　19日上午，记者们突然发现饭店保安禁止所有记者走出饭店大门一步，就连到饭店对面的小超市买瓶矿泉水也不被允许。一大群记者被堵在了饭店的大堂里，人们议论纷纷，而新闻中心的负责人没有任何人给出答案。

　　记者们一直在饭店里等到下午2点钟，突然新闻中心通知所有记者可以立即上车前往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住所阿齐齐亚兵营参观。

　　位于的黎波里市中心的阿齐齐亚兵营其实并不是一座真正的兵营，而是卡扎菲住宿的地方，也是他款待宾客、举办重大活动的场所。这个地方警卫森严，四周环绕的高墙，足有4米高、半米厚，全部用钢筋水泥块砌成，占地达4公顷左右，从远处望去，只能看到外面高大的水泥墙，给人的感觉完全像是一座大的兵营。

　　进入兵营就像走进了迷宫，道路弯弯曲曲，其间还有许多障碍，至少要经过三道门，每道门都有戴着黑色贝雷帽的突击队员和便衣把守，反复检查、盘问。到了最后一道门，所有来访者都要下车步行，移动电话一律不准带入，因为据说移动电话可能起到定位作用，摄影器材和人分开接受检查。兵营有多个出入口，到访者出入都被要求走不同的大门，所以，即使去过几次的人也很难弄清自己进出的是哪个门。

　　今天的阿齐齐亚兵营非同往日，从当天下午2点开始，经过简单的安检，支持卡扎菲的民众就开始一批批地涌入。

　　来到兵营的广场上，记者看到有几千名来自的黎波里市区及其郊区的民众在聚集示威。他们高举利比亚国旗，高呼抗议西方即将对利比亚采取的军事行动。这些示威群众中有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对记者说，他们今天要在阿齐齐亚兵营，整晚地呆在那里，当作“人体盾牌”来保卫他们的国家，保卫他们的领导人。卡扎菲的女儿阿伊莎也站在敞篷车中来到了广场，人们蜂拥地围在车子周围。广播中不时响起卡扎菲呼喊口号的声音，人们跟着一起呼喊。

　　直到晚上10点多钟，外国新闻总署的官员们才引领外国记者们离开现场。而此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大约2万名当地民众，而且还有人群在不断涌入。

　　导弹终于落下

　　由于参加活动时大家的手机全都被收走了，整整8、9个小时记者们和外界隔绝。当记者们空着肚子在回饭店的路上，才知道西方已经向利比亚发动了首轮军事打击。

　　坐在回饭店的大巴车上，记者们的手机响个不停，利比亚多地遭西方联军轰炸的消息在车厢中来回传递。

　　“米苏拉塔被炸了吗？你是说米苏拉塔的那个储油仓库被炸了吗？！”利比亚国家电台笔名叫“阿拉伯之心” 的知名女记者追问着。

　　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阿拉伯之心”先是沉默了一下，拿起手中电话反复拨了好几遍但都没有通话。突然，“阿拉伯之心”满眼的泪水夺眶而出，大声地说，“天啊！我的家就在那个储油仓库附近，我的家就在附近！我的四个孩子，我的丈夫都在家里呢！”

　　回到饭店新闻中心，已经等在那里的利比亚人民大会秘书长(议长)穆罕默德·兹韦召开了紧急记者会，通报说法国战机19日对利比亚进行了4次军事打击行动，摧毁了利比亚政府军数辆装甲车。此外，部署在地中海的美军和英军军舰与潜艇当天向利比亚发射了上百枚“战斧”巡航导弹，袭击了利比亚的20多处目标。祖维说，的黎波里、米苏拉塔等地多处军事和民事目标遭到袭击，共造成48人死亡，150多人受伤。

　　利比亚电视台当天晚些时候播出了卡扎菲的讲话。愤怒的卡扎菲表示：“现在应该打开武器库，用各种武器武装所有民众，以捍卫利比亚的独立、领土完整和荣誉。”与此同时，利比亚外交部也发表声明，宣布联合国安理会有关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1973号决议失效。

　　午夜，当已经忙碌了一天的记者们还没有全部完成最后的稿件，当地时间20日凌晨2点半，也就是北京时间8点半的时候，从海面方向发射而来的导弹击中了的黎波里郊外的塔古拉地区，巨大的爆炸声在的黎波里上空回响。利比亚防空部队向空中发射防空炮火。记者在所住的饭店就能看到几处防空炮火向天空连续射击，橘红色的防空炮弹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弹痕，穿破夜空。

　　就在防空炮火稍稍停息，记者们住的饭店大堂传来声响很大的呼喊声。记者们纷纷走出房间，原来愤怒的当地民众知道这里是外国记者集中的地方，他们闯进来希望能在媒体面前“表达对西方军事打击的强烈抗议”。

　　“利比亚将变成地狱。武器库已经向所有利比亚人民打开，利比亚人民将分到冲锋枪、步枪、手榴弹等武器。”20日，卡扎菲发表讲话说，“侵略者们如果垂涎利比亚的石油，侵犯利比亚人民的尊严，那一切都是妄想，他们绝不能得以实现！”

　　在卡扎菲宣布将在几个小时内完成向100万民众发放枪支弹药的讲话后，这项工作已经开始。阿布·阿伊谢告诉记者，他22岁的大儿子已经到政府指定机构登记申请武器，很快就能拿到手。

　　来源：2011年4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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