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里,这里核辐射的阴影未曾离去,但去而复返的人们早已习惯了与死神相伴的平淡生活,因为无论在哪里,生活仍要继续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姚望发自布良斯克 在空旷的广场上,一个银灰的球体,顶端刻有三道裂纹。它的红色大理石基座上雕着“切尔诺贝利”几个字,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多的介绍。
这就是俄罗斯布良斯克市的切尔诺贝利牺牲者纪念碑。
而这个象征核裂变的雕塑,默默地诉说着25年前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给100多公里之外的布良斯克人带来的伤痕。
去年年底,乌克兰当局宣布开发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周围的旅游,一时间媒体记者纷纷来到这个事故名地,体验报道。如今三十公里半径内禁区依旧,只是不再神秘。而三十公里以外呢,那些同样遭受辐射地区如何?那里的人们怎么生活?
核辐射测量仪一直在工作
布良斯克市是布良斯克州的首府,莫斯科西边380公里,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白俄罗斯接壤的交汇处。
1986年4月26日凌晨,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核电机组发生爆炸。方圆30公里内的人随后被政府疏散,至今成为无人区。而随着空气的流散,切尔诺贝利附近的地区遭到巨大影响。爆炸导致乌克兰北部、白俄罗斯南部和俄罗斯布良斯克州等地1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污染,事故的直接和间接受害者达到900万人。和莫斯科人谈起这个州的时候,他们的印象是“那里的辐射要一千年才能消除”。
可以说,当年布良斯克的森林堪称“功臣”,它吸收了大量核电站爆炸释放出的放射性核物质,避免了向其他地区的扩散。当年的核辐射在布良斯克州形成了整片富含放射性元素的干枯“死”树,而且面积还在逐年扩大。
在布良斯克市中心的列宁广场附近,笔者看到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闪现着三行红色的数字。是气温么?不对呀。最后一行显示的字符,字母不像字母、数字不像数字,我还以为是温度计坏了。后来当地人告诉我,尽管距离当年的事故已经有25年,但人们也时刻关注着辐射的剂量变化,在那里树立的是辐射测量仪,以便随时提醒人们数据的变化。
特别是,去年8月俄罗斯的那场大火更是让当地人提高了对辐射量的关注。曾受过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污染的布良斯克林区发生了28起火灾,面积达269公顷。人们曾担心,布良斯克森林大火有可能引发类似于切尔诺贝利核爆炸事故的生态灾难,饱含核辐射微粒的毒云随时可能袭击莫斯科等地。
当然,后来林火被扑灭,传说中的灾难并未发生。
寂静恐怖的疏散区
在布良斯克州靠近边境的诺沃泽布科夫市在现今的俄罗斯境内是受核辐射影响最为严重的地区,这里也被称作俄罗斯切尔诺贝利之都。
当年,俄罗斯联邦针对切尔诺贝利灾难,专门立法,把遭受辐射污染的地区分成四类。第一类是禁区,里面禁止人进入;第二类是疏散区;第三类为有移民安置权利的疏散区;第四类是有优惠经济社会地位的居住区。各自规定了相应待遇。这是根据受到的辐射度安排的。
诺沃泽布科夫列属第二类,疏散区。而在附近的村庄茨维亚斯克,则名列禁区,当年的居民都被疏散了。布良斯克州的一位动物学家告诉笔者,那里长年由军警把守,不许人轻易进入。只在每年部分时段开放墓地,给亲属进去拜祭。
尽管担心被辐射的危险,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还是跳上了开往诺沃泽布科夫的电气火车。当火车驶过标有疏散区的路牌后,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因为刚刚下过雪,我立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天空是灰色的,土地也是灰色的,树木和草是灰蒙蒙的,人烟稀少,到处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给人一种阴森的恐怖感。
周围大片的整齐的林子突然有些异样。有不少树木缺胳膊少腿,东倒西歪,有的光秃秃,树干被熏得黑乎乎,被雪地衬托得有些突兀。而在林子中,有些消融的小溪黑乎乎地在雪地和林间穿行。
经过5个小时的颠簸,终于我踏在了诺沃泽布科夫的土地上。萧条的火车站前的广场一片泥泞,只有新翻修的水塔展现着城市的新气象。而车站不远处的一个纪念碑——一个天使举着一只和平鸽——看起来修建时间不长,却显得破败。
整个城市,仿佛还没从当年的灾难中苏醒,一片冷清。
45分钟的“核体验”
由于担心核辐射,我在诺沃泽布科夫只停留了45分钟。尽管饥肠辘辘,我也尽量避免买当地现做的熟食,而是选择包装好的食品或者饮料,我想当然地认为这类食品是外面运进来的,会很安全。但谁想,当我瞥了一眼我喝的矿泉水的牌子后,惊出一身冷汗,产地就在污染严重区域的附近,“取自泥土层之下”,还有“医疗作用”。
这让我好奇,到底在诺沃泽布科夫,核辐射对人的影响有多大?
“怎么说呢?当年,很多人得病。”在拜访诺沃泽布科夫的流行病遗传病中心时,一位女生物学家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告诉我,她本人也受到感染,要吃药。至于吃多少药,则要视医生规定。
中心主任医生瓦西列维斯基说,和其他切尔诺贝利区域一样,这里的发病率比较高,比俄罗斯其他未受污染的区域要高两倍。有些疾病直接和放射性污染有关。事故后观察发现,新增了200多例切尔诺贝利甲状腺癌,其中包括儿童,这和直接暴露在放射性碘中有关。而诺沃泽布科夫成为俄罗斯唯一受到切尔诺贝利如此伤害的城市。
如今当地的辐射水平又如何呢?
尽管瓦西列维斯基医生根据检测的数据认为,虽然像碘131、铯134等危险放射性元素基本消失,但情况仍没那么乐观。“本地的辐射发生了变化,但无形的灾难不会消失。”不过,当地人却给出了不同的信息。在城里的小店,年轻的女售货员洋溢着笑意地告诉我,“都清理了。”当地政府相关机构一直在努力清理污染,通过绿化等手段美化环境,还定期给靠近禁区的居民和牲畜、水源测试核辐射强度。
女生物学家告诉我:“人被疏散了后,动物却没有离开。它们生活得挺好。它们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她指着身旁的一个麋鹿标本说,“现在林区,大约有1000多头麋鹿。”不久前,当地刚刚举办了狩猎大赛。当然,猎来的麋鹿,必须要经过辐射检测才能确认能否食用。
虽然我仍旧担心带着满身的辐射离去,但看着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心里的不安似乎消减了一些。
生活总要继续
记得曾经西方某个慈善组织的网站这样形容诺沃泽布科夫:“这个地方的辐射水平最高,现在没人生活。”
事实上,对于这类评论,当地人并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太离谱了。这个城市有4.2万人。核事故发生后,这里的居民一度被疏散,没留下一个人,后来有些人陆续又返回来,主要是老年人。而很多迁移到其他地方的人,后来又回到了当地。
为什么这片土地如此让人担惊受怕,人们还愿意留在这里?
当地人告诉我,当年重灾区的人临时迁移到本州其他“干净”地带, 但1990年下半年开始,人们就开始返回。因为他们觉得在异乡生活不习惯,故土难离,宁可冒核污染风险,也愿意在这里生活。甚至有些禁区附近的居民也返回故里。
这其中的原因有宗教习惯也有客观的现实问题。
比如,诺沃泽布科夫的居民,在宗教信仰上自成体系,属于旧礼仪派,不属于当前主流的俄罗斯东正教会。因此,当他们迁入其他城市时,在宗教生活上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另外,当年迁出的大多数居民都出自城市,他们有自己的职业,和农业无关。而新安置点建在农村。这就形成了职业冲突。再加上,现在住房要自己购买,目前已经涨价到很高,不是谁都能负担得起。面对为什么回到故里的提问,不少人给我的回答是,哪里可以去?谁会给你房子?
该市副行政长官安德烈说,所有的症结都是钱,钱永远是不够的。如果市政机关有足够的资金,这样基本的大问题,尤其是辐射污染土地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尽管核污染的威胁不能马上消除,但诺沃泽布科夫的居民依然平静地生活。这里虽然没有喧嚣的霓虹之夜,没有大都会的高楼林立,城里的人不多,甚至显得萧条,但走近他们你会觉得他们的内心是快乐的。城里人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村庄里的人们则自在地拿着锄头,开垦着自家的农庄。如果你去到林区边缘,你甚至能听到鸡鸣狗吠,看到炊烟袅袅。
对于诺沃泽布科夫人来说,无论在哪里,生活仍要继续。
25年核之痛
1986年4月26日凌晨,位于乌克兰的前苏联第一座核电站——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4号机组发生爆炸,8吨多强辐射物质混合着炙热的石墨残片和和核燃料碎片喷涌而出。尘埃随风飘散,致使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许多地区遭到核辐射的污染。
今年是切尔诺贝利核泄露事故25周年,相比文字和画面,一连串令人咋舌的数字可能更能说明这场灾难给人民留下的痛苦。
10倍:绿色和平组织称切尔诺贝利核泄漏危害被低估了10倍。
800年:专家称消除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后遗症需800年。
9.3万人:25年前的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造成致癌死亡人数约为9.3万人左右。
27万人:27万人因此次事故患上癌症。
20亿人:建立在白俄罗斯国家科学院研究成果上的报告说,全球共有20亿人口受切尔诺贝利事故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