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难不倒日本，但核危机却是个例外。地震灾后重建可以马上施行，但再加上核危机，这样的“重建”就会是漫长的。

　　撰稿/石 渝

　　自3月11日以来，一直穿着抗灾工装亮相的日本首相菅直人，4月1日出现在内阁会议时换上了西服。换装是个信号，表明在遭受强震、海啸及福岛核泄漏危机之后，日本政府已经将工作重点从“救灾”阶段，战略性地转向“灾后重建”阶段。

　　不安分的数据

　　这场灾难究竟对日本经济造成了多少影响？

　　据美国CNN4月1日的报道称，日本汽车销量出现“急刹车”现象：3月份新车销量同比暴跌37%。发布这一数据的机构称，这是他们上世纪60年代开始采集专业数据以来，所碰到的最“惨不忍睹”的跌幅。

　　以丰田为例。由于零部件不足、停电和需求锐减，这家公司不得不关闭18家工厂中的16家，至少是临时关闭。丰田公司作为世界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处境艰难，也说明了日本其他汽车公司面临问题的多样性和严重程度。

　　4月4日由日本央行“日本银行”公布的“日银短观调查结果”表明，日本企业的信心指数从地震前的“3”降到震后的“-2”，震前的企业景气判断为“7”，震后则降为“6”，而且受访大型制造企业仅占总数的23.6%。

　　原来充满活力和喧嚣嘈杂的首都东京，震后近乎成为一座“安静城”。受停电及节电影响，户外灯光广告被撤下，一到晚上，城市一半陷入黑暗。一家餐饮协会统计，近期仅一周之内，东京就有60家餐厅歇业关门。

　　出口也受到影响。震后传出核危机不久，欧盟就“黑着面孔”出重手，决定对从日本进口的食品和饲料推行特别“证书”制度，而且进口方要在日货到港前两天要向成员国政府通报。欧盟出台了一个黑名单，尽列日本核危机波及的12县，凡产地在这一名单上的食品等，将受到特别对待。欧盟的行动，料会引发跟风效应。

　　瓦砾难倒老龄化日本

　　地震海啸灾难中产生的瓦砾等垃圾已达3000万吨。在地震中全毁、半毁及部分损坏的建筑物多达151187幢，政府预测现阶段的残砖碎瓦总量有2000多万吨，超过1995年阪神大地震时的1400万吨。此外，加上因地震毁坏的道路和桥梁，瓦砾垃圾有可能达到3000万吨。

　　清理无处不丰的瓦砾，就得需要精壮人口。废墟清理将成为灾后重建的一大难题。老龄化社会之下，日本政府还未制定出如何处理瓦砾等垃圾的措施。

　　老龄化将如何影响了一个国家的活力？曾在第一线采访的外国记者发现，日本灾民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动手弄点吃的或生点火取暖，他们就守在原地，安静地等着救援。起初记者被日本灾民的“守秩序”所感动，后来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日本社会素来崇尚的“自肃精神”或“忍者精神”，或许与该国的老龄化特征有关，老人化社会所带来的“过度成熟”心理，使日本社会本来就有的“不麻烦别人”思想得到了放大。除了“麻烦”官方救援力量外，任何别人的自救或互救，都得不到积极的回应。

　　美国《时代》周刊曾报道称， 随着日本老龄化日益加剧以及社会变化等因素，越来越多的老人独立地生活着，三代同堂生活已经成为“神话”，他们在临死时甚至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在场，只能孤独地离去，有的在尸体分解甚至化成白骨后才被人发现。

　　专门研究日本人工作和生活的大阪大学社会学家斯科特·诺斯(Scott North)说：“他们的世界已经在忙碌的脚下消灭。他们的公司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的男子气概、他们的社会地位，他们的自我意识均与公司的结构根深蒂固。”

　　统计表明，日本人口中26%左右为65岁以上的人口，这差不多就是每五个国民就有一个基本失去劳动能力的老年人，两个进入了中老年阶段的“准老人”，除去一个尚未具备完全劳动能力的未成年人，支撑日本活力的只剩下一个年轻人。

　　显然，靠这一个“年轻人”面对3000万吨瓦砾垃圾，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民主党政府缺乏经验

　　日本长期处在自民党的政治管理之下，阪神大地震等类似灾后重建，以及防灾体系等，均是由自民党制订和推动的。要不是东日本这次特大灾难性地震，菅直人政府也许坚持不了几天就垮了。没有一个内阁在支持率低于20%之下能安然无事。

　　福岛核危机的“失控”，表明破除了“老官僚体系”的年轻民主党政府，在危难到来时，显得经验和执行力不足。菅直人几次致电自民党主席，要求他们入阁任副相，目的就是要利用外党的经验。

　　4月1日的内阁会议，放出“转轨”信号是虚，准备推动“补充预算方案”、促进政府预算顺利通过才是“真”。但是，从“救灾”转到“重建”，又可能会把本来就不稳定的内阁重新置于交替或轮替的风险中。

　　欲重建，先立法。据报道，很快将提交到议会的法律有“东日本大震灾复旧复兴对策基本法案”，同时配套有“灾民生活重建支援法”等17部相关草案。根据草案，今后5年是“集中复兴期”，日本政府将新设由首相直接领导的防灾复兴政府，并增加防灾复兴大臣一职。

　　其次就是“钱袋子”问题。针对灾后重建的预算是“2011年财年第一次补充预算案”，预算总额为2万亿日元(约合247亿美元)至3万亿日元(约合370亿美元)。

　　民主党政府计划通过以下方式来增加财政收放，如增设特别消费税、法人特别税和社会 连带税等税种，用以增加财源，还考虑通过调整儿童补贴和征收高速公路费等政策，把这部分收入转移至灾后重建上。当然，主要的资金来源将是增发“特别国债”，专门用于灾区基础设施重建和灾民生活支援等。对于因地震、海啸和核辐射而暂时无法居住的土地，日本政府考虑由国家购入，以便原有居民择址另建家园。

　　民主党重建计划，会不会顺利通过国会反对党这一关，还需拭目以待。

　　破窗理论或失灵

　　“破窗理论”是一种灾难经济学，简言之，就是“破坏创造财富”。任何一次大灾难，往往会迎来重建大高潮，从而推动经济的复苏和发展。

　　地震初发之际，日元不降反升，一部分原因除日本政府增加现金回购之外，很多程度上就是在“破窗理论”与“日本能力”结合后，公众对日本经济的信心十足。

　　但随着核危机的出现，以“能源和资源”充足供应、以“物流和人流”无障碍流动配置为基础的“破窗理论”，便显现出命题悖论。日本东京电力在已经背负了新的两个机组建设债务之下，还要将福岛核电站所有机组“废弃”，将使其面临破产之局。日本将为替代能源的开发而承受更多时间的等待，等来的可能不是轰轰烈烈的“重建”，而是混乱和茫然。

　　美国著名财经专家霍华德·史奈德在4月1日的《华盛顿邮报》上撰文指出，地震难不倒日本，但核危机却是个例外。地震灾后重建可以马上施行，但再加上核危机，这样的“重建”就会是漫长的。核危机阴影下的重建也使恢复出口的努力变得更艰苦和漫长。

　　史奈德认为，不能迅速行动，导致日本更能感受到老龄化社会带来的痛苦。他认为，老龄化的日本不仅要遭遇清理瓦砾的体力问题，而且会花光好不容易通过增发国债借到的钱和自己存在银行里的储蓄。

　　这一结果的致命之处是，随着重建陷入“持久战”，日本政府将越来越不容易借到钱。日本的国债大部分是向本国人借的。史奈德说，多灾多难的日本，每每逢凶化吉，秘密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国民手中借到花不完的钱。但现在日本债市走低，不像是震后短期现象。日本经济要像以往那样迅速实现灾后复苏，恐怕并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