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表示对参加下届总统选举“会商量着办”的梅普，至今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答案。路透社

　　断言梅普配合默契、“双头一体”固然言过其实，而预言他俩早晚要决裂、将为总统宝座争得你死我活，更是无稽之谈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盛世良发自北京4月12日和13日，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和总理普京相继表态，不排除参选2012年总统的可能。前者强调的是，总统选举已为期不远；后者则坚决反对过早议论总统候选人问题，担心政坛人心涣散，各奔前程。

　　梅普组合中，谁将被提名为2012年总统候选人？这个议论了两年的问题，今天显得格外尖锐。

　　更何况，近来梅普组合似乎矛盾外露，两人在利比亚问题上传出杂音。普京谴责西方对利比亚的行动是“十字军东征”，梅德韦杰夫则义正辞严地批驳这一说法“不能允许”。

　　对梅普组合，一直有截然相反的两种看法。一种认为梅普代表不同的政治倾向和利益集团，早晚会决裂；另一种认为两人分工扮演“好警察和坏警察”，分别取悦于民主派和保守派、西方和东方。

　　治国理念有差异

　　梅普年龄相差13岁，家庭背景和童年经历迥异，梅的职场生涯限于大学校园和政府机关，普则长期在克格勃等强力部门工作。因此毫不奇怪，他俩的差异不仅表现在风格和言词中，而且涉及政治、经济和外交理念。

　　梅德韦杰夫力主政治改革，把政治民主化看作经济现代化的前提。普京偏重政局稳定，主张政治改革慎之又慎，既反对“极权主义”，更警惕“乌克兰化”。去年9月他在索契会见外国学者时，巧妙地回答了记者有关俄罗斯是否要搞政治民主化的问题。普京说：“我十分尊敬中国领导人，他们成功地把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经济神速发展，人民参与管理，政局稳定。还有什么比这更好？身在福中要知福嘛！”

　　对俄罗斯经济，梅德韦杰夫主张“全面现代化”，大幅度削减国家控制的战略型企业和国有独资企业，启动新一轮私有化，要求政企分开，让3名副总理和5名部长高官辞去17家国企董事会的兼职；普京主张只出售国有企业部分股权，保留国家控股。梅德韦杰夫主张增加高科技拨款，普京领导的政府把“俄版硅谷”的拨款减少一半，资金首先满足增强国防、提高工资和退休金。

　　外交理念也有差异。梅德韦杰夫认为，现代化所需资金、技术、人才和新思想，主要来自西方，要加强同“主流民主国家”的关系，首先是同欧美的关系，与欧盟建立“现代化联盟”。普京虽然也想借助西方实现现代化，并称德国为“俄罗斯头号盟友”，但对美国有清醒认识，曾在慕尼黑国际会议上狠批“美国狼”。梅德韦杰夫也认同西方的“人道干涉”理念，2009年9月，他在雅罗斯拉夫尔国际政治论坛上作报告时，主张公开批评其他国家对内政策的错误；而普京一贯反对干涉他国内政。

　　对历史问题看法也不尽相同。普京强调，苏联曾是“世界的稳定因素”，苏联解体是悲剧，全盘否定苏联会使民族数典忘祖；梅德韦杰夫的立场是，苏联与俄罗斯完全不同，是硬性组成的国家，苏联可行的方法无法嫁接到俄罗斯。普京对斯大林，既肯定功绩，又谴责罪行；梅德韦杰夫偏重谴责斯大林的罪行，支持“去斯大林化”。普京强调“苏联在斯大林领导下取得卫国战争胜利，忽视这一事实是愚蠢的”；梅德韦杰夫则认为，“赢得伟大卫国战争胜利的是人民，不是斯大林”。

　　梅普有如许歧见，总不能说这是“配合默契演双簧”吧？

　　传拜登曾劝普京不要参选

　　另一种持“分裂观”的看法基于：在多元化的俄罗斯社会，存在着不同的政治倾向和利益集团。

　　支持普京的多为满意于现状的人。这首先是政界当权派和经济界既得利益者，其次是中下层劳动者和退休老人。他们担心“民主化”和“现代化”冲击现实利益。他们人数众多，在选举中是普京和统一俄罗斯党的坚定支持者。这些人的政治代表统一俄罗斯党，主张稳健地推行“保守的现代化”——只作切实可行的承诺，重在落实。

　　支持梅德韦杰夫、希望改变现状的，多为尚未从现体制得利的政治家和企业家，以及文化程度高、政治敏感、向往西方的中青年。他们要求改变经济模式落后、官僚腐败、政治沉闷的现状。有些自由派政治家甚至把普京时期比作勃列日涅夫“停滞时期”，力主西方式的“政治民主化，经济现代化”。

　　在有威权主义传统的俄罗斯，体制内反对派难成气候，体制外反对派难以立足。俄罗斯自由派寄望于思想新锐的梅德韦杰夫，期待他改造俄罗斯。

　　梅德韦杰夫的谋士近来加紧怂恿他展示总统权威，摆脱普京影响。由梅任监理会主席的现代发展研究所，多次以研究报告的形式，呼吁普京离开政治舞台、恢复俄罗斯90年代“生气勃勃的政治局面”。

　　西方出于弱俄制俄考虑，以为相对年轻的梅德韦杰夫“亲西方”，对西方有利，因而扬梅抑普，挑拨二者关系。据传2011年3月美国副总统拜登访俄时，曾劝普京不要参选下届总统，说是“俄罗斯已经厌倦普京”，普京继续当权“会引起类似阿拉伯世界的事态”。

　　在这种背景下，梅德韦杰夫的支持率从9个月前的14%升至4月中旬的18%，而普京的支持率由30%下降到27%。民调显示，希望两人共同参选的受访者从21%下降为16%，不希望他们中任何人参选的比例由19%升到25%。

　　这是否意味着梅德韦杰夫具备了挑战普京的实力？

　　梅氏“闹独立”限于言论

　　记者多次与梅普面对面交流。他俩个子一样高，都喜欢运动，都精明强干，都矢志振兴俄罗斯，都积极主张发展俄中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我俩是同一种血型嘛！”——2009年9月，梅德韦杰夫半开玩笑地亲口告诉外国学者。

　　不仅如此，他俩的政绩都相当可观。

　　普京任总统时政绩显赫。他取得了车臣反恐战争的决定性胜利，制止了国家分崩离析的危险趋势，稳定了此前曾动荡十年的社会政治局面，实现了经济十年增长，还清了苏联留下的巨额债务，积累了数以千亿美元计的后备基金，逐年提高工资和退休金，迫使美国平等对待俄罗斯。

　　梅德韦杰夫任职时间较短，但他毕竟“迫使格鲁吉亚接受和平”，从而制止北约向独联体东扩；他启动了经济现代化进程；他高调反腐，强化司法独立，开始强力部门的现代化改革；他奖励生育，扭转了出生率下降的趋势；他重启俄美、俄欧关系，强化亚太外交。

　　既然有政绩，又有民意支持，梅德韦杰夫何不听从俄罗斯自由派和西方政治家的“忠告”，叫板普京，成为“独立政治家”？

　　其实，俄罗斯领导层的主体是普京时期定的，梅德韦杰夫无非是普京团队的一员，并没有形成自己的班子。再者，梅德韦杰夫的权力资源不如普京充裕。政权党和议会、经济命脉和财政大权控制在普京手里，强力部门是普京的人马，群众支持率最高的毕竟是普京。因而梅德韦杰夫遇重大问题总是跟普京协商决策。

　　第三，梅德韦杰夫的社会基础不如普京雄厚。普京被俄罗斯人看作“人民领袖”，在内外政策问题上的表态贴近群众，与本国舆情调查中心公布的主流民意不谋而合。今年3月底的民调显示，70%的俄罗斯人反对西方对利比亚动武，与普京的立场一致。

　　第四，最关键的是，梅德韦杰夫既没有能力，更没有愿望跟普京对垒。对他来说，同普京分裂，破坏梅普组合，就意味着自断后路，等于逼迫普京重归克里姆林宫。

　　因此，梅德韦杰夫虽然不时闹点“独立”，但仅限于言论和观点，并未见诸行动。普京多次声明，他俩“是同志，关系亲密，相互了解，轮流领导国家”。

　　俄罗斯政治路线存在变数

　　不过目前，梅普分歧已经让俄罗斯政坛飞了好几顶乌纱帽。俄罗斯驻利比亚大使由于反对制裁利比亚和设立禁飞区，于俄罗斯在安理会投票后即被解除职务。俄罗斯国家杜马代表扎图林支持普京“十字军东征”的言论，批评梅德韦杰夫支持西方反卡扎菲联盟是“胆怯”，随即被解除杜马独联体事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职务。

　　在俄罗斯政权交替问题上，普京有独到见解：最重要的与其说是总统人选，还不如说是政治方针的传承。2007年9月他在宴请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成员期间，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在他执政期间，俄罗斯国际地位提高，经济年增长率达到7%，普通人对此不一定有切身感受，但是，居民实际收入每年平均增长10%－12%，社会政治局面稳定，这却是实实在在的。他说如果自己的继任改变了方针，就难以获得选民的支持。

　　具体到谁将在一年后入住克里姆林宫？最高领导的说法模棱两可。普京最近说，他“将根据选举前的国内经济、社会和政治形势，作出是否参选的决定”。

　　4月14日，这一旷世难题似乎有了答案：执政的统一俄罗斯党总委员会主席团副书记、联邦政府第一副总理舒瓦洛夫声明，统俄党将首先考虑让普京代表该党参选2010年总统。随后，公正俄罗斯党中央理事会书记古德科夫宣布，他的党“肯定”不支持普京，多数党员准备支持梅德韦杰夫。

　　但是，普京第二天就明确重申，反对现在议论2012年总统人选，以免打乱政权的正常运作。

　　然而，俄罗斯有不少政治学家认为，普京是否再任总统，首先取决于他本人的意愿。因为在梅普组合中，掌舵人是普京。

　　2009年9月，在普京招待“俄国通”学者宴会上，美国学者兹洛宾放了一炮：“您跟梅德韦杰夫在2012年总统人选上会不会竞争？”

　　普京反问：“2008年我俩竞争了没有？”

　　兹洛宾嚅嗫道：“没……”

　　“那么2012年也不会竞争。到时候我俩会商量着办的。”

　　如此看来，断言梅普配合默契、“双头一体”固然言过其实，而预言两人早晚要决裂、将为总统宝座争得你死我活，更是无稽之谈。但是，不论梅普组合是维持现状，还是蝉变为普梅组合，抑或由第三者问鼎克里姆林宫，俄罗斯内外政策都难免会调整，以适应变化了的世界。

　　《国际先驱导报》法律声明：本报记者及特约撰稿人授权本报声明：本报所刊其撰写的稿件和提供的图片，未经本报许可，不得转载、摘编（有需转载者请致电至010—63073377或发邮件至ihl-market@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