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普共治会持续吗？

　　《环球》杂志驻莫斯科记者/谢荣

　　在俄罗斯电视台4月12日播出的接受中国媒体的采访中，梅德韦杰夫表示“不排除参加下一届总统选举的可能”。普京在13日随后对媒体表示，“他和梅德韦杰夫都不排除自己参加总统选举的可能”。

　　两位领导人都强调，将根据俄罗斯国内形势的发展做出判断以确定是否提出参加总统竞选。

　　而在4月20日普京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政府工作报告中，虽只字未提俄国内政治，但他作出的各种承诺仍被俄国内媒体解读成其发出重返克里姆林宫“强烈信号”，而且将 “统治10年”。

　　梅普两人这次有关未来总统选举的新表态，再次引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矛盾冲突和两人究竟会由谁参加下届总统选举的种种猜测。

　　有人认为梅普两人可能早就有默契和协调，只是还没有到公布答案的时候。也有些专家认为，针对总统选举问题，梅普两人“实际上已发生冲突”。

　　希姆基森林保护之争

　　在梅德韦杰夫与普京双重领导执政体制领导俄罗斯近3年时间里，无论是在国内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冲击，还是在国际舞台上，俄罗斯都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国家管理体制运转基本正常，俄罗斯主流看法认为，两人关系总体基本稳定。

　　不过从2010年下半年开始，俄罗斯媒体和俄国内政治问题专家确实注意到，梅普两人在处理国内许多引起民众广泛关注的问题上存在分歧，至少是在看法和处理方式上有区别。尤其近来，梅普在处理多国部队打击利比亚等国际重大问题上出现公开分歧，让俄国内许多专家和媒体对梅普之间的关系是否真的顺畅表示关注。

　　去年下半年，梅德韦杰夫与普京之间的分歧，引起俄罗斯媒体关注比较多和广泛社会讨论的事件应该是由修建莫斯科到圣彼得堡的高速公路引发的希姆基森林保护之争。

　　2003年，俄罗斯政府制订了建设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的高速公路计划。但是由于修建这一公路需要穿过距离莫斯科不远的莫斯科州的希姆基森林，这一计划受到当地环境保护人士的反对。他们诉诸法庭，以保护环境的名义要求公路改道或停止建设。尽管如此，莫斯科州州长格罗莫夫还是在2006年签署命令批准了公路建设的计划。

　　按照计划，施工人员从2010年春夏开始开挖希姆基的森林，以便为道路铺设工作做准备。这立即引起环境保护人士、希姆基许多市民，以及反对派人士的不满，展开所谓保护森林的“斗争”，与施工方和希姆基市政的对立冲突升级，他们在施工现场与施工人员发生肢体冲突。7月28日，激进的环保人士和部分市民还冲击希姆基市政府，并于8月22日在莫斯科市中心举行大规模保护希姆基森林的群众集会。

　　事态的发展引起俄罗斯全国关注。8月26日，梅德韦杰夫在与环境保护人士见面后宣布暂停公路建设的施工。他解释自己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是他收到了很多来自环境保护人士、反对派，也包括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统俄党)人士关于要求停止这一工程项目的请求的信函。他要求政府对这一高速公路建设项目进行新的论证。

　　第二天，也就是8月27日，正在远东出差的普京对媒体发表谈话说，建设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的高速公路，如同需要建设其他公共设施一样是必须的，这对两地的经济发展有好处。普京同时也表示将听取环境保护人士的意见，并与梅德韦杰夫商议这一项目的新的建设方案。

　　在许多俄罗斯媒体的报道中，这一事件被认为是梅德韦杰夫顺从民意，公开与普京为首的政府作对的例证，体现了他作风民主。不过， 事情发展到去年年底，俄罗斯政府还是做出了继续修建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高速公路的决定。政府专门委员会的决定认为，这一高速公路的建设必须通过希姆基森林。

　　不同问题的表态差异

　　对梅德韦杰夫与普京之间的分歧和矛盾，俄罗斯和国外部分媒体几乎到了“有闻必录”的地步，它们对俄罗斯这两位最高领导人关系的发展确实非常关注。

　　每次，梅德韦杰夫与普京对国内还是国际事务发表的言论，只要稍有不同，就会成为媒体关注的重要内容。去年12月16日，普京在每年一次的与全国民众电视、广播电台和网络直播交流活动中，在回答群众关于法庭对霍多尔科夫斯基(俄罗斯前首富，关于此次审判的情况本刊曾有过报道)进行第二次审判的问题时说，“小偷就应该待在监狱里”。他说，霍氏以前已被法庭判定偷逃税款和诈骗，且数额巨大。现在继续审判的也是他和他的公司其他的偷逃巨额税款问题。

　　普京认为，在其他国家，比如美国类似的麦道夫巨额诈骗案件，犯罪分子将被判监禁150年。普京还指出，霍氏曾经担任总裁的尤科斯公司安全部门的负责人还有谋杀多人的案底。他说，俄罗斯法庭将证明霍氏犯下的罪行。

　　然而，没过几天，也是在对全国直播的电视节目中，梅德韦杰夫却在回答有关霍氏受审案件问题时表态说，无论是总统，还是任何其他国家政府机构官员，在法庭做出判决之前都无权对这个案件或其他案件发表自己的看法。

　　两人表态的差异在俄罗斯受到很大关注，梅德韦杰夫的表态被媒体理解为与普京立场有很大不同。不过在去年年底，霍氏还是被法庭宣判有罪，被继续关押。

　　也是在这两次直播中，梅普对俄罗斯一些著名的右翼反对派人物的评价也有差异。普京在与民众的直接交流中说，右翼反对派领导人涅姆佐夫等人只希望得到金钱和权力。普京指责他们同寡头一道在上世纪90年代巧取豪夺国家资产，认为他们想重新回到权力中心来继续把他们的腰包填满。而梅德韦杰夫则在电视直播节目中发表看法认为，虽然有不同看法，但右翼人士涅姆佐夫和卡西亚诺夫等人也是俄罗斯著名的政治人物。

　　在去年12月27日举行的有梅普同时参加的国务委员会会议上，在讨论国家民族政策和国内出现民族关系紧张问题时普京说，应学习苏联当年在民族政策方面的经验。而梅德韦杰夫当即表示，苏联的经验不可取，应该采取新的方式方法来处理国内民族问题，可以学习美国在处理民族关系方面的经验等等。

　　还有，在今年1月多莫捷多沃机场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之后，梅德韦杰夫在针对案件侦破、确定犯罪嫌疑人等问题的表态多次与普京的说法不一致，且口气强硬。

　　利比亚局势引出分歧？

　　今年3月份，多国部队打击利比亚引起俄罗斯民众的广泛关注。3月21日，普京在俄西部视察时，对多国部队打击利比亚局势问题发表看法说，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决议存在“缺陷和不足”，“它实际上允许对一个主权国家进行侵略，让人联想起中世纪的十字军东征”。

　　他认为，利比亚现政权远不是一个民主政权。但这并不意味着有谁可以从外部对它进行干涉，去保护参与国内冲突的某一方。

　　普京的讲话还对美国的对外政策进行了抨击。他说，让他感到不安的不仅仅是武装干涉本身……，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美国在国际舞台频繁使用武力的草率行为。他说，现在轮到利比亚了，(多国部队)以保护平民为借口(对利比亚采取军事打击行动)，但对利比亚的军事打击行动恰恰造成了平民的伤亡。普京将多国部队打击利比亚的行动定位为“外部入侵”。

　　普京根据利比亚局势发展得出结论认为，俄罗斯加强(军队)战斗力建设的方针是正确的。他说，俄罗斯不希望与别人发生争吵，更不希望与别人发生战争。但俄罗斯热爱和平的对外政策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发展国家的战斗力。

　　普京的言论被媒体报道后，梅德韦杰夫很快就做出反应。他在莫斯科郊外的戈尔基官邸对媒体专门就利比亚局势问题发表谈话。他说，在对利比亚局势发表声明的时候必须非常准确。无论如何使用类似“十字军东征”这种表述是“不能接受的”。

　　梅德韦杰夫同时指出，他不认为联合国安理会1973号决议是“不正确的”。这一决议总体上反映了俄罗斯对利比亚发生的情况的理解，当然并不是全部(反映了俄罗斯的看法)。正是基于这一原因，俄罗斯没有使用否决权。

　　梅普在重大国际事务问题上出现公开意见分歧，在两人联袂执政的近3年时间里还是第一次，显得有些异乎寻常，在俄罗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普京新闻秘书佩什科夫3月21日当天对记者说，普京发表的是他对利比亚局势的个人观点。普京在谈话的时候就表明立场：政府不负责对外政策事务。俄罗斯的对外政策由总统负责。

　　存不存在根本分歧？

　　从俄罗斯媒体的报道看，梅普两人在一些国内和国际重大问题上确实存在分歧。但俄罗斯国内政治问题专家的分析认为，截止到目前，梅普两人尚不存在根本性矛盾冲突与重大原则分歧。

　　在俄罗斯媒体报道的一些国内政治问题上梅普两人表态的不同，在很多俄罗斯专家看来，主要还是个人风格不同所致。俄罗斯政治艺术中心第一副所长马卡尔金认为，梅普两人年龄、生活经历都不同，对事情看法和判断上确实会出现一些差异。

　　在对外政策问题上，俄罗斯国际政策分析研究所所长明琴科认为，普京经历过梅德韦杰夫现在正在经历的阶段：对与西方建立战略伙伴关系抱有乐观态度。在“9·11”事件之后，普京曾支持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也曾表示俄罗斯能够成为北约成员国。但俄罗斯支持美国的行动换来的是北约的东扩。普京很失望，他的对外政策后来变得强硬而务实。明琴科认为，梅德韦杰夫现在仍试图与西方找到共同语言，并使俄罗斯成为西方的一部分。

　　马卡尔金分析认为，目前俄与西方正在接近，与美国关系实现重启，与欧盟正构建新型双边关系，这在梅德韦杰夫看来是逐步实现俄罗斯与欧盟一体化的进程；而从普京观点分析，这是一个被迫采取的步骤。马卡尔金认为，虽然两人看法有差异，但他们在反导、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以及在利比亚局势等国际问题上，是能够达成一致的。

　　确实，俄罗斯媒体注意到，梅德韦杰夫在出席在中国举行的金砖国家领导人正式会晤之后对俄媒体发表的谈话显示，他对多国部队打击利比亚问题立场发生了一些转变。梅德韦杰夫说，应严格按照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的文本和精神执行相关决议，应避免个别国家对决议进行任意解释。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说的是在利比亚建立禁飞区，而结果是多国部队从3月底开始对利比亚卡扎菲的部队进行空中打击，许多国家参与进来，北约作为一个军事集团也参加了轰炸行动，而这在联合国安理会决议的内容中根本就没有。梅德韦杰夫表示，在对待科特迪瓦局势问题上，也存在没有严格按照联合国安理会决议行事的问题，这是危险的倾向。

　　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俄罗斯民众认为，梅德韦杰夫与普京之间不存在重大分歧。俄罗斯著名的列瓦达舆论研究中心在去年11月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接受调查的71%的俄罗斯人相信，梅普不存在分歧，认为他们将继续协调行动。在接受调查的俄罗斯人中，只有15%的人相信梅普存在分歧。

　　俄罗斯政治形势研究中心主任西蒙诺夫说，现在在俄罗斯几乎每天都有人在议论梅普分歧问题。他说，如果两人真的存在根本性矛盾和冲突，梅德韦杰夫可能早就会在人事安排问题上采取让普京不快的行动了，但事实上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

　　很多俄罗斯专家也一直希望能够继续维持现在梅普两人共治的局面。莫斯科卡内基中心学术委员会成员马拉申科在谈到未来俄政治发展前景时表示，他不排除继续维持两人共治局面的可能。在两人共治体制下，一人主要负责发展与西方国家关系问题，一人主要负责国内社会经济发展问题，互为补充，相得益彰。

　　来源：2011年5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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