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10年，《环球时报》记者邱永峥和郝洲在阿富汗南部坎大哈地区，嵌入式随军采访了正向塔利班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的美国陆军第101空中突击师。这是他们第三次前往阿富汗，也是新中国历史上首次有中国记者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美军地面部队的作战。本文节选自他们的作品《跟着美军上战场》，小标题为本刊所加。

　　狙击手是怎样炼成的

　　(2010年)9月8日中午，因进攻恰科巴村不利而撤回卢戈基地之后，我们俩想上到二楼观察一下恰科巴村的整体情况。

　　“你们俩给我滚下去，戴上钢盔再上来！”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的军士长罗伯特森第一次冲我们发火了。我们摸了摸头，原来急着上二楼观察情况的我们都忘记戴钢盔了。

　　等我们戴好钢盔，穿好防弹衣登上楼后，罗伯特森军士长向我们道歉并解释说：“都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因为恰科巴村的塔利班狙击手上周已经干掉我们4个人了——3名阿富汗国民军被爆头，1名美军被打穿了喉咙！”

　　连长托马斯上尉后来向我们透露：“恰科巴村的这名狙击手显然是一名老兵油子，他打人专挑你露头的一刹那，打的部位就是钢盔和脖子之间没有保护的地方！”

　　四人瞬间毙命给A连和阿富汗国民军官兵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影响，以至于有三天时间巡逻队不敢离开基地半步，而上房顶值勤也成了一道“鬼门关”。为此，1营专门从营部抽调一名狙击手前往A连，希望能与这名塔利班狙击手一决高下。

　　34岁的托马斯·库克少校不苟言笑(与普通美军官兵在臂章和背上的水囊都标出名字和军衔不同的是，库克少校除了佩戴星条旗臂章外，不佩戴任何的明显标志，他的姓名还是罗伯特森告诉我们的。直到混熟后，库克少校才愿意跟我们交谈，最后还透露了许多美军狙击手的基本情况)。库克少校很少与A连的士兵们聊天，抵达诺兰基地后，他立即登上连部屋顶的哨位观察四周的动静。如果不是他配备的武器漏了“天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第101空中突击师一名战功赫赫的狙击手——在伊拉克先后击毙过萨达姆的12名支持者。

　　库克少校毕业于美国海军陆战队侦察狙击手学校，这是美国军界公认的最好的狙击手培训机构。海军陆战队开设了极具水准的课程来培训陆海空及陆战队四大军种中符合条件的狙击手候选人。“上那所学校接受训练的候选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通常代表着其所在军种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一部分军人。而这些人中又只有一部分会成为合格的狙击手。”库克少校告诉我们。

　　“要申请进入侦察狙击手学校需具备哪些条件呢？”我们问库克少校。

　　“至少要满足8个条件”，库克少校介绍说，“一是得自愿成为狙击手；二是要在各军兵种中的步兵战斗单位服役；三是士兵的军衔为E3以上，军官得起码是中尉或者上尉；非近视，无色盲；家族不得有精神病史；具备优秀步枪射手资格；在过去6个月中无违纪行为；离服役合同到期至少还有12个月。这些还只是基本条件，对狙击手申请者还有体能方面的基本要求，比如说18分钟以内跑完3英里，20个引体向上(无摆动)，2分钟内100个仰卧起坐；游泳技能要求500米蛙泳，50米任意姿势同时保持重物在水面以上，30秒踩水同时保持重物在水面以上(无惊慌)……”

　　“更重要的是还要考察一个人的心智！”库克少校透露了一个罕见的标准，“在选拔候选人时，教官选的不是‘枪法好的人’或‘天生的杀手’。因为有许多士兵枪法纯熟、训练有素，在必要时能够取下敌人的性命，但狙击手都是要委以重任的。指挥官选的是能明察善断、镇定自若的士兵。”

　　海军陆战队侦察狙击手课程为期10周。学员每天要进行体能训练和打靶练习。此外，还会安排一些“游戏”来传授狙击手在实战中所需的技能。在课堂上，学员学习射程估算、风力修正、大气压力修正的原理以及部署和战术。这两个多月的课程主要训练学员以下三个方面的能力，这是狙击手培训的三个基本要素：枪法、观察力、潜近技巧。

　　成功入选后，入选者要通过以下方面的训练与考试。

　　能在900多米(10个足球场)之外的距离击中目标，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狙击手要通过训练才能成为极其精通弹道学原理的神枪手。对子弹飞行影响最大的两个因素是风力和重力。在估算目标的距离时，狙击手必须考虑这段距离中风力将对子弹飞行有何影响。狙击小组可借助烟或风中的叶子等标志来判断风力。尽管步枪射击时威力强大，但它还是会受到重力的影响。如果你用狙击步枪沿水平方向开火，并在开火的同一时刻，从枪管所在的高度丢下一颗子弹，那么射出去的子弹将与丢下的子弹同时落地。子弹在空中飞行时，在重力的作用下会往下落。狙击手在瞄准目标时，通常必须瞄准目标的上方，用这种方式来抵消重力的作用。气温也会对子弹产生影响。温度较低时空气的密度比温度较高时大，因此对子弹产生的阻力也更大。另外，子弹可以冲破温度较高的空气。但库克少校解释说，由于空气温度较高时湿度也较大，而湿度也会影响子弹，因此这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他说：“有风力、温度和湿度的影响，如果在所有这些因素的作用下你还能击中目标，真的非常神奇。”

　　在培训学校，狙击手会花大量的时间来学习书本知识，他们在课堂上学习有关弹道学、风力修正、空气密度以及影响子弹飞行的许多其他因素的原理。在一天结束的时候，就到了狙击手称作“靶场练射”的时间了。狙击手最有价值的课堂是靶场。在战场上，狙击手没有时间去思考理论。花一些时间在靶场上练射，有助于狙击手凭“感觉”来应用这些原理。

　　“由于狙击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执行需要观察敌情的侦察任务，因此其观察技能必须完美无缺。美国海军陆战队侦察狙击手学校设计了一些独特的‘游戏’来训练狙击手学员敏锐观察事物的能力。这一部分将详细介绍在高级观察技能教学中运用的一些游戏。”库克少校透露。狙击手学校中盛行一种称作KIMS游戏的训练：他们在桌上摆放了各种不同的物品：一发子弹、一个纸夹、一个瓶盖、一支笔、一张写有内容的纸等，总共有10—20件物品。大家都围上来，每个人有一些时间(比方说一分钟)来观察所有这些东西。然后，你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描述你看到的东西。不允许说“纸夹”或“子弹”，你必须像这样说，“银色的，金属丝，弯成两个椭圆形状”。他们希望机智的人根据实际看到的东西做出描述。在为期10周的课程中，狙击手们会反复做KIMS游戏。随着时间的推移，给学员观察的物品越来越多，给他们的观察时间却越来越少。为了加大难度，随着课程的进展，从观察物品到描述所看到的物品，这中间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到了最后，可能要他们在早晨观察25件物品，然后进行一整天的训练，到晚上再让他们写下对所看到的所有物品的描述。

　　潜近训练是狙击手学校开设的一门训练课，旨在向狙击手传授隐蔽方法。狙击手必须学会缓慢、耐心、有方法的行进。必要时，狙击手会在同一个位置卧上好几天，以观察目标或避免被敌人发现。

　　为了培养这种能力，狙击手必须通过潜近游戏，这可能是最具挑战性的训练游戏之一。潜近训练在开阔的草场上进行。学员从草场的一头开始行进。在离草场出发地1000米的地方，有两名教官带着观察镜坐在卡车或塔顶上。狙击手学员必须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潜近这两名教官。为了增加难度，这两名教官在草场上安排了两名士兵，这两名士兵称为巡逻者。教官使用无线电通信装置与巡逻者保持联络，试图找到狙击手。

　　学员必须从1000米之外的地方潜入距教官150米以内的地方，且自始至终都不能被教官和巡逻者发现。一旦到位就射击一次(不装子弹的空射)。他们必须小心地进行这次射击，因为一旦他们的枪口冒出火花或溅起尘土，他们就会很容易被发现。开了第一枪后，狙击手必须潜入另一个射击地点，开第二枪。为了证实狙击手确实瞄准了教官，狙击手必须说出教官手里拿的卡片上的内容，或数清楚教官用几根手指头拿着卡片。潜近训练游戏要评出结果，即通过或未通过。如果在任何位置发现了狙击手，那么他就未通过这个游戏。如果未通过次数过多，学员就会被淘汰，即要求他退出此课程。

　　库克少校的单兵装备与普通士兵显然有很大的不同。我们一眼就识别出他所携带的M—4卡宾枪是经过特别改造的，加装了稳定架和最新型号的瞄准镜。除此之外，我们能迅速识别出的装备包括：腕表型指北针，可以随时给行进路线和景物核对方向；能测量狙击手所在地方的风速和风向的风速计；配合弹道数据册上的参数，可以推算弹头的速度和弹道变化的温度计；帮助狙击手藏匿在树上、土墙上或者木桩上进行观察和射击的攀树脚踏；帮助狙击手修剪枪口和瞄准镜口的枝叶，还可以修补伪装服的“戈伯”牌特种刀具；方便爬行和攀越围墙，也有利于在碎石地进行跪姿射击的护肘和护膝；可以使狙击手免受蚊虫的滋扰，安心完成任务的驱蚊剂；重量轻，储水多，而且水半满的时候不会因为晃动而发出声音，十分适合狙击手执行任务时使用的背囊式水袋。

　　狙击手执行任务时是不戴头盔的，因为头盔凸显头的形状容易被发觉，但和部队一起行进的时候应该穿制服和佩戴制式头盔，免得让埋伏的敌方狙击手发现成为下手目标。

　　此外，库克少校的内衣也不同于普通士兵的内衣，它是用plyprpylene材料制作的，这种内衣不会积聚水分，让狙击手的身体保持干爽。美军狙击手的手套也很有讲究，狙击手要准备两副手套，用厚的爬行，薄的进行射击，不应该拘泥于同一副手套的做法，通常都是扣扳机的手戴射击手套，另外一只手戴厚手套爬行。

　　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的是，库克少校一直在嚼口香糖，后来才知道，这是美军狙击手的标准配备，因为口香糖可以舒缓压力，调整情绪。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美军狙击手还会携带当地普通民众的便服和少量当地的钞票，以便逃避追捕时混入当地人群；带气味的宠物胶骨头也随身携带，主要用于引开野生动物和狗的注意力！

　　猎杀沙锥鸟与狙击手起源

　　不过，让库克少校感到遗憾的是，从我们前往A连到一起回到营部，恰科巴村的塔利班狙击手神秘地消失了，这让库克少校很是不爽。

　　塔利班的狙击手没有受过美军那样的专业训练，但他们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因此更有实战经验，也更可怕。

　　美军第101空中突击师第2旅旅长阿瑟·A。卡德里恩上校本身就是狙击手。他告诉我们说，塔利班的狙击手源于三条途径：一是车臣战争的老兵油子；二是当地的老猎手；三是塔利班骨干中“自学成才”的家伙。

　　车臣的许多老兵现在在塔利班各部充当骨干分子，特别是狙击手中有不少车臣人。至于恰科巴村的狙击手，卡德里恩上校比较怀疑他是一名老猎人，因此除了枪法精准外，还特别熟悉当地的地形。

　　不过，塔利班多数的狙击手是自学成才的。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塔利班狙击手的训练借鉴了美军著名狙击手约翰·普拉斯特所著的《终极狙击手》一书。普拉斯特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退役少校，曾在越南战争期间多次到越南、老挝和柬埔寨执行绝密狙击任务。他在书中详细介绍了自己作为狙击手的训练方法和成功战例，此书被业内人士奉为“军、警、民狙击手的权威教材”。

　　据了解，《终极狙击手》在网上可以买到，而且还附送教学光盘。不久前，半岛电视台及CNN等媒体得到了反美武装“伊拉克伊斯兰军”制作的录像，上面有许多狙击手训练和实战的镜头。其中一段显示一群武装分子手持装有瞄准镜的美制M—16步枪，在田野里进行狙击训练。此时，一个看似指挥官的人对着摄像机镜头说，他们的训练教材正是借鉴了《终极狙击手》这本书。此外，互联网和好莱坞大片也成为狙击手“自学成才的摇篮”。反美武装将训练手册在网上发布，鼓励“有志之士”通过自学、电脑游戏，甚至钻研有关狙击手的影片来提高自己的射击技能。“现在阿富汗的塔利班也如法炮制，用的是同样的办法培训自己的狙击手。”卡德里恩上校告诉我们。

　　美军还发现，塔利班已把狙击作为向美军发动心理战的重要手段。教材中提出的种种建议非常有针对性，如狙击目标应重点选择工程师、医护人员和牧师，因为这些人的死伤会严重打击美军士气；坦克驾驶员和通信人员需重点打击，以制约美军机动性、切断部队间的联系；狙击时要避开美军大部队，“除非有把握杀死他们并逃跑”。教材中还显示阿富汗国民军不是主要袭击目标。

　　我们曾与旅法华人、法军下士嘉风专门就这个问题进行过对话——

　　“塔利班狙击手的真实水平如何？不是媒体夸张吧？”

　　“2010年1月11日，我们法军在瓦里·达拉萨伊村死了两人，都是被狙击手爆头的，一名是上尉，一个是军士长，上尉先头部中弹，军士长想冲上前去救，结果也给搭上了。当时的距离是200米，两枪打死两人。”

　　“这么准呀？”

　　“200米距离用狙击步枪，受过基本训练的都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不过那个狙击手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后来干掉塔利班狙击手没有？”

　　“后来就没那个狙击手消息了，有次我们发现他了，害得我们都不敢露头。但以后就没他消息了，也许是被某次轰炸干掉了，也许是没弹药了？反正以后就没狙击手了，至少我们以后3个月都没发现过。”

　　“真不知道塔利班的枪手是如何训出来？或许是老猎人？”

　　“要是塔利班多些狙击手，联军伤亡会直线上升到一个很可怕的地步，我们就是在那里到处乱跑的靶子！老猎人应该不会用狙击步枪吧。不过，他们打了半个世纪了，内战、苏联、美国，有几个狙击手也很正常。不过应该都死得差不多了，要不联军在这边伤亡会更大。”

　　“不知道他们的狙击手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有没有途径能了解到？”

　　“不知道你打没打过狙击枪，SVD我没用过。不过，我用的法军的FRF2，射程800米的，我第一次打400米目标差不多有60%的命中率，不是很难。打200米那就更轻松了，我还不是专职狙击手呢！”

　　“看来装备很重要呀。”

　　“主要他们是没好武器，多几把SVD，联军会死好多人。”

　　我们返回坎大哈空军基地后，在食堂吃饭时偶然认识了英军狙击手阿纳瑞·查尔斯上尉。他也给我们讲了一个英国狙击手的战斗故事：一名驻阿富汗英军狙击手在1600米外，28秒内连续射杀5名塔利班武装人员。当时，这些人正准备伏击英军步兵巡逻队，他的精准射击打乱了伏兵的部署，挽救了战友的生命。

　　出于安全考虑，查尔斯没有透露这名狙击手的身份，但告诉我们说，他在4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射杀了37名敌人。他担任狙击手已经9年时间，在第4来复枪营服役。

　　事件发生当天，他和战友在阿富汗赫尔曼德省发现，一伙塔利班武装人员正占据有利位置试图伏击两支巡逻队。狙击手随即躲在一个废弃的碉堡后面，并准备好他的英制远程狙击枪。这种狙击枪发射8.59毫米子弹，速度可达3倍音速，而且配有堪称艺术级的瞄准镜，它还有个绰号叫做“寂静杀手”。

　　在向指挥官申请开枪的同时(因为英国人还没有受到攻击)，这位狙击手将塔利班指挥官套入瞄准器。他必须精确计算开枪时的风速和其他天气因素，以修正子弹的飞行轨迹。得到射击命令后，不到半分钟时间内，5名塔利班枪手被射杀。一名英军指挥官说：“不到30秒时间连续射杀5个目标，特别是这些处于远距离的活动目标，堪称非凡的技艺。”

　　查尔斯还告诉我们说，英国军人其实是全世界狙击手的祖师爷哩。

　　关于狙击手的起源，有三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这个词源于1773年前后驻扎在印度的英国士兵的一种游戏，那里的士兵经常猎杀一种名叫沙锥鸟(snipe)的敏捷的小鸟。由于这种鸟非常难以击中，因此长于此道的人被称为sniper。后来，sniper成为专业狙击手的正式叫法。

　　第二种说法是，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美国义勇军的一位夏普少校发现，子弹如果用鹿油包裹，不但能够方便装填，还能提高射程与精度。他带领一支独立机动的枪手队伍，以不可思议的远距离精确射击，射杀了许多英军高级军官，多次以极小的代价换得极大的胜利。于是，人们将射击精准又冷静沉稳的射手称为夏普射手(sharp shooter)。在训练及作战中，夏普射手由于要长时间贴腮瞄准，所以常常头戴类似于今天特种部队戴的面罩以保证其专心一意，于是，他们又被称作Marksman，即专注的人。后来，这两个单词合二为一，被sniper所取代。sniper就是今天的狙击手。

　　第三种说法是，真正现代意义的狙击手这一名称最早出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当时德军挑选士兵组成自由行动的狙击手，他们大多具有猎人和护林员的背景，对东西两线的英法军队和俄军造成了重大杀伤。为此，在战争末期，英军专门成立了狙击手学校以培养反狙击手人才。

　　按查尔斯的说法，美军第101空中突击师的狙击手们全是英国人的徒子徒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