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博渊

　　3月26日是天安号事件一周年，韩国官方祭出陆海空军演以彰显“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还称今后朝鲜若挑衅将以10倍力量还击。而在民间，有团体跑去军事分界线附近，打算向朝鲜散发宣传单，却遭到当地居民的反对，理由是可能招来朝鲜的报复。

　　不管是强硬还是软弱，在今天的韩国，基本上没人会再如左翼执政时代那样一厢情愿地将朝鲜视作可亲可爱的好兄弟。虽然韩国仍愿意向朝鲜婴幼儿和弱势群体提供粮食援助，但不肯原谅朝鲜当局。在南北之间，天安号沉船是绕不过去的冰山。朝鲜对此心知肚明，对韩交涉时也极力避开冰山，今年3月先后提出白头山火山共同研究和南北(韩)俄经济合作构想，但韩方反应较冷淡，《朝鲜日报》讥之为故伎重施，想打哈哈把天安号的事赖过去。

　　绕不过去的沉船

　　尽管1200吨的警戒舰天安号沉没，真相迄今仍众说纷纭，但李明博政府自去年5月20日单方面调查结果公布后就一口咬定是朝鲜所为，之后从经济、政治、军事、人员往来等多方面制裁朝鲜。6月4日，韩国将天安号事件调查结果提交联合国安理会，但7月9日安理会通过的《主席声明》并未明确指责朝鲜为“肇事者”。之后李明博多次宣扬“以南统北”为期不远，称韩国应做好因应措施。7月下旬和8月中下旬，美韩先后在日本海和黄海举行了“不屈意志”和“乙支自由卫士”大规模联合军演(迫于中国压力，美航母乔治·华盛顿号去夏参加了日本海军演，但未参加黄海军演，直到延坪岛事件后，才进入黄海)。南北关系事实上回到了制定《南北交流合作法》的1989年之前的冷战状态。

　　在朝韩关系史上，比天安号事件性质更恶劣，程度更严重的例子并不少见。譬如刺杀朴正熙未遂、边界渗透等，甚至还有朝鲜特务绑架韩国女演员或炸毁韩国民航客机的国家恐怖主义行为。然而，这些都发生在冷战期间，当时的韩国与朝鲜半斤八两，国际形象也很糟糕。冷战结束后，半岛较常见的间谍活动和低烈度的海上摩擦，都未跨过韩国朝野的心理承受底线，因此天安号毫无预警地被击沉，46名水兵溺毙，自然会造成比较大的心理冲击，尤其是在韩国对朝经援10多年的情况下。

　　平壤总是强调李明博和大国家党搞对立玩强硬，殊不知，金大中和左派阵营当年打出阳光政策的旗号，不过是受冷战刚结束时普遍存在的乐观主义情绪的感染(当时福山的“历史终结论”风头很劲)，加上竞选需要，刻意标新立异，以示自己比当权的保守派更进步。对北缓和一旦成为国家政策，总统金大中更因此拿到诺贝尔和平奖，左派阵营包括继任总统卢武铉也就欲罢不能了。

　　而基于阳光政策并未阻止朝鲜核武化，2008年上台的李明博必然要对其进行调整。平壤以为李明博上任不到100天支持率就暴跌至20%，“软弱可欺”，于是在2009年先后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和多枚导弹试射，试图以“悬崖绝壁策略”逼使其回到阳光政策路线上来。可是，李明博开局不利是由执政党失信、经济欲振乏力、首都搬迁争议和政府独断专行等问题引发的，韩国民众在国家安全问题上相对来说更信任大国家党。天安号事件后，李明博政府的支持率一度超过50%，尽管大国家党在去年6月地方选举中遭到惨败，但正如世宗研究所研究员朴基德所言，“如果没有天安舰沉没事件，大国家党可能连首尔市长一职都保不住”。

　　平壤对韩国的改变显然缺乏清晰的认识，似乎仍沉浸在以往的经验主义中，认为自己仅仅触怒了韩国保守阵营。问题是，现在莫说民主党，就连一贯亲北，且爱玩罢工的民主劳动党也不敢表示对朝鲜的好感。他们怕的倒不是保守派利用国家机器打压，而是因此触怒选民，失去选票。民心向背如斯，剩余任期不到两年的李明博又有什么理由开倒车呢？

　　韩国的“冷暴力”

　　天安号事件的出现，偶然之中有必然。天安号事件后，韩国一直拒绝与朝鲜进行南北高级别军事会谈，而要求其与所谓的联合国军进行谈判。韩国这种“冷暴力”，可能是朝鲜“以小打促谈”决策出台的背景。

　　2010年11月23日，韩国驻守西海延坪岛的小股部队在向争议海域韩方一侧发炮演习时突然遭到朝方密集炮击，韩方军民多人死伤，韩军方因回击无力饱受国内舆论抨击。刚刚忙完G20首尔峰会的李明博称，韩国不会屈服于“屈辱的和平”，随后改组军事当局。新任国防部长金宽镇称，韩方若再遭袭击，将空袭朝鲜。当月底，韩军方与华盛顿号航母战斗群在远离“西海五岛”的黄海海域进行联合演习，美航母终于借延坪岛事件实现了它在天安号事件中未能实现的挺进黄海、查勘中国近岸军情的计划。

　　平壤通过对天安号事件的善后处理，已经发现韩国的战争意志不容低估，是故以国内接班问题为重，对韩国12月22日恢复延坪岛炮击训练采取了冷处理方式。此前，借美国新墨西哥州州长理查德森来访的机会，朝鲜表示准备重新接受联合国核调查，并同意就军事承诺和建立热线进行磋商，给外界以希冀。但韩方态度冷淡，不久即在包括距三八线仅20公里处及延坪岛等敏感地带展开韩国史上最大规模军演，大有热战一触即发之势。

　　当朝鲜军方发现妥协让步不能换取六方会谈重开后，它就警告称已做好根据核威慑的“圣战”准备。而美国针锋相对，在防长盖茨访问日韩前夕，加派卡尔·文森号核动力航母来韩国釜山海军作战司令部基地，与韩海军及当地民众交流，以示对韩国安全的加持。

　　今年1月，朝鲜突然态度急转弯，向韩国提出双方红十字会复谈、重开金刚山旅游和开城工业园区、军事会谈、国会会谈等，开启了新一轮“要求和谈——遭到拒绝——谴责美韩——新缓和提议”的游戏。例如2月9日朝韩在板门店试探高级别军事会谈可能性的工作会谈破裂后，平壤发布公报谴责“傀儡国防部和统一部等为数不多的逆贼匪帮”，称“2月底左右，逆贼匪帮要和外来势力野合，在南朝鲜全境举行反对我们的‘关键决心’、‘秃鹫’联合军事演习”。由于后一演习持续到4月底，预案以应对朝鲜剧变和局部地区挑衅为主，与以往旨在应对半岛全面战争的情况不同，明显透露出希望朝鲜内乱的色彩，平壤今年谴责的次数比往年有所增加。但与此同时，类似4月份朝中社发评论称独岛是朝鲜神圣领土之类“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的举动，又是在打统一牌，谋求可能的南北和谈空间。今年2月5日发生“朝鲜渔民误入韩境，少数人滞留不归”事件后，平壤一开始要求韩方立即无条件将全部31名渔民及渔船按越界时的原路线送还朝方，后来同意在3月27日先接收27名渔民，但强烈要求同韩方接触讨论另4名渔民的问题，就说明它不肯放过任何接触谈判的机会。

　　朝鲜“内紧外松”

　　自去年12月17日突尼斯爆发全国骚乱以来，国际媒体的兴趣集体转向阿拉伯世界，朝鲜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进入3月以来，朝鲜又开始惹人注目，先是其外交部称利比亚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其悲哀之处在于“被西方的糖衣炮弹蒙骗，主动放弃发展核武”；接着，又传出美国前总统卡特将再度访朝的消息。

　　平壤主动提及利比亚，说明其已有应对之策。据韩媒报道，3月初朝鲜就向平壤市增派过坦克。3月21日，一个朝鲜经济代表团访问了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谷歌总部。到了4月，朝鲜官方开始严格管制IT工具，凡使用手机、电脑的用户都必须到当局登记造册，驻外人员甚至被暂时禁止使用。另外，去年9月就任大将及朝鲜劳动党中央军委副委员长的金正日第三子金正恩，并未如外界预料的那样在4月7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第12届四次会议上成为掌握实权的“国防委员会”的副委员长。

　　至于卡特4月底访朝的动机，美国国务院4月12日表示，一名美国公民最近在朝鲜被扣留，而“卡特是这一方面的专家”。卡特去年8月前往平壤，带回了要求朝鲜改善人权状况的美国人戈麦斯。前年8月，前总统克林顿带回了两名越境进入朝鲜的美国女记者。可见，平壤早就把扣留美国人作为与美私下沟通的手段。由于这次爱尔兰前总统、挪威前首相、芬兰前总统等“元老集团”成员将陪同卡特访问朝鲜，预计也会商讨缓和半岛紧张局势、朝鲜粮食危机等议题。2010年3月卡特在访问首尔时，曾敦促美韩同朝鲜展开直接对话，相信这也是金正日对他抱有一定程度期望的原因。

　　自天安号事件起，命途多舛的六方会谈几乎被判死刑，朝鲜不得不出怪招，以获取美韩的注意。去年年底，美国担心韩国态度过于强硬致局势失控，李明博才提出愿意重返六方会谈，但他为平壤设置了很高的参会门槛。如果韩国国民对朝鲜没有一笑泯恩仇的打算，外人再怎么推动，也无法保证下次半岛再出什么事时，韩国不会以“10倍力量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