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江

　　在日本众议院6月2日就内阁不信任案进行的表决中，首相菅直人靠政治手腕暂时躲过了倒台危机，但朝野矛盾特别是民主党党内矛盾由此激化，倒菅进程反而加速。在政治资源短暂地集中于经济社会政策及3·11救灾重建后，日本再度进入“政治的季节”，重党派利益和政治家个人利益、轻国家利益和国民利益的“低级政治”大行其道。

　　自民党强力倒菅，无非是为了早日夺回政权。这是自民党自2009年8月败选下野后，思兹念兹、时刻不忘的头等大事。力推菅内阁不信任案，是自民党瞅准时机、以法制手段夺权的第一个大动作，第一目标当然是推翻现内阁。

　　虽然菅倒台不一定意味着民主党倒台，但如果民主党此后不经选举而再行组阁，那么未经民意检验的后续政权势必更弱势，自民党就更容易掌握朝野斗争的主导权，从而向夺政目标迈进一步。而如果菅行使解散权提前改选众议院，则政绩乏善可陈的民主党势必席位大减，纵然声誉不佳的自民党难以大幅增加议席，但小党势力上升、政局一片混乱，恰恰能为自民党乘乱谋事创造机会。

　　即使不信任案被否决，也能起到激化民主党内部矛盾、分化瓦解对手的功效。6月2日以来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下一步，自民党将借助“朝野大联合”谋求体制内夺权，纵使不成事，也要把民主党内部搅乱。

　　与自民党的夺权相对，保住来之不易的政权，是当前民主党上下第一要务。惟其如此，鉴于3·11后菅内阁救灾不力、渐失民心，党内就出现了要与菅切割、通过“换马”稳定政权基础的动向。5月24日，前原诚司亲自为小泽一郎操办生日会、民主党最高顾问渡部恒三等出席，即说明民主党素来不睦的这几派实现了和解，并就弃菅达成共识。

　　不过，保权这一民主党最高理念，同样也为菅巧施缓兵计、说服党内抵制内阁不信任案创造了条件。菅在众议院投票前几小时紧急召集两院议员大会，讲了三点要求、一项承诺，其中最能抓住出席者心理的一点就是“不能让政权重新回到自民党手中”。民主党资深议员如鸠山由纪夫等人，最怕的就是民主党失去政权，自己失去山头。年轻议员，不少人是乘当年“民主党热”当选的“小泽女郎”，如果投票赞成不信任案，就意味着将被开除出党，此后不得不以无党派支持的“浮萍”身份参选，而面对“小选区、比例代表并立”选制下的残酷选战，这些人极可能落败。所以，既然菅承诺了会“适时”走人，他们也就再犯不上以政治前途做此豪赌。

　　菅言而无信，贪恋权位，公众形象严重受损，辞职反而加速。围绕菅的去留，民主党、社会舆论及经济界在6月2日之后明显变化。在野党提出内阁不信任案之初，主流媒体意见分歧，《读卖新闻》等支持，《朝日新闻》等则反对，认为救灾重建当前，现在不是闹“政争”的时候。但菅“无操守”表现后，包括《朝日新闻》在内，主流媒体一致要求菅尽快辞职以早日平息政治混乱。

　　媒体将3·11灾后重建的各项指标与1995年阪神大地震时相比对，显示这次的工作进度要比当时慢很多。的确，3·11百日已过，但对灾后重建至关重要的“重建基本法案”才在众议院获得通过，数千亿日元捐款送到灾民手中的还不足五成，灾民临时住宅建成数量按计划尚未过半，9万多灾民仍生活在避难所。但把这些都归罪于菅的救灾不力显然也有失公允。3·11后，菅内阁竭尽全力救灾重建、控制核泄漏，但自民党时代形成的旧体制的羁绊及眼前自民党不合作政策的阻碍，令其实际效果大打折扣。

　　日本政治的焦点再次偏离经济社会政策，新一轮“政争”开幕，这无疑将使原本已迟滞的灾后重建雪上加霜。政治行政资源被分散，一系列立法及相关政策措施的出台由此延后。而菅继自民党安倍、福田、麻生及民主党鸠山四位前辈后，最终难逃短命厄运，根源在于日本战后体制未能顺应时势及时调整，政治家个人成了旧体制的殉葬品。

　　由此也不难预料，民主党想以“换马”手段扭转被动局面、稳定执政，恐怕很难如愿。日本的政治混乱还将持续下去。

　　(作者系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来源：2011年7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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