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独立货币政策和汇率政策的环境下，赤字财政成为大部分欧元区国家刺激经济的主要手段，增发国债成为各国的倾向性选择

　　文/张茉楠

　　欧盟和IMF的联合金融救助方案，至今未能延缓希腊债务危机向欧洲其他国家蔓延的步伐；更为严峻的是欧元“区域规模效应”不仅未能给欧元提供“价值保证”，反而正在增加欧元分裂的长期风险，欧元区内部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对出问题的国家施以援手，从而增强欧元区的凝聚力，但同时可能威胁到货币稳定，这种做法对吗？抑或，任由出问题的国家违约，从而强化货币信誉，但由此削弱欧元区的凝聚力？在单一货币诞生前，德国可以避免此类选择：只须让缺乏竞争力的国家货币贬值即可。然而现在，欧元区似乎陷入了一种逻辑上行得通但事实上恐怕行不通的“悖论”。

　　当前，欧元区16国整体的预算赤字是GDP的6%左右，公共债务总额是GDP的84%左右。6%的幅度并不算低，是欧元区国家最高限额的两倍，但远远低于美国，美国的预算赤字超过11%，债务总额达GDP的约92%，然而美国国债依旧享受着繁荣的盛宴，因为美债的背后有美元一家独大的霸权体系作支撑。

　　因此，从这个层面上讲，欧元区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债务问题，而是欧元货币制度的重建问题。欧元区经济一体化的制度模式非常独特——在分散的“财政”与统一的“货币”制度下，货币一体化使货币区内各国失去了独立的货币政策能力，但各国独立的财政政策则有超支的内在动力。早在2003年，欧洲的政治联盟进程已明显陷入停滞，其部分原因在于，经过接连的扩大之后，欧盟已成为一个过于庞大、松散的俱乐部。区内部分经济体的赤字规模已经超过了3%的安全控制线，如核心国的法国与德国，当年赤字规模占GDP比例分别达到4.1%和4%。在无独立货币政策和汇率政策的环境下，赤字财政成为大部分欧元区国家刺激经济的主要手段，增发国债成为各国的倾向性选择，造成赤字和债务负担普遍超标，旨在确保欧元区财政纪律的《稳定与增长公约》事实上已经破产。

　　欧洲整合、单一货币区建构，反而加剧了区内发展不均衡。根据欧盟委员会近期的欧元区季度报告，欧元区16国的竞争力差距逐步扩大，在金融危机爆发前的10年间，德国、芬兰等国家的竞争力相比其他成员国稳步提升，德国的GDP独占欧元区GDP总规模的1/3。特别是2002年欧元现钞流通后，德国从2003年到2008年持续保持世界第一出口大国地位，其区内贸易比例高达70%。相比之下，包括欧元区三个大国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特别是希腊和葡萄牙都出现了竞争力大幅下降，实际有效汇率被高估。希腊等国劳动力成本较低且缺乏金融资本，自然成为资本的净流入国，即债务国，严重靠资本借贷支撑，透支消费，政府财政债务化，直至酝酿了“累积债务危机”。

　　另一个失衡问题是货币红利和货币责任不对等，“搭便车”现象突出。欧元区是由具有共同利益的若干成员国组成的货币联盟，这种联盟利益具有公共产品的特征，因此每一成员都有以最小代价谋求自身最大利益的内在动机，这就是为什么每一成员都有“搭便车”坐享其成并产生负外部性的倾向所在。“PIIGS五国”的货币波动性明显要高过其他几种欧元区原有货币，在欧元区成立后，他们获得了稳定的货币环境，包括较低的汇率波动、稳定的物价、低廉的融资成本和广阔的金融市场，使得希腊等国能够享受低廉借贷成本以维持经济增长，从而掩盖了其生产率低但劳动成本高等结构性问题。相关数据显示，希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实际有效汇率被高估超过10%。同时低利率使其政府能够以更优惠的条件为债务融资，掩盖了公共财政的潜在问题，直至危机的爆发。

　　欧盟峰会前夕，欧盟内部依然很难拿出系统性的解决方案，希腊不会是倒下的壮士，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一个个壮士“前仆后继”。欧元区目前正面临着成立12年来最大的危机，继希腊、爱尔兰和葡萄牙这三个较小的成员国接受援助后，意大利和西班牙等主要经济体恐怕也难逃一劫。欧洲尤其是德国的纳税人，将不得不为希腊的整体债务状态负责。照此下去，欧洲货币联盟可能会变成一个“贷款援助联盟”。标普近期报告称，随着债务偿还期的到来，欧元区2012年和2013年可能出现第二波违约浪潮，2012年欧元区市场的12个月违约率最高可能会上升至7.5%。债务危机的病毒可能继续向欧元区的“心脏”侵袭，并危及欧元区的稳定性。

　　谁来拯救欧元？弱国不走，强国不留。事实上，放弃曾经象征经济实力和稳定的德国马克而启用欧元可能是许多德国人心中永远的痛。在德国，支持救援的主张并不受欢迎，人们普遍担心欧元会成为疲软的货币。近来德国应退出欧元区寻求更坚挺货币的呼声越来越高。德国鹰派认为，本国应自行决定高盈余、强势货币和低通胀的政策，而不是被相对弱小的邻国拖后腿。欧元鸽派则希望欧洲其他地区不必接受德国模式，将低估本币作为调节手段，弥补损失的生产力。有人甚至认为，从长远看德国退出欧元区也许比那些债务国退出更有意义，德国更需要一个货币更坚挺但差异化更小的货币联盟。

　　《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的缔约者不会想到，当年留下的缺陷导致了欧元如今面临的困境，一次性的债务转移无法完全修正这些缺陷，而比货币危机更大的是货币的信任危机。□(作者为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