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利勒能否引领利比亚走进新时代
关注这个北非国家大变局的人，把目光齐聚在反对派领导机构“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身上
特约撰稿 石渝
利比亚反对派武装攻入的黎波里，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卡扎菲在长达42年的统治后画上句号。
不过，硝烟尚未散尽，真正的考验已经降临。
由于政权倒台造成权力真空，利比亚会不会陷于内部纷争？反对派能否在“后卡扎菲时代”重建秩序？而解决这一切的关键是，在后卡扎菲时代，能否出现一位足以领袖群伦的人物？
关注这个北非国家大变局的人，把目光齐聚在反对派领导机构“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身上。
“老和政权作对”的法官
贾利勒，全名为穆斯塔法•阿卜杜勒-贾利勒，生于1952年，毕业于利比亚大学阿拉伯语和伊斯兰研究学院法学专业。从地方检察官助理做起，到1978年，年纪轻轻的他就已成为一名法官。
在卡扎菲铁腕统治下的利比亚，他有一个让人咋舌的称号——“老和政权作对”的法官。
在越来越多的人物因反对卡扎菲而未经审判就被投入监牢时，贾利勒大胆表达人权司法观，痛斥警察等权力部门的滥权。奇怪的是，在仕途上，他居然能平步青云。个中原因是，被视为卡扎菲接班人的二儿子赛义夫有志于改革，而贾利勒的勇气和才能恰为他赏识。
后来，他被擢升为上诉法院大法官。就在那段期间，一向讲人权的贾利勒毫不犹豫地判处保加利亚护士死刑。至今，这桩外国志愿者传播艾滋病的“葫芦案”，还常常被人提及，作为怀疑贾利勒的证据之一。
2007年，贾利勒官运再次降临——他被推到了利比亚总人民委员会司法秘书一职上。由于卡扎菲以“人民已经当家做主，政府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为由，撤掉了形式上的政府封号，他事实上等于卡扎菲政权里的司法部长。
升为部级干部的贾利勒，照样对政府批评不断。除了对政府的批评，他还对不属于司法部门管辖的其他领域(如秘密警察)关押民间人士等表示不满。
在一份评估报告中，“人权观察”国际组织这么写道：“从未见过阿拉伯的司法部长会如此公然抨击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安全机构。”
这些言行使得贾利勒在利比亚成了左右逢源的人物。
他不但在反对派眼中，是“体制内的朋友”，也是政府内部改革派的朋友，更受卡扎菲接班人赛义夫的重视。因此，在反对派“割据”班加西时，贾利勒成了卡扎菲认为“最适合”与反对派谈判的使者。
一份“维基解密”的绝密外交电文透露，美国外交官发现，贾利德不但“擅长协作和沟通”，而且思想开放，是多数人都欢迎的人物。
然而，让卡扎菲家族始料未及的是，这一趟“出使”却成了他出逃的绝好机会。他的出逃令一直庇护他的赛义夫陷入失望和尴尬。而有志于改革的赛义夫也因此在“父权”重压下，逐渐脱离了改革派，改走强硬路线。当贾利勒被推举为反对派最高领导人时，赛义夫只有死跟其父，再无退路。
2月21日，原本受命谈判的贾利勒在班加西宣布辞去一切职务，成了卡扎菲政权第一个叛逃的部级大员。贾利勒在接受瑞典报纸《Expressen》采访时称，他有证据证明卡扎菲亲自下达命令制造了1988年洛克比空难。
自贾利勒出逃到8月20日的半年时间里，卡扎菲的外交部长、石油部长等众多高级官员几乎跑光。就连曾是利比亚第二号人物的前总理，也在8月20日之前出逃，在反对派控制的土地上呼吁人民起来推翻卡扎菲。
有人注意到，一年前，利比亚“人民大会”的一次电视直播的演讲中，贾利勒公开顶撞卡扎菲。他声称，因在司法领域中所推动的改革受到高层阻止而宁愿辞职。他还提到，被卡扎菲指控为“政治犯”的两百多人尽管已被法院裁定无罪，但卡扎菲并不想释放他们。
靠之前积攒下的极好声誉，加上他要求卡扎菲下台的坚定立场，利比亚反对派、利比亚东部族和民众对贾利勒都有很高的认同。这些使他很快成为反对派各派力量拥护的人物，大家都希望由他作做“带头大哥”，而不是从美国迎回名声不怎么好的易卜拉欣•沙哈德。
或许，美国早就“盯”上了这位在强硬派与改革派中都受欢迎的人物。美国中情局曾选定了一个人物，名叫易卡拉欣•沙哈德。在1984年，此君曾发动了一次不成功的政变，失败后逃亡到美国。名义上，他是“解放利比亚全国阵线”的核心人物。今年二月风暴来临时，第一个“扯旗造反”的，就是易卡拉欣•沙哈德领导的“解放利比亚全国阵线”。
不过，对这位缺少协调能力的政变失败者，西方不抱有太多希望。利比亚部族之间世仇深厚，各类教派林立，一统江湖者自然要有深厚的人望和高超的协调能力。
易卡拉欣•沙哈德“反对派第一领导者”的名号迅速旁落，最后牢牢落在“后来者”贾利勒头上。3月5日，利比亚反对派领导机构“全国过渡委员会”成立，贾利勒出任主席。
“利比亚的马苏德”
利比亚二月风暴来临后，法国依然如对待突尼斯和埃及一样，反应迟缓并采骑墙主义。
3月4日，萨科齐派出一位名叫伯纳德-亨利•列维的哲学家，秘密抵达班加西，与贾利德进行了会面。
列维常作为萨科齐的影子出访。他竭力推动萨科齐在利比亚问题上快速行动，作为改变之前法国被动形象的一个公关策略。不过，萨科齐还是放心不下，干脆派这位鼓噪介入的哲学家到班加西看一下。
列维与贾利勒会面后，更加坚定了法国必须出头的想法。当晚，列维就跟萨科齐打电话，问他是否愿意见见“利比亚的马苏德”？马苏德是阿富汗北方联盟的领导，被邀请访问巴黎后就被各方所接受。列维显然喜欢上这个班加西领导人，他把贾利勒看成是“利比亚的马苏德”。
列维告诉总统：“这里的人民持有与我们相同的价值观。假如我们放任卡扎菲继续完成其犯罪逻辑，班加西人将会被杀光。”“大屠杀的鲜血也会染红道路两旁上空的法国国旗。”
萨科齐立即表示，坚决站在班加西一边。马上行动！
随即，法国作出了令人震惊的举动，宣布承认班加西“全国过渡委员会”。
数天后，贾利勒请求国际社会设定“禁飞区”，以防止拥有空军力量的卡扎菲军队屠杀反对派。应法国等国家的强烈要求，联合国安理会于3月17日通过了第1973号决议，授权在利比亚设定禁飞区，并为阻止卡扎菲屠杀示威者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美联社评论说，若不是贾利勒于3月8日向国际社会请求划定“禁飞区”，光是靠他所领导的反对派军队，即使侥幸不被卡扎菲的军队灭掉，也断不可能这么快攻入的黎波里。
贾利勒的这个干预邀请，成为尔后法国、美国、英国采取突袭的法律基础之一。
在禁飞区设定之后不久，法国、英国及美国以卡扎菲违反禁令为由，于3月19日发动突袭。一时间，“战斧”漫天舞，“幻影”闪如电。
3月19日夜，当法国的“阵风”战机和“幻影”战机打出第一炮之后，紧接着美国“战斧”巡航导弹和英国战斗机拍马杀到。第一波的攻击几乎摧毁掉卡扎菲三分之一的防空体系。截至3月31日晨，多国部队对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及其他目标实施了连续10夜多轮次的空袭。以3月23日为例，多国部队一天之内就执行175次空中任务，其中美军飞机飞行113次，占总数的65%。
北约坚持不懈的空中管制和持续强有力的空中打击，帮助反抗武装赢得了时间。如今，它已经壮大成了一支能娴熟驾驭装甲战车和发射火箭弹的部队。
由于不能派出地面部队，一时难以用武力推翻卡扎菲。空袭数月了，进展并不大。
这段时间也让“全国过渡委员会”从急于求成中解脱出来，先从部队整编和训练入手，强化纪律。就在这段时间，也传出反对派武装人员违反人权，屠杀卡扎菲支持者的丑闻。贾利勒誓言追查到底。
7月15日，以“利比亚问题联络小组”为名义、几乎囊括西方国家、地区大国及重要国际组织的会议，在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举行。从会议成果上看，这次会议无疑是成功的。包括美国在内的32个与会国家齐声承认了利比亚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为代表利比亚的“合法政府”，再次申明“卡扎菲失去合法权威”。
然而，在如何解决利比亚的问题上，国际出现了不同声音。
除了以西方大国主导的“联络小组”之外，还有一个比较亲卡扎菲的以非盟为主要调解人的会议机制。非盟主导的会议，并没有排斥班加西的“全国过渡委员会”，但也不打算否定卡扎菲政权，倾向于把利比亚当前的冲突理解为一场“内战”，采取中立主义。
而俄的态度也令人捉摸不定。最初，俄罗斯双边下注，既承认班加西为正式谈判伙伴，又不想让卡扎菲政权迅速垮台。在7月13日美俄外长会晤时，俄争取到了“后卡扎菲时代”扮演各方重要调解人的地位。在预感到卡扎菲已经难成气候后，俄罗斯迅速改变态度，宣布国际禁飞令并冻结卡扎菲在俄的资产。
在与大国折冲樽俎中，贾利勒一直小心处理各方关系。他的周旋能力，再次受到了各方的肯定。越来越多的国家承认班加西。
出色的危机处理能力
威胁“全国过渡委员会”的，不是前线遥遥无期的大胜利消息，反而是内部的分裂。
在协调各派组织政权方面，贾利勒主张成立一个有全国代表性的“全国过渡委员会”，其中空出的委员位置，是留给被卡扎菲实际控制地区的代表。他反对分裂国家，“全国过渡委员会”虽总部在班加西，但其宣言中仍以的黎波里为首都。
贾利勒这一“国家一统，军民兼顾”的主张，成了防止利比亚陷入军阀和部族武装割据的阿富汗或无政府主义的索马里的“保护墙”。
一个月前，反对派最高军事领导人被发现死于非命。这个名叫阿卜杜•法塔赫•尤尼斯的高级将领之死，很快传出是因内部矛盾而遭人暗算的说法。
尤尼斯曾是卡扎菲手下的猛将，作战经验丰富。但他脾气不好，人缘欠佳，又得罪“基地”组织，被内部人加害的可能性很高。内乱的压力，如大山一样压向军民结合的“全国过渡委员会”。贾利勒迅速做出反应，以解散临时政府重组内阁渡过了危机。
这使反对派免于一场残酷争斗的可能，也安抚了受害将领的家人，稳定了支持这位受害将领的强大部族力量。
8月20日发起的“美人鱼”行动，势如破竹，相继拿下工业重镇卜雷加、炼油供给重镇扎维耶、战略要地兹利坦，从东西北三面对的黎波里形成包围进攻之势。8月22日，反对派军队攻入的黎波里，传出卡扎菲的3个儿子或降或被捕。
不过，这个消息没有被马上确认。
8月23日，卡扎菲次子赛义夫出现在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阿齐齐亚兵营，称“我是来此驳斥谎言的”。而之前传出投降的卡扎菲大儿子穆罕默德，也有消息称从软禁状态中被人解救走了。
不论怎么样，卡扎菲大势已去。
贾利勒说：“我保证，所有被捕的人都没有受到身体伤害。”而对于罪行累累的卡扎菲，他承诺：“虽然卡扎菲难以自己辩护，但是将会得到公平审判。”
8月22日，贾利勒表示，卡扎菲被捕之后，他就会辞去“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一职，为成立更广泛代表的临时政府铺路。
假如利比亚“后卡扎菲”时代重建顺利，贾利勒是最有可能出任第一位利比亚总统的人。假如利比亚采议会内阁制，他也有可能被推举为总理，当然前提是他必须组党，先成为党首。假如重建不顺利，各派起争端，“基地”组织趁机渗透，那么利比亚出现伊拉克化也有可能。伊拉克就是没有妥善处理好萨达姆旧部，国家管理一时陷入混乱，各派武装趁机坐大。
透过他的武装司令，贾利勒表示，所有卡扎菲政权时的警察与安全人员必须立即归位于原岗位，以保护公私财产，恢复秩序。
这或是可以避免“伊拉克化”的一招。不过，在最终建立政府之前，利比亚还将会经历相当长的“临时政府”状况，他面临诸多来自国内外的考验。
贾利勒，这个反对派的灵魂人物，能否引领利比亚进入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