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安纳·哈扎雷终于结束了自己为期13天的绝食反腐，但这能否为推动反腐法案带来实质性进展还是个未知数。法新社

　　对于每一个普通印度人来说，最容易的反腐败措施便是“从我做起，拒绝行贿”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唐璐发自北京印度的夏天本来就热，而2011年的印度之夏似乎比哪年温度都高，这主要是因为74岁的印度老翁安纳·哈扎雷以“如果政府再不采取措施通过旨在反腐的公民监察法，那么我将绝食至死”的誓言，点燃了印度全民反腐火炬。

　　当这支火炬刚刚开始燃烧时，一些西方舆论曾经预言印度正面临发生阿拉伯春天骚乱式的危险。不过，印度毕竟是印度，一个崇尚甘地非暴力主义的国家。8月16日，安纳在民众簇拥和支持声中开始绝食反腐之路，13天之后，他又是在安详缓慢的印度音乐中结束绝食。

　　这期间印度街头到处是飘扬的红旗、激昂的口号、随处可见的安纳画像、充斥安纳绝食新闻的平面和电子媒体、火硝味道十足的呼喊式电视辩论、绝食、谈判、破裂、再谈判、再破裂……最终峰回路转，双方获得一个宝莱坞电影式的圆满结局：议会“原则上同意”安纳提出的三项涉及反腐立法要求，安纳在接受了总理曼莫汉·辛格的承诺信后终于宣布停止绝食。

　　是正义呼声还是敲诈勒索？

　　或许是甘地思想的根深蒂固，经常会有印度人选择以绝食静坐方式表达对某种政策的不满，这种抗议方式通常是持续一两天，但像安纳绝食所引起的这种全国性持续高度关注的社会运动却是非常少见。

　　这些天，以圣雄甘地像为背景，戴着甘地帽和大眼镜、身穿白色土布衣的安纳形象成为鼓励印度人参与反腐的偶像，成千上万来自不同阶层的印度百姓在以各种方式声援以位于老德里的拉姆利亚广场作为绝食大本营的安纳·哈扎雷。

　　安纳来自印度面积最大的邦马哈拉施特拉邦，其本名为基山·巴布劳·哈扎雷，但人们通常叫他安纳(在马拉提语中安纳是哥哥之意)。在发起这次绝食运动之前，安纳早已经因绝食反腐而在马哈拉施特拉邦闻名，30多年来，他用绝食方式把上百名邦政府腐败官员拉下马；他还以徒步行走方式向多数还是文盲的村民普及法律知识，“醒醒吧，你们有这个权利，如果你讨厌哪个贪官，就要用选票把他们选下去。”安纳绝食行动虽得到许多百姓支持，但一些印度政府官员却认为其绝食抗议“跟敲诈勒索没什么区别”。

　　其实在新德里的这次绝食反腐运动中，有关对安纳以“敲诈”手法威逼政府的指责也不绝于耳。不过，安纳团队的人对此有自己的解释，“我们的确是在威胁政府采取措施反腐败，但我们并没有采用威胁手段”。在安纳及其团队看来，要求政府迅速通过公民监察法案天经地义，虽然这项法案早在上世纪60年代末便在印度议会立案，但从未获得通过。

　　不仅如此，安纳还要求政府对目前的公民监察法草案作出修改，根据政府的该法律草案，印度将设立新的贪污调查局，以调查和指控贪官，但“总理和最高司法官员都不在调查范围内”，这一点引起了安纳的强烈不满。今年4月，安纳在新德里著名的旅游景点古观象台附近开始绝食抗议，希望建立一个包含总理以及政府每个层级官员在内的反腐机构，并使其具有调查权力。当时安纳曾经发誓，除非他所要求的反腐法案版本获得通过，否则将绝食到底。不过，在政府与之对话以及印度议会作出决议声称，印度的民主结构必须是正常运转而不是受制于民众策略之后，安纳的态度有所软化，但当时他曾扬言，如果政府没有后续行动，将于8月16日恢复绝食。

　　8月15日印度举行第64个独立日庆典，安纳则宣布因对国大党政府的失信表示不满决定再度绝食。而政府可能是低估了安纳的影响力，8月16日，新德里警察局以“公然藐视禁令”为名将其送入印度最大的提哈尔监狱，此举激怒了印度民众。经过多方斡旋，政府终于做出妥协，允许安纳在通常用于宗教节日的大型公共场所进行15天绝食。三天之后，安纳在无数仰慕的支持者簇拥下乘车抵达绝食地点，使得新德里交通一度陷入瘫痪。

　　愤怒的中产阶级集结起来

　　虽然安纳的这种绝食反腐方式并非得到所有人喝彩，不少舆论甚至批评安纳的行为是在破坏印度民主，但很多人依然认为安纳所领导的这场运动能够在如此之短时间内得到众多民众响应的确“难以想象”。

　　安纳的支持者中不乏来自乡下的农民兄弟，令人玩味的是不少城市中产阶级也加入其中。在日常生活中，中产阶级这个群体的人需要更多地与官僚打交道，对于他们来说，希望迅速获得从商业许可证到出生证明等文件的唯一手段便是行贿。在印度著名网站“我行贿”从事协调工作的退休公务员拉古南丹表示，“贿赂已经成为一个辛迪加式的联合产业，在各个政府部门和私营部门都一样，它已经成为整个机制的一部分。”

　　以往，印度中产阶级通常选择以沉默来面对印度政治，但接连出现的英联邦运动会腐败案、电信频谱2G执照等丑闻让他们变得忍无可忍，“凭什么我们纳税养活这些政府官员，反而还要为了求他们办事而反复行贿”。于是愤怒的中产阶级终于成为“叛逆者”，对于他们来说，诚然一个公民监察法并不足以消除腐败和贪污，但必须要让政府知道中产阶级的愤怒。而安纳及其团队正是借助于中产阶级的力量壮大影响。

　　“反腐甘地”也需要幕后谋士

　　值得注意是，安纳虽然仅仅是一个来自乡村的退伍军人，但安纳团队却拥有包括多名著名记者等在内的战略策划高手。这些人有的专门负责在各大电视台或者广播节目中阐述安纳团队的思想，有的则负责媒体报道策划，他们精心为安纳策划了每一次活动，特别是利用各种语言的全日电视新闻频道不断向全国公众广泛宣传安纳绝食活动。

　　笔者看到在安纳团队新闻报道策略手册中有以下几个非常有趣的提醒，例如不要在周日举行主要的抗议活动，因为印度电视台周日的节目早已预先制作，留给新闻报道的空间十分有限；千万不要在晚上7点半开始新闻发布会，这个时间与体育节目特别是播放板球比赛时间相抵触……

　　除了媒体推介宣传，安纳团队最为重视的是普及公民监察法知识。在绝食现场，每天都会有各界著名人士受邀到场宣传公民监察法的意义。而安纳团队中也有很多专门负责宣传公民监察法的志愿者，每天他们的任务就是不停地向那些从未听说过公民监察法的农民、村民、城市居民以及大学生宣讲。例如有的农民可能会问，“我家地里没有水了，公民监察法能够为我做什么？”这时工作人员就会告诉他，“公民监察法将会让你知道为什么本应该流到你地里的水却不能如期而至。”

　　正面意义更多在于唤醒反腐意识

　　8月27日晚，在印度财政部长穆克吉斡旋下，议会两院经过长达9个小时的激烈辩论，“原则上同意”接受安纳团队提出的反腐三大诉求：制定“公民宪章”；通过适当机制把所有官员都纳入到监察法；建立独立的监察机构。

　　尽管国大党发言人一再强调，此宣布意味着“印度民主和所有利益涉及方终于实现共赢”，但也有人私下认为，经历了13天绝食的安纳团队“实际上一无所获”。

　　据印度《喧嚣》杂志披露，老练的国大党元老穆克吉在关键时刻做了一件既让安纳感到满足，又维护了宪法尊严和议会至高无上的权威的决定。虽然议会表面上是同意采纳安纳的反腐三大诉求，但会议记录显示无论在印度上院还是下院实际上都并没有对安纳诉求作出正式决议。

　　细心的印度媒体注意到，当天在议会作最后陈述时，慕克吉仅仅在讲话中使用了“决定”，而非“决议”一词。慕克吉表示，将“进一步决定把今天议会上的有关记录呈递到常务委员会相关部门，再根据其要求对公民监察法案进行明确阐述。此举实际上是回避了国大党以及议会对于安纳三个要求给予任何承诺，由于议会仅仅“原则上同意”安纳要求，而并没有要求常务委员会接受它，自然安纳提案不可能拿到议会上讨论。

　　不过，作为对安纳的安抚，曼莫汉·辛格总理在给其的信中却使用了“决议”字眼。信中写到，“作为一个决议，议会原则上同意遵照以下三个问题……”然而，曼莫汉·辛格的这份书面承诺信并不具备法律依据。据披露，在当晚议会休会时，曼莫汉·辛格总理以及国大党几位议员都曾对慕克吉没能推动一个可以让安纳停止绝食的类似决议感到担忧，而慕克吉则胸有成竹。他暗示总理可以在给安纳的信上写明“决议”，以表达议会对安纳诉求的认知。然而由于上述幕后计划都是在议会休会期间所为，并不会被作为会议记录而为日后惹下任何麻烦。

　　其实国大党也有自己的反腐败议程，正是在国大党上台后推动议会通过了《知情法》，这实际上也是一个防止腐败和贪污的利器，只是印度的腐败现象的确太根深蒂固，靠一日之功实在难于治理。

　　不过，安纳最新点燃的这场运动最积极意义在于它唤醒了印度人对于反腐败的意识。近日印度已经陆续出现自觉抵制腐败行为的案例。例如位于印度南部的旅游圣地果阿的一位经理培来亚表示，“我们已经告诉每个一位部长，不要接受贿赂或者谈论任何涉及回扣的交易。他还想了一个奇招，让自己的员工去拜访果阿的各位部长，并且把写着“谢谢你们不接受贿赂”的布告张贴在其门上。而阿格拉警察局则呼吁公开场合举行宣誓声明避免任何贿赂。印度几大商业联合会也都制定了相关的行为准则。印度工业总会就在其商业准中阐明说，“不允许雇员及其公司代表行贿或者受贿。”

　　印度一些有识之士指出，印度反腐败之路尽管任重道远，但对于每一个普通印度人来说，最容易的反腐败措施便是“从我做起，拒绝行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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