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里根总统30年后……

　　1981年3月30日下午2时25分，26岁的白人约翰·欣克利向美国第40任总统里根连开6抢，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此案震惊世界。

　　30年过去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许多美国人仍记忆犹新，这不仅仅因为刺杀的目标是美国总统里根，还因为凶手欣克利由于精神失常被判无罪

　　法治周末记者 李秀卿 编译

　　近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美国圣伊丽莎白医院律师和医生今年7月向华盛顿联邦法庭递交一份保密申请，希望能让现年56岁的欣克利以“疗养假”形式，与其85岁的母亲生活在一起。

　　30年前，刺杀时任美国总统里根的凶手欣克利，一直以“精神病人”的身份关押在圣伊丽莎白医院。

　　但检方9月30日要求法庭拒绝批准欣克利出院，因其“具有极大暴力倾向”，其精神状态令人担心他可能“再施暴行”。法官保罗·弗里德曼安排11月28日开庭就这一申请举行听证会。

　　杀手的问题人生

　　1955年5月，欣克利出生在俄克拉荷马州的阿德莫尔，但他在得克萨斯州长大。高中以后他们全家迁往科罗拉多州。家里一共有三个孩子，欣克利是其中最小的，他们的父亲是一家石油公司的总裁，腰缠万贯，母亲是位全职太太。这个家庭对孩子要求严格，讲究服从。

　　1973年，在父亲的压力下，欣克利就读于卢伯克的德克萨斯技术学院。他在那儿无心求学，有时间就弹吉他、听音乐、看电视，毫无目标地混了两年。1976年春天，他辍学去了洛杉矶，希望能在好莱坞当个作曲家。

　　在好莱坞，欣克利看了一场影响了他一生的电影《出租车司机》。在此后几年里，这个电影他看了至少15遍。影片中，患有严重失眠症的越战退伍军人特拉维斯是位纽约出租车司机，为了拯救妓女爱丽丝，他持枪杀死了一帮恶徒，结果被奉为英雄。

　　扮演这位英雄的演员是罗伯特·迪尼罗，他演技超群，风流倜傥，尤其是在电影中的朋克发型，成为很多年轻人迷恋的对象。扮演雏妓爱丽丝的演员是当时年仅14岁的朱迪·福斯特，她凭这个角色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提名。

　　欣克利似乎在电影里找到了摆脱沮丧的办法。他开始模仿特拉维斯的穿戴、喜好和性格怪癖，并学着特拉维斯开始写日记，穿军队的服装，喝桃子白兰地酒，并逐渐对枪支产生兴趣。最值得注意的是，欣克利深深地迷上了朱迪·福斯特。在写给父母的信中，欣克利提到了他和“林恩”的关系。林恩是欣克利虚构的一个情人。

　　1977年春天，欣克利的音乐生涯完败，又回到了德克萨斯技术学院。此后的两年多，父母催他赶紧找个工作，但他越来越堕落。1979年8月，他买了第一支枪开始练习打靶。1979年圣诞节，他不好意思回家，一个人在卢伯克度过了假期。

　　1980年夏天，欣克利告诉父母他想当个作家，并且向家里要钱缴纳耶鲁大学写作课学费。其实，欣克利根本就没去上课，他只是对耶鲁女生朱迪·福斯特感兴趣。欣克利向父母承诺会好好学习，然后揣着3600美元去了耶鲁大学。

　　不出所料，欣克利没能赢得朱迪·福斯特的芳心。他甚至太害羞，都不敢接近她，只在她的信箱里留下了信和情诗，笨笨地跟她说了几次话———还是通过电话。

　　情场失意的欣克利开始在竞选活动中追踪正在争取连任的美国第39任总统卡特。有一次一连三天，欣克利去了卡特举行集会的三个城市：华盛顿、哥伦比亚、代顿。虽然那时他就有意刺杀总统，但欣克利后来解释说，他“没心情付诸行动”。一段在代顿的视频显示，欣克利离总统只有20英尺远。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欣克利继续发疯似地到处飞，他又去了耶鲁大学，然后去了内布拉斯加的林肯市，希望能见到美国纳粹党的思想领袖，当然，没能成功。

　　他又从林肯市到了卡特竞选的另一站：纳什维尔。在纳什维尔机场，因为携带枪支，他被安全部门逮捕了，行李中的手铐也被一并没收，缴了罚款才被释放。接着欣克利又回耶鲁大学呆了几天，然后飞到了达拉斯多买了几支枪，回到华盛顿继续跟踪卡特。

　　1980年10月20日，他的3600美元花光了，只好回到科罗拉多的家里。父母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极其失望。欣克利还沉溺于抗抑郁药物，家里安排他去看诊断精神病的约翰·霍伯医生，但约翰·霍伯对他打算刺杀总统以及迷恋福斯特的想法一点都没打听出来。

　　1981年3月7日，欣克利最后一次回到科罗拉多。他父亲到丹佛机场见他，狠心地跟他说，没找到工作就别回家。他给了儿子200美元，欣克利用这笔钱住了汽车旅馆。

　　欣克利瞒着父亲去看过母亲几次。1981年3月25日，他母亲乔安送欣克利到斯特普尔顿机场。他们在车上一路沉默。快到机场了，欣克利对乔安说：“妈妈，我想谢谢你这些年为我做的一切。”乔安感到一种害怕“爬到了嗓子眼”。她说：“客气什么。”

　　为情所困刺杀总统

　　1981年3月29日下午，欣克利住进了华盛顿的公园中央酒店。3月30日，欣克利在吃早餐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份《华盛顿明星报》，根据该报他获知里根总统将于两小时后到希尔顿酒店发表一个会议演讲。欣克利洗了个澡，吃了点药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给22口径手枪装上了开花弹，然后给朱迪·福斯特写了封信：

　　亲爱的朱迪：

　　当我行刺里根时，我本人极有可能已当场身亡，所以我现在写这封信给你。

　　如你所知，我很爱你。过去的7个月里，我给你写了不少情诗、情书和留言，奢望你能垂青于我。虽然我们通过几次电话，但我还是没勇气走近你，哪怕只是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朱迪，如果我能得到你的心，并和你共度余生，那我就会马上放弃刺杀里根这个想法。……我承认，我之所以铤而走险，实因迫不及待地要感动你的芳心。以牺牲我个人自由，甚至可能生命的方式，希望能够改变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此信写于我去希尔顿酒店前一个小时。朱迪，我求你洞察自己的内心，至少给我一次机会，希望这个历史事件能赢得你的尊敬和爱意。

　　永远爱你

　　约翰·欣克利

　　1时30分，欣克利在蒙蒙细雨中叫了辆出租车去了希尔顿酒店。1时45分，步入酒店的总统向人群挥手致意，欣克利也向总统挥了挥手。2时25分，里根及陪同人员离开酒店，向等在一边的专车走去。这时，有人喊道：“里根总统，里根总统！”里根总统转过身，藏在人群里的欣克利突然举起枪，朝里根连发六颗子弹。

　　第一次枪声响起，白宫新闻秘书布詹姆斯·布兰迪倒在地上，其左眉上方中了一弹。第二颗子弹飞过来，站在警戒线前背对记者的警察托马斯·德拉汉特倒在了布兰迪身边，脖子左外侧瞬间鲜血直流。第三颗子弹飞过总统，击中了一栋房子。第四枪打响，密勤局保镖蒂姆·麦卡锡挺身而出挡住里根，结果自己被击中胸部后倒地。这“玩命一挡”起到了关键作用，第五颗子弹打在了总统专车的防弹玻璃上。

　　第六颗也是最后一颗子弹，差点儿要了总统的命。副手把总统推进汽车，因为是防弹车，子弹打在汽车上，又反弹到里根身上。一个特工人员举着轻机枪，站在那堆人边上，高声吆喝他的同伴，注意有没有别的凶手。

　　人们以为总统安然无恙，汽车就开往白宫了。然而几秒钟之后，总统开始咳血，汽车马上转向，飞速驶往乔治·华盛顿大学医院，诊断显示，子弹击断了他的第七根肋骨，钻到了肺叶附近，离心脏只有三英寸。里根接受了两个多小时的救命手术，12天后才出院。布兰迪等被枪击中的三人，经过抢救后，也活了下来。在现场，当安保人员把欣克利扭倒在地时，他还在不停地扣动扳机。

　　从那以后，里根将麦卡锡视为救命恩人，还对他们一家当面谢恩。不幸的是，里根晚年患上了老年痴呆症，甚至连自己的妻子南希也不记得，更别提他这个“救命恩人”了。

　　法庭认定精神病判无罪

　　人枪俱获，铁证如山，欣克利简直是死路一条了，唯一貌似有点道理的辩护就是他的精神病。控辩双方的精神病学家用四个月的时间，调查了欣克利生活中的每个细节。

　　控方的精神病学家都认为，欣克利是法律上的神智健全那种人———实施枪击的时候，他明知自己在犯法。三位辩方的精神病学家的诊断结论则是，枪击的时候他精神有问题。1981年5月，欣克利26岁生日前两天，他试图服安定自杀，11月，他又想在牢房上吊。辩方的精神病学家都认为，这些可以证明欣克利有精神问题。

　　欣克利坚持让律师请影星朱迪·福斯特出庭作证，否则他就不配合律师。1982年3月30日，朱迪·福斯特在华盛顿联邦法院进行了录像作证。

　　欣克利案的陪审团成员由12人组成，7女5男，其中11名黑人，一个白人。

　　庭审首先是起诉阶段。双方对事实都没异议：有枪击这么回事，是欣克利干的。控方证人包括中弹的警察托马斯·德拉汉特和密勤局保镖蒂姆·麦卡锡，还有一个是为詹姆斯·布兰迪做诊断的神经外科医生。

　　检察官罗杰·阿德尔曼为证明此事早有预谋，播放了录像资料。录像显示，在卡特竞选活动中欣克利就出现了。阿德尔曼还请科罗拉多一个靶场的雇员出庭，来证明欣克利在1980年12月时忙着练习射击。

　　当控方的部分结束后，真正的审理———关于欣克利是否精神错乱的问题就开始了。

　　杀手欣克利的父亲杰克·欣克利说，在丹佛，儿子准备离开他的时候，他说：“好，现在你靠你自己了，去干你想干的吧。”在法庭上，杰克说：“现在回头想想，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老泪纵横，请求父代子过。

　　然后，技术人员打开法庭的电视，法官跟陪审团说：“现在你们来看一段朱迪·福斯特的视频证言。”

　　“你看约翰·欣克利今天在法庭上，你之前见过他吗？”

　　“没见过。”

　　“你给他回过信吗？”

　　“没回过。”

　　“你对他示好过吗？”

　　“没有。”

　　“你跟约翰·欣克利之间的关系怎样？”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福斯特作证录像播放完毕，辩护继续进行。

　　辩方领衔的精神病学家威廉·卡朋特说，他和欣克利聊了45个小时后，认为此人具备了精神分裂症的四个主要特征：没有普通情感激发的能力；具有逃避现实的自闭症；具有包括“自杀特征”在内的抑郁症；不能正常工作或建立社会联系。

　　参加了会诊的大卫·比尔医生说，脑部造影扫描显示，欣克利有一条变宽的脑沟，这就是精神分裂症的“有力”证据：约三分之一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脑沟是变宽的，而正常人只有2%会这样。

　　耶鲁大学心理学家欧尼斯特·普瑞林格博士对欣克利进行了相关测试，结果显示，他的智商高达113，所以欣克利是“正常聪明”。但根据明尼苏达州多向性格测量表来看，欣克利又接近极度异常。普瑞林格说，像欣克利的这个情况，不是精神病的可能性只有一百万分之一。辩方最后完整地播放了电影《出租车司机》。

　　控方的领衔专家帕克·狄兹出示了他们的诊断结果：欣克利患有多种人格障碍，但绝非精神病。本质上，欣克利是个无聊的、被宠坏的、懒惰的，颐指气使的富二代。这个团队的报告结果如下：

　　欣克利的历史清楚地表明，此人行事不正常，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认识不到行为的非法性，也不代表他不能合法行事。

　　狄兹针锋相对地逐条反驳辩方的每一条证据。例如，欣克利的频繁旅行恰恰说明他有能力安排旅程，而不是精神错乱。使用开花弹、藏枪，以及对刺杀的时间安排，一切都有条不紊。欣克利也没有“痴迷”影星福斯特，只不过是喜欢这个影坛新人而已，那些纯属“虚构”的古怪信件根本不能用来判断其精神状态。

　　最后的总结陈述阶段，检察官阿德尔曼走到陪审团面前，手里拿着射杀总统的那把手枪，说道：“这个人在街上开了枪，击中了詹姆斯·布兰迪的头部！”辩方律师文斯·福勒则重述了欣克利的“悲惨”人生，辩护席上的欣克利双手捂脸身体向前倾，痛哭流涕。

　　陪审团用三天时间作出了裁定。帕克公布裁定结果：“对罪状一的指控，因被告精神错乱，无罪。对罪状二的指控，无罪……”美国政府起诉欣克利犯有非法购买、拥有、使用武器和谋杀总统等13条罪行，但都因精神病而判无罪。里根的夫人南希听到此消息后气愤地说：“岂有此理！”

　　美国精神病辩护改革

　　1982年6月21日，欣克利获判无罪，这使很多美国人感到震惊和愤怒。裁决出来的第二天，美国ABC新闻公司做了个民意调查，结果有83%的人认为“正义没有得到伸张”。

　　一些人把这个裁定归咎于黑人占多数的陪审团，他们觉得这个陪审团对里根有偏见。然而，更多人责怪司法制度对犯罪嫌疑人袒护过多。欣克利案引发的公愤给国会带来了压力，许多州开始改革法律，加强对精神病犯罪辩护的管理。

　　无罪裁定后不到一个月，众议院和参议院举行了关于精神病犯罪辩护的听证会。参议员阿伦·斯派克建议，把精神错乱的举证责任由控方转为辩方。里根总统对此表示支持。

　　依照当时的联邦刑事诉讼法，在涉及精神病无罪辩护的刑事案中，控方负有举证责任，即控方要证明被告精神完全正常，应负刑事责任。证明一个人有问题简单，但要证明案发时一个人完全正常就难度很大。在欣克利案件中，辩方仅凭欣克利留下的那封诀别信，就可以提出合理挑战，断言欣克利精神分裂。

　　当时，美国法律还规定，只有控方证据确凿无疑，达到“超越合理怀疑”的严格标准时，陪审团才能将被告定罪。这些法律和规则，实际上是为刑事案中的精神病无罪辩护打开了方便之门。

　　许多州支持阿伦·斯派克的提议。1984年，美国国会通过《精神病辩护改革法案》，“从严控制”刑事案中的精神病无罪辩护。该法规定，今后在此类案例中，改由辩方(被告)承担“举证重任”，若证据稍有漏洞，不能达到“超越合理怀疑”的严格标准，则被告有罪。

　　虽然获判无罪，但欣克利已经失去了自由。入院治疗至今将近30年，他至少有过6次出院申请，但多数都被拒绝了。1987年，欣克利申请出院，但政府方面发现他一直在与连环杀手特德·邦迪秘密联系。当局还在欣克利的房间搜出了57张朱迪·福斯特的照片。1988年，因为当局发现他邮购了一张朱迪·福斯特的裸体漫画，出院请求再次被否决。2000年及2007年，政府仍然拒绝了他的出院申请。

　　多年以来，除了参加医院的集体活动，欣克利只在1999年和2003年出院探望了父母。2003年那次出院裁决出来后，里根的夫人南希忿忿地说：“我和我的家人对这一裁决深感失望！”

　　来源：法治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