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金融系统过错造成的损失正由社会均摊，收益却进入私人腰包，这不是资本主义，不是市场经济，这是扭曲的经济。长此下去，美国将不能实现增长，不能创造公正的社会”——斯蒂格利茨

　　“占领华尔街”暴露美国深层问题

　　《环球》杂志驻纽约记者/乔继红

　　两个多月后，“占领华尔街”抗议活动仍在继续。随着工会和学生加入，并不断向全美其他城市蔓延，这个从几十个年轻人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门前扎营开始的抗议活动开始向规模浩大的社会运动转变，并暴露出美国经济、社会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

　　被扭曲的市场经济

　　这次抗议活动的行动口号为“占领华尔街”，矛头直指大金融机构的贪婪腐败。

　　抗议者举着“我们代表99%的社会”，另外那最富有的1%人群掌握着社会财富的40%，却没有承担责任。他们大喊着“华尔街需为一切危机负责”，“超级富豪的末日到了”，“向华尔街征税”，“将金钱踢出选举”等口号，认为华尔街是导致2008年金融危机和目前经济困境的重要原因，但他们却得到政府的巨额救助，错误由纳税人买单。

　　抗议者一方面表达对华尔街贪婪无度、缺乏自律的愤怒，一方面也对金融机构缺乏监管，金融市场功能失灵表示不满。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曾到抗议者聚集的祖科蒂公园现场声援抗议，认为目前美国金融市场本应承担的配置资本并管理风险的角色已经失灵。

　　“因金融系统过错造成的损失正由社会均摊，收益却进入私人腰包，这不是资本主义，不是市场经济，这是扭曲的经济。长此下去，美国将不能实现增长，不能创造公正的社会。”他抨击银行说，“银行所作的事情之一就是通过掠夺性贷款抢劫穷人。经济危机时纳税人帮助银行摆脱困境，银行理应随后恢复信贷，然而他们恢复的却是自己的奖金。”

　　“市场观察”(MarketWatch)专栏作家马修·林恩也认为，现在的金融市场完全由政治驱动。决定资产价格和资本流向的因素已经变成央行是否加印钞票，政府是否愿意救助银行等。对经济而言，议会的决定比公司董事会的决定重要得多。自由市场的功能正在丧失。“在当前的金融市场，相比于基金经理，让政客管理对冲基金赚钱的可能性可能更大。”

　　但政府对金融系统的监管方面却迟迟没有具体措施出台。《金钱和权力：高盛如何掌控世界》(Money and Power: How Goldman Sachs Came To Rule the World)一书的作者、摩根大通前执行主管威廉姆·库汉(William Cohan)近日也著文说，2008年金融危机后，华尔街非但没有从中吸取教训，反而是竭尽全力游说国会试图扼杀所有金融监管法案，导致意在监管华尔街、保护消费者、改革金融秩序的《多德-弗兰克法案》在推出一年多后，至今仍似一纸空文，毫无实施细节。

　　经济疲软是诱因

　　“占领华尔街”人群中绝大多数为30岁以下的年轻人，他们或失业，或背负巨额贷款，或父母的房产被银行收回……“不要裁员”，“我们需要工作”是他们的心声。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教授吕晓波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说，金融危机以后，美国经济虽然在大量经济刺激计划下有所复苏，但依然面临失业率高等难题，经济复苏乏力是诱发“占领华尔街”抗议活动的主要原因。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至今，尽管美国投入了巨额救助资金，并采取了两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向金融系统注入大量流动性，但银行惜贷情况依然明显，企业雇佣意愿依然不强，经济增长缓慢，失业率高企。今年第一、第二季度，美国经济仅增长1.9%和1.3%，而8月份失业率高达9.1%。关系民生的房地产市场依然复苏乏力，房价跌势未止，民众财富缩水，止赎房屋量不断增加。

　　全球范围内经济风险不断加大，欧洲债务危机给世界经济蒙上阴影。希腊债务违约似乎已成定局，西班牙和意大利也摇摇欲坠，欧洲银行体系面临流动性短缺，对美国乃至全球金融系统带来系统性风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高盛等机构纷纷下调欧美经济增长预期，并警告欧美面临的衰退风险加大。

　　有“末日博士”之称的纽约大学商学院教授鲁比尼甚至断定，目前大多数发达经济体已经濒临衰退边缘，而“美国、英国和一些欧元区国家已经陷入经济衰退”。

　　但目前美国政府在改善经济现状方面却黔驴技穷。两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都证明效果甚微，美联储最新采取的“扭转操作”效果也不明显。财政政策则受到财政赤字和债务上限的束缚，无法施展。另外，民主、共和两党之间的争斗、制衡也让很多政策无法快速有效实施，也让民众恼火。

　　政府公信力成问题

　　长期以来，美国政治中的两党制度成为美式民主的前提。但是，近些年来，美国政治中的妥协越来越难，民主、共和两党之间勾心斗角加剧，经常出现僵局，决策机制频现失灵现象。这导致很多政策无法快速有效实施，政府公信力逐渐下降。

　　另外，《华盛顿邮报》载文指出，政府坐视美国公司坐拥2万亿美元现金，而1500万美国人没有工作，很大原因就是华盛顿“为大公司所操控”。

　　根据最新民调，受访人群中每5个人中就有4个人对现行政治体制不满，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其支持率全部直线下降。专家认为，民众对国会失去信心。

　　在众多抗议者看来，当前美国政治决策机制很大程度上被金钱绑架。他们认为，华尔街上的利益集团不断侵蚀决策集体，使用金钱支配他们“在政府中的仆人”。正如抗议者所说，“权利属于人民，不属于公司”，这是如此多的人参与抗议活动的原因。“草根的声音需要被听到”，他们试图用实际行动抗争现有政治体制“程序公平”掩饰的社会不公。

　　世界政策研究所(World Policy Institute)主席米歇尔·乌克(Michele Wucker)对《环球》杂志记者说，长期以来，最底层的美国人参与政治的程度很低，他们的声音很难被决策者听到，利益也很难在政策中得到平衡和保护。她认为，此次“占领华尔街”的抗议活动今后还会继续扩大，越来越多的人会加入这个行列，这是草根试图在改变政治决策。

　　目前很多人指出，“占领华尔街”的诉求混杂不清，没有统一的领导和目标。但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教授珍妮·科恩(Jean Cohen)却说，“不必担心他们没有领导，不必担心他们的诉求不统一、目标不明确，因为这不是政治党派在谋求权力，而是社会运动在谋求影响。”

　　她相信，抗议活动最终会对华盛顿的政治决策施加影响，促使他们做出正确决定，如投资教育和基础设施、创造就业、鼓励创新等。

　　美国总统奥巴马日前在讲话时就说，他理解抗议者的初衷，敦促国会尽快通过促进就业法案，敦促国会对富人增税。

　　吕晓波认为，目前美国政治中的妥协越来越难，民主、共和两党之间经常出现政策僵局，决策机制出现停摆现象。此次“占领华尔街”以街头政治的形势对这种决策机制运转不灵提出挑战和抗议。

　　由于面临冬天恶劣天气等挑战，“占领华尔街”抗议运动的持续性还存在不确定性。因此，“究竟这个运动能不能真正把它的诉求转变为体制内、转变成选票、转变成政治上的压力、决策者的压力还有待观察。”吕晓波说，“但是我个人感觉，这可能是六十年代美国民权运动以后第一次影响比较大的社会抗议运动。”

　　来源：2011年11月1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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