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照片里的十七岁

　　文/庄清湄 阮沁蓉(实习) 编辑/陆彦 图/图/Alex Stoddard

　　佛罗里达州男孩艾利克斯·斯托达德今年17岁。从2010年4月到2011年6月，他在网络相簿Flickr上开展了一个叫《365》的拍摄项目。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艾利克斯·斯托达德说：“我们所处的世界非常乏味，需要偶尔逃离出去。”

　　照片里的男孩变换着各种“身份”：有时是个植物学家，有时是新郎，有时是披萨外卖员。但是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符号，代表着不明确的含义。男孩赤裸着上身，柔韧的躯干扭曲出各种姿势，眼神里时常流露出惊恐和无辜。这个男孩似乎有些自虐倾向，他把自己淹没在水中，像是一具浮尸；穿梭于森林错乱的树丛中，用藤蔓绑住自己；瘦弱的四肢紧紧抓住悬壁，任瀑布冲刷；或是把烟灰、颜料、沐浴露的泡沫涂抹在身上……非常享受地沉浸于一个超现实的世界里。

　　这个男孩名叫艾利克斯·斯托达德(Alex Stoddard)，生活在美国佛罗里达州，今年只有17岁。

　　2009年，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美国高中生，每天上学、放学，应付一堆课本和考试。

　　一个冲动的决定改变了他的生活。   

　　在网络相簿Flickr上，艾利克斯·斯托达德这样介绍自己：“我叫艾利克斯·斯托达德，今年17岁。有很多时间我光着脚在森林里奔跑。”在Flickr上注册帐号以及在森林里奔跑，都是为了一个名为《365》的拍摄项目——以自己为主角，每天拍摄一张照片。

　　拍摄从2010年4月开始，2011年6月，比预计结束时间晚了2个月。

　　《365》系列结束的那一天，为了纪念这个有始有终的项目，他拍了一张照片，用胶带把全身绑住，作为《365》系列的终结章。

　　一年零三个月以前，《365》项目开始的那天，他用胶带绑住上半身，拍下了第一张照片。“把胶带从头发和皮肤上撕去后，我瘫倒在床上，头痛欲裂得前所未有。”斯托达德回忆起那天时说道。

　　从那时起，《365》成了让艾利克斯·斯托达德每天生活中最为头疼也最为甜蜜的事情。从第5天起，他开始为拍什么而抓狂。之后，时不时地，焦虑感在没有灵感的时候爆发。

　　“我开始痛恨这个项目。痛苦的感觉充斥了我的五脏六腑，有时焦虑到泪流满面，只有跑到森林里想着该拍些什么才感觉好一点。”

　　每一次，这样的痛苦到最后阶段都顺利解决。虽然并不是对每张照片都满意，但他坚持到最后，圆满地履行了对自己的承诺。

　　或许在很多职业摄影师和纪实摄影推崇者看来，这些照片不过是一个刚入门的摄影爱好者在班门弄斧：摄影技巧简单，过分依赖数码合成，主题“娇柔做作”、“无病呻吟”，充满了十几岁青少年的自恋。

　　最初，艾利克斯·斯托达德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没有想到的是，《365》系列开始几天后就在Flickr上获得众多摄影爱好者的关注。很多人在照片后面留言，给出“很棒！”“太厉害了！”“我非常喜欢！”这样的高度评价。众多摄影网站开始转载他的作品。

　　拍摄项目临近结束时，艾利克斯·斯托达德已被赋予了“天才少年摄影师”这样的称号。他甚至用出售照片的方式，为自己挣得了一只价值不菲的佳能5D单反相机。

　　在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艾利克斯·斯托达德说：“《365》系列是我摄影生涯的开端。在此之前，我没有任何摄影基础。完成《365》系列是一个痛苦却幸福的过程，最重要的是，我从此以后会把摄影当作毕生的事业。”

　　B=《外滩画报》

　　S= 艾利克斯·斯托达德(Alex Stoddard)

　　B：关于摄影技术，你是自学成才的吗？

　　到最后我知道我可以坚持

　　S：我完全是自学成才的。我一直对艺术很感兴趣，并且觉得艺术会成为我人生中的转折点。当我发现对其他事情比如绘画或者雕塑完全不在行的时候，就拿起相机，边想着可以尝试一下摄影。

　　开始的时候，我在卧室里利用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拍自己的照片。我只是简单地尝试了一些自己的肖像照，拍出来的东西可以说并没什么激动人心的。

　　随着渐渐习惯用照相机拍照，我开始不断地探索和尝试新鲜的技术和事情，并且把情感融入到我的照片中。

　　B：《365》系列是你摄影生涯的开端吗？

　　S：《365》系列是我摄影生涯的开始也是全部。

　　B：《365》系列的灵感从何而来？决定开始的时候，你深思熟虑了吗？似乎开始几天的时候，你有点找不到方向？

　　S：当我发现了Roise Hardy的作品之后，我得到了巨大的启发，并开始决定着手拍我自己的《365》系列。在连续自拍一年后，她的摄影技术获得了巨大的进步。从一个爱好摄影的英国曼切斯特少女，变成了世界知名的年轻女摄影师；她还改变了很多人原先对于摄影的看法，比如我。原先我一直认为：摄影是很乏味的事情，比如有家人在摄影棚的白色背景墙前摆姿势，或者是一大片生长茂盛的草地。Roise Hardy的照片告诉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告诉了我摄影创造世界的可能性；摄影绝不止于只反映自己生活的世界而已。我一时兴起，开始创作《365》系列。最初的几天我不断对自己说：“你不可能坚持下去”，因为我一生从未完成过任何事情。

　　开始的时候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到最后我知道我可以坚持。

　　共同创造一个乐于看到朋友成长的环境

　　B：在拍摄《365》系列的过程中，你的摄影技术有何进步？

　　S：《365》系列是我摄影生涯中最好的作品。进步多得列举不过来。我知道了如何展开一个创意；并且对如何利用颜色、如何恰到好处地拿捏情感、如何布景等等有了越来越好的把握。

　　在一年中取得突飞猛进，没有比每天强迫自己拍一张照片更好的办法了。

　　B：你的《365》系列启发了许多有同样想法的年轻摄影师，你如何看待他们的照片？你会担心自己被超越吗？

　　S：如果有人告诉我他受我启发，这是全世界最美妙的感觉。有很多人告诉我，我的照片如何如何美，我如何如何有才华等等；当然我很开心，但是这些感觉却不如有人说我对他们的作品产生影响让我更感动。

　　我知道受别人启发的感觉是何等美妙，并由衷地感到不可思议。别人的启发促使我不断创作和进步。

　　当我得知自己启发了别人，我甚至感到有些不真实。我喜欢看很多摄影师的照片，我也很尊敬他们。我并不担心被取代或是相形见绌，因为我并不把艺术当作是一种竞赛。让我们大家为彼此衷心祝愿，共同创造一个乐于看到朋友成长的环境。

　　自拍比拍别人简单得多

　　B：现实中的你和照片中的你有什么不同？

　　S：这是个非常有趣的问题，而且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照片中的“我”就像是一本书，一个可能会受伤的“移动模型”。

　　照片中的我和现实中的我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在每张照片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与我本身没有关联，但有时并不完全是这样。照片中的我比真实的我更情绪化、更悲伤、惊恐或是更愤怒。要更有说服力地刻画一种情绪，一个人必须在他的生活中经历一些事情。一个演员会花上好几个星期来准备一个角色，模仿这个角色那样生活，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懂得该如何在荧屏上把这个角色表现出来。或许照片中的我更夸张地表现了真实生活中的我。

　　B：你照片中所展现的世界有时看上去有些怪异，有时有些超现实。为什么？

　　S：我总是会产生一个生动的想象，沉浸在我身边所有的景色和声音之中。小时候看书的时候，我似乎可以活生生地看到书里的布景和角色。他们总是显得很奇幻，一点都不像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和场景。我想展示出当我闭上眼睛想象其他世界时候的感受。我们所处的世界非常乏味，需要偶尔逃离出去。

　　B：你是摄影师也是模特。怎样同时扮演两个角色？

　　S：当你掌握诀窍之后就非常简单。我只需把照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调整好布景、对焦、定时，然后用无线遥控拍照。在某种意义上，自拍比拍别人简单多了。

　　当我和我的照相机独自在森林、田野或是其他任何地方，我都会很放松。我会通过许多不同的角度观察这一次的拍摄，考虑构思，以及如何使用背景。我没有模特站在那里等着我做出决定的急迫感。同样，我觉得自己同时做摄影师也做模特很有趣。

　　我在每晚只睡几个小时的情况下度过了这一年

　　B： 你天生善于表达情感吗？

　　S：我从没有参加过表演班或者模特班。我只是不断思考作品如果更有说服力，哪种情绪是必须的，然后我努力地把这种情绪展现出来。童年时，我曾一度非常自闭。那时我只有几岁，却建立起了一堵墙，想把世界隔在墙的那一边。那时我好像一个没有情感的小机器人。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了这堵墙。那个过程对我来说非常困难。

　　现在的我改变了很多。这也是《365》系列赐给我的礼物。

　　B：你要上学，怎么会有时间拍摄这些照片的？

　　S：我现在高三，拍摄《365》系列的时候我高二。这是我做过的最困难的事情。这一年，学校安排了很多考试、课题和作业；而且我还在一家餐馆做兼职。我每天在学校和兼职之外挤出20或30分钟时间来拍摄照片，并且熬夜修图。我在每晚只睡几个小时的情况下度过了这一年。

　　B：你拍摄一张照片需要多长时间？从布景到化妆再到照片的编辑，整个过程都是你一手操办的吗？

　　S：不同的照片所有时间有所不同。运气好的话，我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拍摄完成，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我要花上好几小时穿越森林来找寻灵感。寻找灵感是最困难的。从布景到编辑，整个过程通常每天都要用4到5个小时。是的，整个过程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B：《365》系列里的大多数照片是否反应了你当天的情绪？

　　S：并不总是这样。照片中的情绪可以表演。在拍摄《365》系列时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我心情不错就一定拍不出好照片。心情好，我反而不能完全投入到角色中去；而那些角色通常都要求郁郁寡欢、扭曲身体。我有时忍不住地想笑。

　　B：有时候对拍摄主题没有灵感时，遇到这种情况如何解决？

　　S：做这个项目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缺乏灵感的。实在没有什么好方法解决。一旦项目开工，我只能不停赶工。我每天都必须找到坚持下去继续拍照的动力。即使拍摄很糟糕，但一定不能半途而废。《365》系列所要表达的是：努力遵守诺言，完成它。

　　水中拍摄的时候遇见毒蛇

　　B：你说讨厌别人看见你工作时的具体过程。为什么？

　　S：我现在已经不讨厌了。刚开始时，别人看我时我会觉得很尴尬，很不自在；照片中呈现出来的情绪也很不自然。我害怕遭到别人的嘲笑，害怕别人觉得我很奇怪。现在的我已经完全克服这种恐惧了。现在，我对自己和自己的摄影非常有信心，就算有人看我自拍我也当他不存在。

　　B：在你拍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S：一直都有。有一次在水中拍摄的时候遇见了一条毒蛇。不仅如此，我还冒着被湍流冲走、掉下瀑布的危险，更不用提我的照相机也数次面临报废危险——被安放在几乎贴近水面的三脚架上，离“粉身碎骨”一步之遥。

　　B：在拍摄过程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在户外拍摄时最大的困难又是什么？

　　S：我遇见过有人往我身上扔棍子、追着我过河或者是对着我大喊大叫。我遇见过野生动物爬进我的相机包，在我往包里放东西的时候吓我一跳就逃走了。我也曾被倾盆大雨淋湿(幸好我的相机包是防水的！)，直到夜深才蹒跚回家。每张照片都是一段回忆。户外拍摄最大的困难我想就是光线了，它不受控制，捉摸不透，难以预料。

　　B：很多照片都是在早晨拍的，是因为你喜欢早晨的光线吗？对你来说早起困难吗？

　　S：日出是我最喜欢拍摄的时间段。户外的光线均匀散布，天际有着一丝淡淡的黑暗。当我早起拍摄的时候，为了捕捉黎明的光线，我选择通宵不睡。

　　B：除了摄影你有什么爱好？

　　S：没有了。现在做任何事情，我都会把它们当作摄影的一部分。我喜欢阅读，并且喜欢思考一些新的创意。我也喜欢远足野营，远足野营也是为了下一个拍摄项目寻找新的地点。

　　B：你对自拍照片满意程度如何？

　　S：我满意的照片占10%-15%。

　　天才少年摄影师玩自拍

　　技术的奴隶？自恋的矫揉造作的青少年？他们的摄影天赋不容否认。当你看到他们的作品时，是否感到心灵受到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