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村航平

　　内村航平 全能王进化论

　　“如果你的目标是某个选手，你就会不自觉地模仿他，那会成为进步的局限。我想像漫画里的藤卷骏那样，成为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间的选手”

　　特约撰稿  胡金一  发自东京

　　1994年，日本体操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期，无论专业俱乐部还是普通学校，学习体操的人数都在锐减。“为了给孩子创造体操的梦想”，洛杉矶奥运会男子单杠冠军森末慎二带着自己编写的体操故事走进一家漫画杂志社，这本名为《奥运高手》的漫画在日本开始连载发行。

　　当年抱着这本漫画坐在单杠下的男孩，如今已经成为王者。2011年10月14日晚，内村航平仿佛化身《奥运高手》的主人公藤卷骏，4个高难度空翻全部成功，下法更是纹丝不动。没有等待打分，他就举起双臂，露出之前和粉丝约定的“夺冠后洋洋得意的笑容”。

　　22岁的内村航平，成为历史上第一位世锦赛男子全能三连冠选手。

　　弄丢金牌

　　内村以怎样的心情进入男子全能的比赛，无人了解。10月12日的男团决赛，他在一个难度不高的D组动作中掉下杠来，再次回杠的过程中，他始终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虽然此前田中佑典的掉杠基本上已经宣布日本队失去了获胜的机会，但内村多少希望自己的表现能给日本男队一个相对完美的收场，但他没能做到。颁奖仪式后，他默默地把银牌从脖子上取下，抓在背后，站在一边看中国队的小伙子们合影庆祝。

　　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失落一起袭来，接受完几个电视台的轮番轰炸、来到平面媒体的混合区时，内村已经接近极限。新闻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把椅子，让他可以坐下说话。“大家都认为我们这次是距离金牌最近的队伍，但无论曾经多近都没有用，因为结果没有改变。”

　　和教练立花泰则眼圈泛红、强忍泪水的表现不同，内村显得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招牌式的微笑。有人评论说：“天知道内村需要多少坚强的力量才可以支撑那上翘的嘴角！”

　　2004年雅典奥运会，中国队相继出现重大失误，将冠军拱手让给日本队的那场男团决赛，还上中学的内村是守着电视看完的。“半夜迷迷糊糊的，开始一直半睡半醒，到日本队单杠顺利完成的时候，我已经完全醒了，而且是坐在床上的。”内村说，那种一定要去奥运会的决心，就是在那时开始明确的。

　　但日本毕竟只有一个内村航平，他只能为日本男队出场6次。俱乐部教练森泉贵博向记者透露，“日本这次已经派出了最强的阵容，但除了内村，只有山室光史、冲口诚站上了单项的领奖台。而中国除了现在这套阵容，还有肖钦、吕博等世界冠军没来这次世锦赛，日本输在了整体实力的差距上。”

　　只有“美”，是无法战胜中国的

　　内村航平的父亲和久，母亲周子都是体操运动员，小内村3岁那年，他们从供职的体操俱乐部辞职，在谏早市郊开办了一家属于两个人的体操房，内村的体操生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是个拥有4块垫子的屋子，混凝土地面，屋顶就像帐篷。没有钱租房子，一家就住在体操房里。

　　小学一年级时，内村航平第一次参加比赛，只拿了最后一名，周子至今还留着儿子那场比赛的照片。照片上的内村笑得很开心。

　　初中时代的最后一次比赛，内村在日本中学生大赛中仅名列第42位。“爸妈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能去全国比赛已经很好了，我连项目都没练全过，比赛也都是即兴发挥的。那时我没有经过艰苦的训练，体操对我来说就是很开心的事情，所以我才能一直练下去。”

　　转折点是同年在长崎举办的全国高校比赛。来自日本体操名校顺天堂大学的星阳辅优美潇洒的风格给了内村很大的触动，15岁的他不顾父母反对，离开家乡来到了东京的朝日生命体操俱乐部。

　　在东京，内村开始进行全部6项的训练，也开始学习吊环。“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柔韧性也很差。虽然没哭，但很痛苦。那种恶补谈不上乐趣，却在两年后显现出了效果。”高二那年，他获得了全日本青少年锦标赛的全能第3名，随后顺利升入日本体育大学。

　　2007年，中日男子体操在奥运会前的竞争已经愈演愈烈，内村以1分之差无缘当年的世界锦标赛，但他觉得，能比大运会已经很满足了。“大运会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那之前，我一直觉得只要在擅长的自由操上获胜就好了，所以目标也只是团体冠军和自由操、跳马这种自己擅长的单项。大运会的金牌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体操是6个项目的，所以最好是能拿全能冠军！”那之后的一年里，内村刻意加强了弱项吊环、鞍马的训练，2008年4月，日本体操队的第二次奥运选拔赛上，他超越老将富田洋之成为男子全能的第一名，也因此获得了北京奥运会的参赛资格。

　　2008年8月12日，19岁的内村航平失望地看着国家体育馆的电子计分器。虽然他们也相对顺利地完成了比赛，但最终还是以低于中国队7.250分的总分排在第二位。“我们和中国队的差距在难度分上，所以不管是不是能顺利完成比赛都无济于事，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中国队的确很强，但我认为日本体操有自己的美。我练体操是为了追求体操的美，不过只有美是无法战胜中国的。”

　　如果你只想到赢，反而会输

　　“早上8点半起床，先洗澡，发一会儿呆，然后就去训练了。”今年从日本体育大学毕业后，内村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上午我有一个半小时的训练，午饭我也没怎么吃了。下午两点半或3点开始训练，结束后回俱乐部的食堂吃饭，然后回家。一天只吃一顿。我的能量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

　　虽然在备战本届世锦赛之前，日本体操协会专门为全体队员聘请了营养师，但他们对于内村这样极度偏食的人也毫无办法。

　　从中学时代开始，内村就一直抗拒吃绿叶蔬菜，他最喜欢的食物是巧克力和香蕉，来北京参加奥运会时担心不能适应奥运村的饮食，特意带了一堆零食和点心。奥运会男子全能比赛前，他只吃了一块巧克力点心。

　　前总教练具志坚幸司多次想制止内村这种任性的行为，但没人能改变他的主意，他这种执拗的性格甚至渐渐得到日本体操界很多前辈的赞赏。雅典奥运会冠军富田洋之说：“航平有我没有的东西，他会让男子全能进入一个更强大的时代。”

　　如今，内村真的做到了。今年世锦赛上，他不但成就了世锦赛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男子全能3连冠，决赛6个项目零失误，并且所参加的5个单项全部进入决赛，一届世锦赛上出场23次。有媒体说，这是内村一个人的世锦赛。

　　“拿到冠军，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但我这次最主要的目标是拿男子团体的冠军，这个目标没能实现，就算拿到全能冠军，也弥补不了我的遗憾。”

　　“每个晚上我都会做表象训练(image training)，想如果想在伦敦拿金牌，我该怎么做？想不清楚就睡不着。”他时常想起北京奥运会和2009年世锦赛上的失误，“北京奥运会时我从鞍马上掉下来两次。训练的时候也经常掉下来两次，所以没觉得什么。在北京明白了‘比赛能拿出的就是训练的水平’，在2009年世锦赛上学到的是‘如果你只想到赢，反而会输’。”

　　在本届体操世锦赛日本男队6名选手的个人简介里，大多数人在偶像一栏写了“富田洋之”，只有内村那一栏是空白。他的解释是：“如果你的目标是某个选手，你就会不自觉地模仿他，那会成为进步的局限，因为你最多就只能成为他。而我想像漫画里的藤卷骏一样做出不可思议的体操，成为一个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间的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