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的这些地雷受害者中,还有会作曲的;只是他们的原创作品中听不出“抗争”,有的只是“淡定”。
撰稿·王泠一
“洞里萨湖,烟波浩渺,没有工业,没有污染。那是世界第二大淡水湖,滋养着柬埔寨远古以来的文明;如果我们的学校在那里,你读书会用功得多!”——我读高中的时候没答对这个湖的国别和规模,作为侨眷归来的地理老师这样教导我……28年后,作为东亚地区文化传承观察员,我终于踏上了洞里萨湖岸。
“小费之城”的猴子
第一站,是离洞里萨湖不远的小吴哥遗址。小吴哥就是吴哥寺,又叫吴哥窟,是吴哥古迹中保存得最好的历史建筑,因此“吴哥窟”也被作为整个古迹群的总称。据说,小吴哥最初并非为佛教建立的殿堂,而是为真腊国王建造的陵墓。由于当时的信仰,陵墓建筑风格带有浓烈的高棉民族佛教艺术色彩。小吴哥的殿堂、佛塔及其附属建筑之间均有阶梯、扶栏、柱廊相连;整个石窟有佛像、莲花及其他人物石刻像1800多件,是东南亚的佛教圣地,被联合国评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到小吴哥,自然要先行抵达其门户暹粒。这是一座由宫殿、寺庙、花园、城堡组成的完整城市,古高棉王国的首都。位于洞里萨湖北岸的暹粒,目前也是柬埔寨西北重镇暹粒省(人口90万)的省府,距离首都金边311公里,距离泰国边界却只有152公里,人口9万。柬泰两个邻国历史上各自强大过,又互相占领过对方大部国土,近代法国殖民者不断挑唆两国矛盾,并于1907年逼迫暹罗将暹粒、马德望等省份归还柬埔寨,埋下了两国文化遗产之争的根源。近些年来,暹粒旅游业的快速发展和佛教地位的提升,削弱了泰国的同业竞争力。为了某座寺庙的文化产权归属,柬泰两国不仅将官司打到了联合国,还发生了好多起正规军之间的武装冲突。只是出于对人类文化艺术遗产的敬畏以及中国等友好国家的规劝,两国武装冲突才没有升级。
小吴哥,就位于暹粒以北约6公里处,长1.5公里,宽1.3公里,小吴哥在建筑结构和雕塑艺术上的完美使它成为整个国家的象征,并且出现在柬埔寨王国的国旗、货币和邮票上。
在这里,一切都是慢节奏的,唯一“运动”的就是从古树上快速滑下的“悟空”后代。而当如同端庄秀丽的仙女浮雕复活般地向你走来,如果作为游客的你要和这些“头戴花饰、面带微笑、传统盛装”的姑娘们合影,你得支付每位(形似《西游记》中女儿国的)造型者1000柬币(400柬币=1元人民币)。小吴哥由此也被旅游者戏称为“小费之城”,连不卖艺的猴子也会在很自然的合影后很有风度向你索取小费;它们不但听得懂“one dollal”的指令,还只认“一美元”的绿色纸币而拒绝接受本国的柬币。如此创汇,也堪称一绝了。
“地雷之国”的曲乐
每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都有自己传统的艺术瑰宝。音乐和舞蹈就是连为一体的艺术,在和平时期都是人类生活美好的见证。一位亚洲艺术爱好者声称:柬埔寨的音乐和舞蹈像阳光与爱情一样美好;特别是曲乐,通常在庆典、宴会、婚礼等场合演奏,能让你感受到小溪和山花、高山与流水以及柬埔寨旖旎美丽的自然风光,甚至还能听到了黄莺的歌唱、孔雀的开屏,整个世界充满美的和谐……
在世博会的柬埔寨馆,我也聆听、欣赏过曼妙的宫廷曲乐和华丽的王室舞蹈。传统的柬埔寨音乐已经有近2000年的历史:《三国志》都记载过——公元243年,当时的扶南王就曾向诸葛亮政权派遣过曲乐团以加深友好关系;隋唐时期,文化上开放包容的中原王朝还把扶南乐列入天下九部经典曲乐名序之中。据说,世博会柬埔寨馆的主打曲乐已经是西方色彩打底了,而柬埔寨古典音乐中的代表高棉乐只有五个音阶,与西方音乐的七个音阶明显不同而各放异彩。于是,我就一直想去品味一下原汁原味的柬埔寨古典曲乐,哪怕是草根艺人合奏的演出。
离开小吴哥不久,我很快就“如愿”了。那是吴哥时代一个太后墓的前庭主干道,道边树冠合璧的林阴之下,一阵感染力很强又似乎带有幽怨的高棉鼓乐穿云而来……原来是个草根的民间管弦乐团正在演出,我惊悸地发现演奏者不是盲人、就是缺胳膊断腿的……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呢?他们的技艺来自何方?难道暹粒地区的残疾人都有如此高超的演技吗?很快有了答案。
原来,这是一群柬埔寨战争的地雷受害者!柬埔寨本身的工业水平并不能制造地雷,但世界各地主要地雷制造商的“杰作”都拥进了这片富饶而多难的土地;其中,尤以洞里萨湖周边的暹粒、马德望等省份为重灾区。现在,战争早已结束,大选也已常态,但地雷遗害无穷。虽说包括中国工兵部队在内的友好力量,20年来已经帮助柬埔寨清理了400万颗地雷;但据介绍地下和湖中至少还有1400万颗,按其国家人口正好是人均一颗!所以,柬埔寨也被称之为“地雷之国”。
而暹粒和马德望等省级政府无力解决地雷受害者的就业和救济问题,只好让他们在旅游景点卖艺为生。而洞里萨湖流域本身就是柬埔寨民乐和乐器的故乡,也为王室乐团输送过很多演艺人才。我眼前的这些地雷受害者中,还有会作曲的;只是他们的原创作品中听不出“抗争”,有的只是 “淡定”。游客们除了支付1美元的“点曲”演奏小费,还会充满同情地花5美元购买他们的一张演奏牒片。旅客稀少的时候,陪伴他们的是附近寺庙的僧侣。本世纪以来,他们就是这样为生的。当地政府在演艺摊前设置了请求“慷慨施舍”的文字说明牌,原本都是日文、韩文和英文;只是现在多了中文,艺人们说中国人最富有同情心。
“蟒蛇之湖”的早教
10月19日,我终于抵达洞里萨湖!洞里萨湖是个天然的“鱼库”,它周边的水稻一年能够“四熟”!供应着700万人的“口粮”。上个世纪的最后几年,红色高棉部队解散后,一些没有任何退役金的回乡老兵只领到些将报废的手榴弹;他们就在湖边“炸鱼为生”,一颗手榴弹进湖能炸上50多公斤鱼呢。现在,这里初步开发了旅游业,“炸鱼为生”已经被禁止。洞里萨湖还是柬埔寨的水路枢纽,有水道直通金边等18个城市。雨季的丰水期,洞里萨湖面积10000多平方公里,规模仅次于俄罗斯的贝尔加湖;旱季的枯水期,却只有3000多平方公里。我去的时候正是雨季,如果没有洞里萨湖敞开胸怀,金边就会像曼谷一样水淹全城。这样丰饶的天府之国,办教育应该很好吧;我自然想起中学地理老师的话。然而,我绕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除了孤儿院就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幼儿园和中小学。
那么,孩子们如何接受教育呢?能歌善舞的艺术禀赋又如何传承呢?很快游艇带我进入了湖中央,又上了湖中小岛的休闲木质码头。紧接着,好多小船射线般向码头集聚。有个4岁模样的小女孩跳上离小船半米高的码头,唱着洞里萨湖的小调要和我合影;只是她的脖子上挂着道具——一条和她胳膊一般粗的蟒蛇。因为生计,小女孩口语学会了英、日和汉语,数学方面她认识世界主要流通货币的样子和币值换算。如果是柬币,她一次合影收500元(可以买一只鸡蛋);一个旅行团她得挣上2000柬币(妈妈给她的指标),就能买上一公斤大米(全家一天的口粮)。为了方便交流,我临时给她起了个汉语小名——“洞洞”;小女孩欣然接受。
后来,我跟着洞洞一家的小船看到了一个湖中的渔民生活码头,居然有教堂、有学堂,学堂里除了民族乐器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教学设备。旱季也就是旅游淡季的时候,洞洞和哥哥会去学堂;父母则在岸上销售雨季里养肥的家猪。
和洞洞话别之后,我脑海里始终还有另一个同岁女孩的形象。她叫豆豆,上海新徐汇幼儿园小(二)班的学生。豆豆一身时髦的品牌童装,手里是更时尚的相机,只是不愿和我合影。在认识洞洞的前一天,我和旅行者豆豆一家在小吴哥邂逅。豆豆接受过完整的早教,也应该是能歌善舞的;只是在她的早教里,肯定被灌输了“不要和陌生人搭讪”的教导。尽管这样,我还是希望洞洞能变成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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